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哭喊声中,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地牢的房门。
他对那群衣衫不整的女孩说:“你们走吧。”
后来,所有人都离开了,昏暗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反锁上地牢门,来到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的意识已经完全不清了,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肩膀也颤抖个不停。
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了手,男人产生了疯狂的抗拒,开始用后脑勺哐哐撞向身后的石墙。
褪去“鱼”的外袍,他缓缓俯下身,双手环上男人汗湿的脖颈。
“别忍了。”
他压低声音,戴着面具的脸埋入男人的颈窝,“碰我。”
男人一边在锁链下拼命挣扎,口里却断断续续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月,是不是也和今夜一样,又圆又亮。
不过幸好,那个人已经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应晚的眼睫微微一颤。
仔细一想,他这一生命运多舛,却唯独有一件幸事。
他所爱之人肖想他多年。
【第一卷/危险关系/完】
第35章 鬼娃娃
立秋还有几天, 大街小巷已经堆满了枯枝与落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往前过,鬼€€抵达意大利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灰背留在繁市参加CSC国际网络安全论坛,奥托在市区各大拍卖行搅动风云,拍下了一件又一件价值不菲的收藏品, 阿布则招揽了好几个潜在的线人, 在人员密集的娱乐场所替他收集消息。
只有应晚, 没文凭找不到什么正式工作, 还在市局背后的小吃街摆摊。
他俨然已经成了一条行走的人形锦鲤, 认识他的所有人事业都蒸蒸日上, 包括隔壁两个铺位的生意也渐渐越做越大。
右边推拿铺的盲人大叔赚到了第一桶启动资金,在小吃街背后专门租了个铺面,雇佣了几名盲人在店里给客人做按摩。大叔临走前还问应晚要不要加入他的创业队伍,被应晚以不会搓背为由婉拒了。
左边算命摊的假瞎子生意也非常火爆。他最近不知从哪里批发了一堆丁零当啷的新玩意, 整日挂在铺位前, 趁着给人卜卦算命的时候拼命推销。
应锦鲤谁都旺,除了不旺他自己。
他每天守着自己卖旅游纪念衫的小破摊,从早坐到晚几乎没什么客人。陈安阳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 甚至带着从外地来的父母过来买了好几件。
回归了一段时间小贩生活, 应晚逐渐发现, 他哥也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周一到周五工作日, 每隔几个小时, 警察局后门的岗亭外总会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哥经常站在岗亭的大树底下点火抽烟,遥遥看着他摆摊的位置。
每当他抬头回望, 于白青都会佯装无意地移开视线, 将抽完的烟头扔进路边垃圾桶, 拎着制服外套转身离开。
有一天, 两人回家的路上, 应晚忍不住问了于白青一句:“哥,你怎么每天来大门口那么多次?”
“局里现在不让抽烟。”于白青面不改色地扶住方向盘,“出来过过嘴瘾。”
应晚“哦”了一声,抬眼观察着后视镜里于白青的神情:“我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后视镜里,于白青听到他的话,深深蹙起眉峰,眼神陡然变得锋利无比,隐隐有些慑人。
应晚觉得他哥可太好玩了。
他发现,自从上次挨了枪子,现在无论去到哪里,他都必须要时时刻刻处于于白青的视野范围内,否则他哥就会默不作声地开始焦虑。
回小吃街摆摊也是于白青要求的。从早到晚坐在这里,既能随时待在于白青的眼皮子底下,又因为在警察局附近,能够随时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唯一不太方便的,是他现在没什么机会找借口离开小吃街,去和除了阿布他们以外更多的人接触了。
于白青盯他盯得那么紧,就是在防着他又去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又是一个百般聊赖,摊位无人问津的下午。
估算着于白青差不多要出大院了,应晚捞起摆在凳子前的零钱罐,将所有硬币放在纸巾里包好,准备照常等阿布过来拿零花钱。
临近下班放学,隔壁算命铺的人流比上午要多不少。许多大学生和小情侣在铺子前排起了长龙,完全挡住了应晚的服装摊。
“一个一个来,先拿号码牌,不用着急啊,都能排到€€€€”
拥挤的算命铺前,假瞎子临时请的助手在铺位前大喊。
沿着人群中的间隙往外挤,应晚发现假瞎子的铺位前多了块一米高的广告宣传牌。广告牌上画了一个坐在莲台上的女观音,观音的背后还飘荡着九根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这种拼接得牛头不对马嘴的广告图,一看就是用劣质PS技术P出来的。
应晚不知道假瞎子是从哪里搞来的海报,正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突然听到一个正在排队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她的男友:“今天还打八折,只要三千多,我买一个好不好?”
牵着她手的男生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文质彬彬戴着副黑框眼镜,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小舒,要不我们再攒攒钱?”
“你知道,我俩一个月的生活费加起来才三千出头,况且我总觉得这种东西挺假的€€€€”
“真的很灵!”
女孩信誓旦旦地反驳他,“你还记得我那个上个月刚分手的舍友吗?她就是来这里求的。算命先生说她这个月三号会有桃花,三号那天,真的有个学长在食堂捡到了她的手机,两人现在已经在约会了。”
“会不会就是碰巧?你说,哪有这么神奇的事€€€€”
听到周围人群的议论纷纷,应晚有些好奇地看向隔壁的算命铺,发现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假瞎子已经从摊位前站了起来。
他手中拎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牌,正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只剩五个,只剩五个了啊!全都是我师傅从新泰请回来的,有一个是假的本人遭天打雷劈!招桃花招财运什么都灵,3999不讲价了!”
路灯还没点亮,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应晚微微眯起眼,刚要上前看清水晶牌上的图案,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汽车喇叭声。
于白青摇下半截车窗,坐在吉普车里喊他:“小晚,回家了。”
坐上吉普车的副驾驶座,应晚双手枕着后脑勺,懒散地靠上座椅靠背。他见于白青同样在打量着算命铺前排起的小长龙,忍不住弯起唇角,和他随意吐槽了一句:
“哥,你要不让城管过来看看。假瞎子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些神神叨叨的玩意来卖,骗了好多大学城的女生,卖一个抵人家两个月生活费。”
从车窗外的长龙前收回视线,于白青淡淡“嗯”了一声,踩下油门,汇入了傍晚下班的车流。
今天出门前,他又试着熬了一锅鸡汤。熬汤的步骤是专门跟着警局的食堂大妈学的,得赶紧回去看看出锅的效果。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偷偷钻研厨艺,希望小孩不要再看到碗里的东西就愁眉苦脸了。
吉普车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算命摊前,透明的水晶吊牌随风摇晃,在半空中叮铃叮铃响个不停,清脆而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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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隆府远郊,帕班村。
连绵秋雨下了整整一夜,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两棵百年老树枝叶交错,压在茅草房顶上方,替屋内人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佛堂前跪着一名身形枯槁的老人。
老人身穿棕色长袍,宽大的两侧衣袖绣满了黑色条纹,她双手合十交叉放在胸前,正在紧闭着眼低语个不停。
茅草房内香火缭绕,烛灯长明。立在堂上的却不是普度众生的慈祥佛像,而是两幅几米长的挂幡。
挂幡中隐隐有些褪色,画面中的黄金台上端坐着一男一女两道人形兽面像。两张兽脸露出獠牙,上下唇裂至耳际,面上笑容随着幡动而动,似是在笑,却更像是在哭。
两幅画的兽脸上都没有画出眼珠,只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眶。眼眶内一团漆黑,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线条,宛如有雾气浮动。
佛堂外,一道瘦小的身影站在倾盆大雨中,是一名穿着新泰传统服饰的年轻女孩。
被雨水浸湿的头发紧紧贴在颊侧,女孩在寒冷水汽中止不住地哆嗦,却仍然仰着脖颈,任着雨水敲打脸颊,在口中虔诚地念叨着什么。
几小时后,清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雨也渐渐停了。
直到曙光刺破缭绕云雾,老人从佛堂前站了起来。
她踩着木鞋走出茅草房,缓缓踱步到了女孩的跟前。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女孩在泥地里跪了下来,满怀期冀地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
“莎昂,你想好了吗?”
老人声线沧桑,俯视着她的目光无喜无悲。
女孩点点头,沾在眼睫上的雨水顺着鼻尖往下滴落:“大人,我的灵魂将永远追随于您。”
跟随老人进入茅草房,女孩在佛堂前再次跪下,看着老人将布满皱纹的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内侧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香包。
打开香包,老人将香包内的香料抖落在手心,将双手高举在头顶,用嘶哑的歌声开始吟唱:
【So let him reap€€€€】
她的嗓音空荡而又悠远,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回响。
在半空中挥舞着长袖,老人整整吟诵了七遍,接着便高昂着头,将所有香料全塞入了自己口中。
双手垂落膝前,她把供奉在堂上的水晶牌捧在手心,随即将含在口中的香料喷洒在了佛牌的表面。
接过老人递来的佛牌,女孩珍重地将它挂在胸前,对着堂上的挂幡磕了几个响头。
双手捂着胸口,她仰望着挂在半空中的画,喃喃出声:“信因果,有报应。”
话音刚落,挂幡随风翻涌而起,芭蕉扑打上佛堂的窗棂,仿佛有人在风中尖利地笑出了声。
夕阳西下,整个帕班村乱成了一锅粥。
村长带着一帮村里的壮汉和村医,浩浩荡荡地举着火把,朝着半山腰的莎昂家赶。
莎昂的父亲老颂津傍晚在田里劳作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醒,邻居说他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完全丧失了生命迹象。
老颂津是这个离异家庭唯一的一家之主,他的突然暴毙,使家里的三个女儿顿时没了依靠。
听到这个消息,帕班村的村民们不无唏嘘。但莎昂家的邻居却说,老颂津每天喝酒后都会狠狠殴打家里的几个女孩,他这么去了,几个孩子哪怕被送去城里的福利院,也比待在这个家要好。
围坐在尸体周围,歌唱完送别的歌谣,村长带着一帮壮汉到山头挖坟,准备为老颂津下葬。
临走前,他看到作为长女的莎昂一直垂着头坐在木床前,雨水掺杂着泪水一滴滴往下掉。
“颂津已经走入往生的路了。”村长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不要太难过,莎昂。”
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脸前,莎昂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安慰完老颂津的长女,村长带着众人离开了莎昂家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