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背是在停车场接到的于白青的电话。
他正猫着腰坐在豪车的副驾驶座上,一边从塔利的GPS里导出汽车的历史行驶数据,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剩下的时间。
眼看进度条正在往前缓缓加载,他挎上背包正准备除去自己的指纹,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熟悉男声,灰背就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一定是姓关的给于大哥透露的消息,还顺便把自己的私人联络号码也告诉了于大哥。否则他和老大准备那么充分,于大哥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摸过来!
“喂?”合上车门,灰背压低声音,“于大哥,你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发问:“应晚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灰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如实招来,“老大,老大他€€€€”
“我五分钟就到,马上来大门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通话刚结束没多久,灰背还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就收到了关星文发来的信息。
关星文在短信里幸灾乐祸地告诉他,通过刚才的那番通话,于白青已经让他截取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无论他们现在人在哪,都已经逃不掉了。
在订飞机票的时候,老大还让他刻意留意了一下,今天并没有第二班飞往新泰的航班。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于大哥是怎么那么快赶过来的。
将手机匆忙塞回裤兜,灰背没有选择在停车场久留。
在上楼找老大汇合和到外面等于白青的两个选择间犹豫了几秒,灰背还是怂了,背着书包急急忙忙往海盐酒吧的方向走。
他怕老大,可是老大又怕他哥。
那最不能招惹的还是于大哥。
令灰背没想到的是,于白青这次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带着一帮明显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家伙。
“他人在哪?”
刚刚见到自己,于白青就问。
观察到于白青阴郁的脸色,灰背的心跳也隐隐变快了一些。
老大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灰背连忙回道:“老大刚才跟着任务目标上楼了,现在在顶楼的套房里,他让我再过几分钟就上去找他会合。”
于白青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紧接着,他回过头和身后几人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几人纷纷从腰间取出手枪,在酒吧四周分散了开来。
瞥到了其中一人枪的型号,灰背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帮家伙并不是普通人,全部是条子。
而且全都训练有素,还不是一般的条子。
拿着随手顺来的电梯权限卡,灰背带于白青一起进了酒店的电梯。
头顶数字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滚动,趁着等待上楼的间隙,于白青侧头问他:“你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人?”
灰背咬了咬下唇,没吱声。
遵守秘密,这是他们这些搞情报的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于白青见卷毛还在逞强,干脆直接发了话:“你老大有危险。”
“……”
知道于大哥是百分百可以信赖的人。在心里艰难地挣扎了一会,灰背最终还是开了口:“任务目标是SPEAR公司的一名研究员,是公司老板的弟弟。”
看到于大哥正在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他又默默多补充了一句:“性,性向男。”
听他说完这句话,于大哥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沉得可怕。
一路来到酒店顶楼,站在电梯门背后等候了片刻,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于白青让假扮成服务生的灰背先出去,推着清洁车上前敲门。
海盐酒店是复古风格的高档酒店,装修材料全是价格高昂的黄雕实木。走廊尽头的木门紧紧闭着,门外还挂着“请勿打扰”的标识。
靠在门边聆听了片刻,没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于白青从清洁车里拿出一把拖把,取下了沾着水的拖把头。他将拖把杆竖着撑在门底下,用手势示意灰背敲门。
咽了口唾沫,灰背在门前理了理领口,缓缓抬起手:“先生,需要客房服务吗?”
很快,门内传出男人低沉而又平稳的回答:“不需要,谢谢。”
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于白青让他开始行动。
推着清洁车往后移动,一路退回到走廊尽头,灰背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推着清洁车开始急速往前冲!
在清洁车哐啷一声撞上木门的同时,于白青一只脚撑住卡在门底的拖把杆,另一只脚高高抬起,朝面前的木门猛地就是一踹€€€€
豪华而又空旷的卧房里亮着灯光,一名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蹲在墙角,满脸惊恐地转过了头。
在他身边,米白色的大理石墙前,静静坐着一个人。
应晚安静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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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大楼外,警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闪烁。
警方半夜接到报警电话,海盐酒吧疑似有人聚众吸食非法毒品,首府第一警区的警力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大堂里乱成一片,没人注意到于白青一行三人是什么时候偷偷离开的后门。
路边的停车场里,已经有人站在车门外等候着他们了。和刚才那帮蹲守在楼下的人一样,这些人也全是国际刑警驻新泰办事处的人马,诗查雅的手下。
抱着怀里的人上了车,于白青声线低哑:“请立刻去附近最近的医院,多谢。”
接到督察的吩咐要全力配合,司机并没有开口多问,而是直接踩下油门,拉响警笛,开着车驶出停车场,冲向了城市浓稠的夜幕。
灰背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往后排望,整个人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他从来没有见过于大哥这副样子。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他差点以为于大哥要把塔利给杀了。
用枪口抵住塔利的头,还没等人将双手高举到头顶,于大哥就上前扣住他的手,直接“喀嚓”一声闷响,掰断了他的手腕。
塔利疼得在地上打滚,还不忘挣扎着往前爬,想要捡回手机联络自己的人马。
将塔利的手机用鞋跟硬生生碾碎,于大哥让他捂住老大的眼睛,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全塞进了塔利的嘴里,逼着他强咽了下去。
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嘶”声,塔利满嘴都是血渣,看向面前人的眼中满是绝望下的恐惧。
要不是走廊的警报突然响起,他们需要马上撤退,他真害怕于大哥把这人一枪给崩了。
于白青的手心全是血。
靠在车内的座椅上,他低下头,抬手想要替怀中人拭去嘴角的血丝,指尖却颤抖得厉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小孩依偎在他的胸口,黑发乱糟糟的,侧脸上还印着一道鲜红的指印。怀中人的额头烫得厉害,整具躯体像一只烧熟的虾,肤色渐渐泛起了红。
或许是汽车在行驶的过程中太过于颠簸,小孩轻轻呜咽了两声,声音闷在喉咙口,细小的如同在呻吟。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幢亮着红十字标志的建筑高高地矗立在夜色中。于白青伸手扒开怀中人汗湿的头发,贴在他耳边轻声喊他:“晚晚。”
“快到了,再忍一忍。”
小孩却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从车上下来,于白青横抱着怀中人就往大堂里匆匆走去。值班的护士见他的袖口上沾着血迹,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连忙派人推着急救床赶到了门诊大厅,准备把人放到床上送去急救。
护士们伸出手,想要从男人怀中接过已经昏死过去的病人,却发现男人僵直地站立在原地,抱紧怀中人腰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来。
护士们急了,连忙开口劝他:“先生,先生,请您先放手€€€€”
耳边全是听不懂的语言,七嘴八舌交汇在了一片,于白青只觉得吵闹。
紧紧抱着怀中人,他两眼一黑,喉头渐渐泛上了一股腥甜。
想吐。
好想吐。
又出现了。
这是在他闯入“红尾鱼”老巢,去找远山前的那两周,经常会出现的状况。
小孩死之后,高局担心他出事,专门派了两名警员在他家公寓门口守着,就担心他一时半会会想不开。
总区的人还找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去他家,试图对他进行一对一的心理辅导。
那段时间,他一直对每个人都说自己没事,表现的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可是当人们离开,空荡的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只要稍微动一动,比如从沙发前站起来,喉中就会泛起一股浓腥的血气。
踉跄着推开卫生间的门,趴在马桶前,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那时候一天能抽三包烟,直到小区门口的商店老板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再给他出售。后来,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嗜睡,仿佛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伸出手抓住点什么。
比死还要痛苦。
被人拍了拍后背,他听到那个卷毛在背后对自己小心翼翼地说:
“于哥,你听医生的,先把老大放下……”
整个身躯猛然一震,于白青听到了小孩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比平时更快,更有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
怀中人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正在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我还活着,我的心脏仍在与你共振。
于白青松开了手。
他任着周围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将小孩从他怀里带走,放上病床,推着他往走廊尽头的急救室去。
在急救室外站了不到十分钟,于白青就看到大门从两侧打开,小孩被人推了出来。
手背上挂着点滴瓶,液体顺着他的静脉缓缓流入体内,小孩闭着眼睛,看起来睡得很安详。
他凑上前去检查小孩的鼻息,医生来到他的面前,朝他双手合十打了个招呼。
“可以用英语吗?”
知道他们不是本国人,医生问。
视线仍然牢牢锁在床上人的脸上,于白青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