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被废了双手,青年择路而逃的时候却还不忘带走自己的外套。
这人接近自己的目的非常明确,是他大意了。
被人死死扣住脖颈,应晚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用后背抵靠着冰凉的墙壁,他的脑中迅速掠过几个候选方案,却发现在目前的情况下都无法实施。
塔利所服用的药物并不是市面上的普通兴奋剂,应该是SPEAR实验室里还没有获准入市的试验药物。这类药物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他的身体机能,让自己在他的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听到青年的鼻息愈发急促,似乎马上就要背过气去,塔利渐渐放开手,给他留出回答的时间。
仰着头靠上凹凸不平的墙面,应晚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房间里便响起了一阵手机的震动声。
是他放在裤兜里的老人机。
听到耳边忽然有手机声响起,面对面的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应晚眨巴了一下眼睛,陷入了沉默。
他上来之前曾经吩咐过灰背,让他到时间再上来和自己汇合。不是紧急情况不要给自己打电话,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已经搭档合作过好几次,执行任务时的默契度非常高。如果不是因为粗心大意,或者忘了他之前说的话,灰背应该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双手不能活动,应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塔利将手伸进自己口袋,拿出了正在持续震动的老人机。
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来电显示看了一会,塔利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意。
他将屏幕转过来,对准了青年的视线。
“Amoureux?”
塔利意味深长地念出对方的通讯录备注。
随后,他当着青年的面,按下了手机的拨通键。
通话很快被人接通,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传出一道低沉的男音:“你在哪?”
“……”
在刚才看到来电人是谁的时候,应晚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为了避免于白青让警局那帮技术员搜索到自己的位置,在出境前,他专门让灰背给自己的手机新设置了境外通话拦截功能。
按理来说,如果于白青试图联系他,只要是在国内,无论用什么方式或者用谁的手机,都会被提示不在服务区。
除非有一种可能€€€€
心里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应晚迟迟没有出声。
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塔利这人居然会那么恶趣味。
打开老人机的免提键,塔利将手机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用一只手重新掐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从药盒里拿出了一粒白色药片。
扼紧咽喉,掰开自己的嘴,他强迫着自己将药片吞了下去。
“对着你的Amour求救,或者向我求情,求我饶你一命。”压低嗓子,塔利凑到应晚耳边,轻声说,“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二选一。”
他知道在法语里,Amoureux是心上人的意思。
事情这下变得有趣多了。
抵在颈前的手掌骤然收紧,应晚吞下药片,喉咙间溢出几声极为压抑的喘息。
缓缓抬起手臂,他想将塔利的手从自己脖子前挪开,两只手腕却依旧使不上劲。
听到应晚发出来的声响,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发话。
“为什么不求救?”
塔利一边轻声开口,一边用手背温柔地拭去面前人鼻尖浸出来的汗珠,“求他,或者求我,你总要选一个。”
……
应晚整个无语了。
这人掐他脖子掐得那么紧,明明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还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正在这时,应晚听到电话里的人出了声。
于白青在电话里短促地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通话就被他给切断了。
应晚觉得应该是自己濒临窒息前产生的错觉。
刚才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于白青爆粗口。
他哥在电话里说,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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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的药效正在逐渐起作用。
应晚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整个人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越过塔利的肩,将目光投向套房角落里的摆钟,开始在脑海里计算时间。
距离灰背上楼来接应还有五分钟,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转移塔利的注意力,否则他早晚会因为窒息而晕死过去。
听到电话被对方给挂断了,塔利将青年的手机随手扔在地上,将他的脖颈松开了一点点,嘴角噙上了一冷冷的笑意,带着嘲讽的意味:“看来你的Amour也不是很在乎你的安危,嗯?”
终于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应晚垂着头靠在墙壁前,重重咳了好几声。
趁着眼前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抬起目光,略带沙哑地开了口:“我要是死了,路易不会高兴的。”
听到青年说出口的话,塔利总算变了脸色。
服药后的那股兴奋和刺激的感觉刹那间消失殆尽,他倏地沉下目光,语气变冷了不少:“你是路易的人?”
应晚看出来了,塔利怕他哥,还不是一般的怕。
早在来新泰前,他就已经调查出了这对兄弟之间的那些龌龊事。
塔利是老斯皮尔唯一一个被冠以家族姓氏的私生子。其中,斯皮尔家的那位太子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塔利的高学历身份和在生科科学界的知名度,路易早在几年前就把他安排进了度柬尔的实验室,负责监督公司新型药物的研发进展。
因为有合作关系,两兄弟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根据手里的情报,塔利也在背后偷偷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完全脱离他哥的掌控。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路易永远不会对他百分百放下戒心。
缓缓呼出一口气,青年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了点什么。
塔利听完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件事盖的特别严,除了集团仅有的几个高层,并没有其他人知道青年口中所说的那起事故。
他这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人确实是路易派来试探自己的细作。
“塔利先生,”青年轻咳了一下,哑声问他,“所以,那份文件是你派人偷走的吗?”
就在上个月,“白屋”半夜遭外来者闯入,拿走了SE062实验室的一份一级保密文件,博士也在被劫持的过程中受了枪伤。
路易勃然大怒,在内部偷偷血洗了一大批人,包括他的几个手下也未能幸免。
幸好事发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没有被路易的怒火给波及到。
他没想到,路易那么快就会派人来试探自己,果然还是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他让你来干什么?”
塔利深吸了一口气,问,“我告诉过他了,那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塔利先生,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了算。”药效已经开始加重,应晚却强撑着不让面前人看出异样。他靠坐在墙角,淡淡看向塔利,“你知道缄灭法则吗?”
塔利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违背SPEAR利益的人,予以清除。
而背叛者将被直接缄灭。
既然这人是遵从路易的命令前来,那便意味自己触犯了缄灭法则的条款。
他不知道路易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他也有进入“白屋”的权限,如果是他,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取走文件。
他也同样不明白,路易这一次到底是依据什么,就那么急切地想要对自己下手。
这一次也许是试探,下一次或许就会来真的。
塔利微微眯起眼。
看来这人不能留了。
如果让他活着回去交差,自己刚才那样对待他,谁知道他会对路易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塔利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一开始时的状态。
依次解开西装马甲的纽扣,他当着青年的面,从内胆取出了一根细长的注射器。
这原本是他平时服药后,用来当作戒断药物的注射液,这种注射液剂量很大,一次只能注射五分之一管。
只要他将药物一次性全部注射进入这人体内,便会立即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
哪怕之后医生尸检,也会认为这人是在陪客的过程中滥用中枢神经药物而导致的死亡,怎么都怪不到他的头上。
墙角摆钟往前移动了一格,停在了午夜的十二点整。
这时,电梯门“叮”地一响,走廊上出现了一阵推车声,有人推着清洁车停在了套房门口。
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男声:“先生,需要客房服务吗?”
深更半夜的,有人来问客房服务,本来就有些蹊跷。
塔利今天没带保镖,身上也没有趁手的武器。
察觉到门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他放下针筒,走到房门口,佯装无事地开口:“不需要,谢谢。”
站在门外的人半天没出声。
片刻后,推车的声音又在走廊上徐徐响了起来。以为来人终于走了,塔利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四周静默无声,回到紧闭着双眼,靠在墙角的青年身边,他蹲下身,用毛巾包住手掌,将整筒注射液全推进了青年的静脉。
这样一针打进去,哪怕神医再世恐怕都已经无力回天。
将针筒塞进青年手中,伪造出是他自己给自己注射的假象。塔利刚从地上站起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闷响,像是地震时才会有的声音。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