和渊北长大后凌厉的长相不同,司南的五官是温润、内敛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看了就生出几分好感。这样的人哭起来,极具感染力,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时带出的悲伤,与他泛红的眼角,种种的一切都让小渊北一阵茫然。
司南擦掉眼泪,吸吸鼻子道:“殿下,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小渊北身上的伤太多,用家用治疗仪不知道要多久,司南取出一支治疗药剂,示意他喝掉。
千金难求的治疗药剂,就这么被他用来治疗一个小孩的皮外伤,这要是被旁人看见,定要骂上一句败家子,但对司南来说,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渊北重要了,别说一瓶药剂,就算再珍贵的东西,又怎么样呢?
小渊北看看药剂,又看看司南,明白了他的意思。父皇这次居然换了新的套路,派人来给他下毒,只是不知道具体下的是哪种,希望发作的时候不要太痛。他接过药剂一饮而尽,攥拳闭眼,等待毒药发作的痛苦。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反倒是暖洋洋地舒服,身上的痛楚越来越轻,彻底消失,手臂上的淤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变淡,就连背上正在流血的伤口,也在一阵麻痒后,快速收口、愈合,连一点疤都没落下。
小渊北不可思议地捏捏自己的身体,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不痛”的感觉,身体轻盈地仿佛能飞起来。
司南欣慰地看着他,终于敢过来抱抱自己的宝贝。意料之中的硌手,心疼道:“咱们去洗个澡好不好?你看你的身上,全是土。”
终于来了。
小渊北了然的想。估计一会他就会被抓着头发按进水里,或者那水有问题,不是烫得要死,就是冰凉刺骨,能让他病上好几天。
小渊北瑟缩了一下,没有拒绝。
他也不敢拒绝。
见他同意,司南忙碌起来。狭小的房间不够他施展,干脆把那破床劈了丢进空间纽,空出来的地方放一个大号的浴桶刚好合适。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他早就在空间纽里准备了大量的清水,随用随取,都很方便。
司南没有火系异能,不能像渊北一样随时加热水源,但好在星际时代科技发达,科技可以轻松解决这些问题。只见他在装满清水的浴桶里摸索几下,浴桶边缘发出一点橘黄的光,这光芒越来越亮,攀升到合适的温度后停了下来,司南伸手在水里搅了几下,满意点头。
他拎出一只小太阳,摆在浴桶旁边,暖黄的光线将小房间填的满满的,冰凉的空气一下就暖和起来。
“殿下,我先帮你洗头好不好?”
小渊北阴沉着脸看他,眼睛里不加掩饰地投射出厌恶仇恨的光,他实在太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显得眼睛格外的大,让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时,如算计着害人的小恶魔一般。
司南不以为意,他对渊北的滤镜最少也有八百米厚,不管小渊北做出什么举动都只有心疼的份儿,然后把越来越多的恨意加注到老皇帝身上,只等来日,秋后算账。
见他不动,司南自己动手把他的头发松开,细细地梳理。这头发大概是他自己扎的,乱糟糟的都没有梳开,里面都打了结,发丝摸起来干枯粗糙,一点光泽都没有。
司南梳了几下,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怕梳子梳痛了他,干脆把梳子一扔,也不嫌脏,手指插进发根,一点点地梳着,好半天才全部梳开。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崽崽真的是受了天大的罪,怎么弥补都不够。司南轻轻地把他横抱在腿上,让他躺稳。小渊北紧张地捏起拳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司南。
他完全不知道司南要做什么,浑身紧绷,指骨捏得紧紧的。
修长的手掌轻轻拖住他的后脑勺,一捧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浇在他的头发上。
凉凉的膏体在他的头皮上抹开,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司南的手指温暖有力,指甲修剪的干净,不会给小孩脆弱的头皮造成一点负担。他控制着力道,给渊北边按边洗,用过的脏水在脚边堆了三盆,每盆都脏得不成样子。
小渊北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轻轻闭上眼睛。身上泛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觉,让他有种不想醒来的念头,每次这个侍从揉搓他的头发时,他都差点舒服得呻/吟出声。
司南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用毛巾给他擦头发,因为等会还要洗澡,他没有擦得很干,用一根头绳松跨地束起,把小渊北抱到浴桶里。
小渊北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迷迷糊糊的站都站不稳,温度适宜的清水漫过胸膛,包裹着幼童瘦巴巴的身体,司南一边帮他搓洗,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嘴里嘀嘀咕咕,骂着狗皇帝不得好死。
因为浴桶里滴了精油的缘故,淡淡的海盐味直往小渊北的鼻子里钻,耳边是司南的碎碎念,不吵,反而让他觉得心安。
司南又给他擦了一次头发,再擦掉身上的水珠,用一直烘烤着的小棉被把他包的严严实实。那张小破床被他劈了,两人总要找个睡觉的地方。司南收起木桶水盆,把地面打扫干净,从空间纽里取出一张大床垫,铺在地上。
床垫大约有十公分厚,两米多宽的款式,睡下两个人也一点都不觉得挤。司南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褥子,取出厚棉被铺好,他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季节,但这破房间阴冷的要命,小渊北刚洗完澡,不多盖些,他怕把小家伙冻病了。
出生到现在,这还是小渊北第一次睡上这么舒服的床,他老老实实地坐在褥子上,等着司南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选的是噪音最小的一款,不会刺激到小孩敏感的神经。司南的动作轻柔,边吹边给他梳头。渊北就像个精致的手办娃娃,乖巧的任他动作。
司南给他梳好头发,问他:“殿下你饿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小渊北的肚子顿时咕噜一声响,他捂住肚皮,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
司南这时才觉得他有了几分小孩的样子,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在床上支起一张小方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大大的食盒。
“我就知道你那狗爹不会给你饭吃,还好我出发前做了不少,够咱俩吃几顿的,你今晚先委屈一下,明天我找个地方给你做点好吃的,一定给你好好补补。”
司南嘴里说着委屈,可拿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少,他怕小渊北肠胃不好,不敢拿太油腻的东西出来,选来选去,拿出一碗紫薯山药粥,两只奶黄包,一只太阳煎蛋,还有一点肉末拌的小菜。
小渊北咽了口口水。
他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准确来说,他就连最廉价的营养液都很少喝到,饿了就去花园里找些能吃的叶子,或者挖些小虫子来吃,但食物的香味让他不由自主地直了眼睛,不停地舔着嘴唇。
他偷偷拿眼去看司南,不敢伸手。
司南知道他害怕,用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觉得温度差不多了,非常自然地舀了一勺送到小渊北嘴边。
“殿下,尝尝吧。”
小渊北的眼睛落在那勺粥上。淡紫色的粥米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不知道里面掺了什么,说不定是会让他肚子疼,或者让他流血的东西,但他实在太饿了,饿到宁愿吃饱以后再痛死,也不想继续饿下去了。
他猛地张嘴,啊呜一声咬住勺子,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他睁大了眼睛。
司南笑着又喂他一口,道:“喜欢吗?粥里放了糖,很甜的。”
甜。
小渊北咀嚼着这个字的意思,他不知道甜是什么,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
多年后,因为某些原因,他忘了自己黑暗的童年里出现过的人,也忘了那碗紫薯粥的味道,但当他因为一次意外被人捡回家时,有一个声音问他:“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粥?”
“甜。”
冥冥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我喜欢吃甜。”
第127章
当天晚上, 小渊北是躺在司南怀里睡的觉。
他本来不想的,但填饱肚子后的感觉实在是太满足了,真的很困。司南见他握着勺子鸡啄米, 轻轻抽走了他手里的小瓷勺,把他塞进被窝里。
小渊北躺在枕头上,紧紧抓着身上的棉被, 困得眼皮打架,还是不敢睡着。
他怕自己睡着以后会挨打。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有的侍者会故意守在他旁边等着,只要他一睡着, 就马上用鞭子把他抽醒,只这样来回折腾几天,他就再也不敢随便睡觉,即使睡着了,也会一点风吹草动骤然惊醒。
司南麻利地收拾好饭菜,把小方桌折起来放在墙角, 小渊北还在与困意做斗争,意识朦胧之际, 鼻尖突然传来好闻的青草香味,接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温柔的力道在背上轻拍, 困意潮水般涌来, 耳畔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睡吧宝贝。”
小渊北再也坚持不住, 放任自己陷入一片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 小渊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身下是干净绵软的棉褥,枕头也是香香软软的, 可能是怕强光影响到他的睡眠,头顶的智能灯被人关掉了, 却在床垫旁边留下了一盏暖黄的小灯,温馨又柔软。
小渊北眨眨眼,有种自己身在天堂的错觉,他摸摸自己身上,一点痛意都没有。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司南端着托盘进来,先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殿下醒了,肚子饿不饿?我们先洗漱,再来吃早饭好吗?”
小渊北没说话,眼珠随着司南的动作不停地转,直到司南用热水拧了毛巾过来替他擦脸。
眼见热气腾腾的毛巾离自己越来越近,小渊北咬紧牙关,紧张地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托起,靠在人结实的胸膛上,暖暖的毛巾擦在脸上,出乎意料的舒适,好像身上的毛孔都打开了。
司南一边给他擦,一边温柔地夸:“我们小渊北真棒,这么乖的小朋友应该奖励一颗大大的糖果。”
他站起身,准备把小方桌支过来吃饭。
热毛巾擦过的小脸上带着漂亮的红晕,苍蓝的眸子里闪过几分茫然,小家伙歪歪头,嘴里吐出几个字:“渊……北?”
司南的动作顿住,问他:“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
小渊北点头道:“他们都叫我小畜生。”
司南闭上眼睛,攥紧手里的毛巾,嘴角止不住的抽动。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让小渊北看见自己眼睛里面的愤怒与杀意。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跪在小渊北身边,拉着他小小的手掌认真道:“不对,你叫渊北。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叫什么,你就告诉他们,你叫渊北。”
小渊北歪歪头:“为什么?”
司南的眸色暗了暗,扬起笑脸温声道:“因为哥哥叫司南,你叫渊北,我们一听就很登对。”
“哥哥?”小渊北乖乖地任他给自己换好衣服,不解道:“你不是我的侍从吗?”
“我想了想,还是做你的哥哥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侍从是拿钱办事的人,哥哥是从心里想对你好的人。”
小渊北想了想,问他:“那你以后会打我吗?”
“不会。”
“那你会用针扎我,用水泼我,让我给你当马骑吗?”
“也不会。”
“那我还能吃到昨天那种很好吃的粥吗?”
“不仅是粥,哥哥会给你做好吃的饭菜,给你做点心,带你出去玩,谁都不能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一顿饭,司南吃的食不知味,小渊北吃得狼吞虎咽。
等他消化得差不多了,司南牵起他的小手,带他走出房间。
小渊北住的地方又偏又远,比起古时候的冷宫也不遑多让,周围连个侍从都没有,司南问他以前都是谁用针扎他,小渊北沉默片刻,带他来到一处院落,院子外挂着一个牌匾,仆房。
司南打量了小院几眼,他之前在宫里闲逛时也路过过这里,当时这里大门紧锁,看不见里面的样子,他问渊北时,渊北只说在他小时候这里闹火灾死过不少人。想到这里,司南不由得看了小渊北一眼,心说不愧是我司南的男人,小小年纪就能料理仇家。
这会正是侍从们起床收拾卫生的时候,小院的水井前挤满了人,有几个人看见他们,先是一愣,很快注意到司南牵着的渊北,狞笑着走过来。
“呦,小畜生,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衣裳,看着不错呀。”
又一个人道:“小畜生你配穿这么好的衣服吗,还不赶紧脱下来!”说着,伸手抓向小渊北的衣领。
说时迟那时快,司南的动作迅如闪电,捏着那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拧,男人撕心裂肺地惨叫,脸上五官扭曲得像丑陋的爬虫,虽然全力挣扎,但仍被司南拧着,牢牢钉在原地。
司南另一只手仍牵着小渊北,轻描淡写道:“渊北你看仔细了,这是哥哥教你的第一课,遇到这样不长眼的,别犹豫,直接动手。”
说完,他手腕一拉一带,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那人陀螺似的转了几圈,摔到在地。
小渊北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记得这个人以前经常欺负自己,还往自己身上丢过泥巴,现在看着他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样子,小渊北不仅没有一点害怕,反而升起一股由衷的快意,然后是对自身实力的无限向往。
如果他也能像哥哥这么厉害……
剩下几个人见司南动了手,互相对视一眼,有一个瘦高的男人啐了口唾沫,扬起拳头朝司南打来,司南连都没没动,微微侧身,反手拉住男人前冲的身体,长腿一甩,把男人抽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