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身为一个从小生活在繁市,跳级考上国内知名大学的天才少年,他是怎么加入国外“黑帽子”组织的。
只有他知道背后的故事。
他在十五岁那年被繁大少年实验班破格录取,也正是在代表学校参加国际应用算法竞赛的时候,在网上认识了同为参赛选手的Grey。
虽然隔着一条网线,两个天才少年却惺惺相惜,在最青涩的年纪陷入了爱河。
格雷十八岁跳级大学毕业,引荐他加入了EPI,称自己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那枚挂在他胸口的小熊胸针,就是他用国际快递给格雷寄去的,送他的毕业礼物。
直到二十三岁叛逃出EPI,他已经认识了格雷整整八年。
隔着东西半球,跨越山川大海,少年也渐渐长成了大人。
两个人虽然从未见过对方,但却都在心里许下了单纯而又美好的心愿。
在下定决心离开EPI的那一夜,他给格雷发了两条信息:
【Grey,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能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
对方的聊天框里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我也是,Nicholas】
格雷说:【希望以后能用另一个身份,堂堂正正站在你的面前】
那一天,他给格雷留下了一则留言:【等一切结束了,你也离开EPI吧,来繁市找我】
格雷没有再回复他。
他那时候想,自己好歹长着一张七大姑八大姨人见人爱的俊脸,绝对不怕什么网恋奔现见光死。只要格雷愿意来和他线下见面,他就大大方方给对方一个拥抱,对格雷阐明自己那么多年以来的心意。
然而自从那次下线后,格雷的头像就永远灰了下来,再也没有上过线。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和他已经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
卷毛不是别人,是那个被他亲手送入监狱的EPI头目。
也是陪伴了他整个青春的异国少年。
他的虚拟恋人。
第65章 蛇蝎情人
拿着怀特给的配合调查通知单, 关星文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问询室大门的。
跟着一名干员下楼,身旁的人一直在和他交待明天什么时候过来进行二次调查,以及需要补充和递交哪些材料,他却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脑子里唯一剩下的, 就是挂在卷毛胸口的那枚小熊胸针。
因为是第一次给男朋友送礼物, 他在礼品店里挑挑拣拣大半天, 一直没有挑到适合的。
坐在柜台前的店员小姐姐笑着问他:“这位先生, 您买礼物是要送给谁的呀,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重度社恐小关同学站在橱柜前内心挣扎了半天, 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男……不是,就是网恋对象。”
“这样,”店主小姐姐一脸了然地点点头,一边过来领着关星文往另一头“情侣专区”的区域走, 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和他聊起了天, “我以前也在网上和人短暂谈过一段时间,大概一两个月吧?后来他有一次找我借钱,一次性借了六千块, 说什么他妈妈生病了要住院, 转过去以后就把我给拉黑了。我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个骗子。”
“你对象多少岁啦?”
关星文摸了摸后脑勺,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和我……和我年龄差不多, 应该也是个学生。”
“你们打过电话通过视频没有?”
“……还没。”
店员停下脚步, 忍不住对他感慨出声:“那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啊。网上现在什么人都有,你都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告诉你的信息是不是真的, 说不定就是什么诈骗团队专门盯准你们这些学生仔, 想要骗你们钱的。”
他当时原本想要反驳店员, 说格雷才不是骗子,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店员带着他沿情侣专区介绍了一圈,他最后还是在首饰柜里挑选了一枚银制的小熊胸针。价格还并不便宜,是他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他想的是,这枚小熊胸针不分性别,男孩女孩都可以戴。要是格雷真骗了他,其实是个女孩子,那送这个礼物也不会有错。
他到现在还记得,格雷收到礼物的那一天,发消息来告诉自己他非常开心,但也同时问自己是不是被卖家给坑了,这枚胸针用的银是假的,A货。
得知了这个消息,关星文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没想到最后骗了自己的,反倒是那个让自己小心网恋被骗的店员姐姐。
结果倒好,格雷这家伙明明知道胸针是假货,却连毕业典礼上台领奖的时候都戴着。
接送车辆停靠在办事处大楼外的停车场内。关星文在一名陪同干员的引领下昏昏噩噩地来到轿车门口,他正准备上车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陪同干员的名字。
急匆匆走到车前,那人凑到自己同事的耳边,用英语压低声音开口:“怀特督察让你先去跟执行部队的车队,我负责送他回去。他们马上就下楼,准备押送逃犯去机场了。”
似乎以为关星文听不懂英语,那人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紧接着补充道:“应该不用给这人做二次问询了,那位全都招了,和这人没什么关系。”
两名干员正站在车门外低声交谈,没注意到关星文是什么时候有的动作。
在两人的眼皮底下原地掉头,关星文迈开脚步,撒腿就朝着刚才来时的方向跑!
意识到关星文想要干什么,陪同的干员从腰间拔出手枪,厉声对自己的同事下令:“快拦住他!”
身后传来两名国际刑警骂骂咧咧的声音,关星文微微喘着气,一路不要命地朝着办事处的大楼狂奔。
他们刚才说,马上就要去机场€€€€
距离大楼还有不到一百米,他远远便看到几辆白色的押解车停靠在大门外的台阶下。两名身着IFOR制服的干员正粗暴地抓着那个人的左右两只胳膊,正准备把他押送上车。
头顶戴着鸭舌帽,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手腕已经被银色的手铐锁死。那人低垂着眉目,顺从地跟着一众干员缓缓往台阶下走。
押解车前站满了正在等候押送犯人的人马,拥挤的人群将关星文层层叠叠挡在了外头。
不顾身后正在追赶自己的两个人,他在原地猛地刹住脚步,冲着那道人影大喊:“Grey!”
听到了关星文的声音,卷毛的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因为有个人曾经告诉我,哪怕我永远躲在电脑背后,也可以当个好人。】
【喂,要不要和我一起偷星星?】
【姓关的,我和你也不是第一次分别了。】
“你有病是吧!”
眼中燃烧着倔强与愤怒的火苗,关星文像是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了,“我问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听到关星文喊出了自己的真名,卷毛立即意识到,关星文已经认出他来了。
冷意渐渐从眸中淡去,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没关系啊。”
他说。
……谁和你道歉了??!
被匆匆而至的两名干员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试图阻止自己继续往前,关星文咬紧牙关,下颌崩得紧紧的,却只是喘着粗气,半天没有往外蹦出一个字。
“关先生,你冷静€€€€”
眼看后车门打开,卷毛马上就要被摁着肩膀押送上车,关星文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是和我说,你想做个好人吗?”他的声线里带着剧烈的颤抖,“那你告诉他们,你想当个好人,你会努力去做的,你告诉他们€€€€”
他没有为当年举报EPI的事情做任何辩解,也没有说出口那句一直萦绕在心头,在离开这人时想要说的那句“对不起”。
不止是因为于哥曾告诉过他,他那时候做的是正确的事。
还因为他是一名警察。
因为是一名警察,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格雷这样下去。
夕阳弥留天际,将台阶上的人影拉得越来越长。
迎上关星文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碰撞。好像十余年携手同行的光阴,就这么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戴着口罩的格雷缓缓点了点头。
车门当着他的面被人重重合上,隔着一道遮光的防弹玻璃,他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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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国际刑警的车,被他们送回总区警队下榻的酒店,关星文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自己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
草,都是大男人,哭什么哭啊。
伸手关上车窗,他心里有些忿忿地想。
回到酒店自己的房间,关星文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行李箱里匆忙翻出了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拿出了卷毛送给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卷毛在离开繁市前送他的新年礼物。出于技术员的专业敏感度和自己职业的特殊性,在开始使用这台电脑前,他特意跑了几遍后台,确定电脑里没有任何爬虫工具和会侵犯自己工作内容的程序漏洞,才放心地带在身边当作工作备用机。
然而,在回来的路上,回忆了一遍卷毛那时候所说的话和他送自己电脑的时间节点,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这台笔记本一定不简单。
拉上窗帘,又反锁上房间门,只留了一盏床头柜的夜灯。他独自抱着电脑坐在床前,点击启动按键,聚精会神地开始了整台电脑的深度系统筛查。
一次又一次初始化后重启,读取了电脑出厂后所有的历史源代码痕迹,他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的bug。
“不可能……”
关星文的额头上隐隐冒出青筋,汗水沿着后颈滴了下来。
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几罐黑咖啡,又用冷水洗了把脸,关星文重新坐回床前,决定和手中的电脑死磕到底。
当年为EPI效力的时候,他们所有人在入侵目标数据库并切断服务器导致其瘫痪前,都会在终端留下一段特殊的代码。
这段代码可以是一段随机的数字和字母,也可以是独属于“黑帽子”本人的一段特殊字符。
等入侵结束,目标机构的网络安全工程师开始修复系统时,就会在木马程序上发现“黑帽子”写入的这一段代码。
这是“黑帽子”在向他们炫耀自己的胜利,同时也是对他们的宣战和挑衅。
他们这帮人永远躲藏在屏幕背后万亿兆的数据海洋中,一旦他们全身而退,就再也没有人能追踪到他们的存在。
因此,身为EPI的头号“黑帽子”, Grey一定也会在电脑的系统里留下类似的东西。
而且他相信,这人在自己电脑上所做的手脚,破解难度一定非常高。
因为自己不仅是他的恋人,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能够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是他向自己发出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