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原本已经在公海上销声匿迹多年的幽灵船,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了港口。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于白青说,“‘红尾鱼’受到萨瓦尔海峡的警方严打后,元气大伤,将这艘货船以两亿美元的代价转手给了运河区首富Perez夫妇。”
“那天和我一起在飞机上的,就是Perez女士。”
看到小孩微微挑起了眉,于白青紧接着补充,“我负责护送她安全抵达萨瓦尔,所以才需要用到伴侣的假身份。”
他知道小孩不会一直误会自己下去,但从自己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觉有些难以为情。
应晚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没再追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难道这艘船有问题?和你执行的任务有关?”
这一次,轮到于白青用别有深意的复杂目光望着他了。
“不,”于白青说,“确切的说,是与你有关。”
“这艘船运载的货物是一批Perez夫妇从欧洲高价拍回来的艺术藏品,准备送往萨瓦尔国立美术馆进行公开展览。正因为‘黑庭’的人马在背地盯上了这批货,想要窃取船只的航行线路图,总部才临时派我上了飞机,对‘黑庭’实施抓捕。”
让应晚将手机里的照片往后翻,于白青指向了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纯白色大理石棺椁:“我的人在港口将船舱里的所有藏品都检查了一遍,其他货物的品类和数目都对得上,只有这樽棺椁里的东西,在半路被人给调包了。”
“原本放在棺椁里的藏品,是一件埃及托勒密王朝时期的木乃伊。”他点开搜索框,给应晚找出了网上有关这件文物的介绍,“但货船抵达港口的时候,里面的木乃伊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于白青停下话头,不知道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见于白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应晚忍不住追问:“被换成了假的赝品?”
于白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换成了你的石像。”
应晚:“……”
似乎一时半会没理解于白青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张了张口,顿时有些结巴:“我,我的€€€€”
“接下来的几张图有些血腥,”当着他的面,于白青点开了手下发来的另一封邮件,“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立刻说,不要勉强自己。”
接过于白青的手机一张一张往下翻,应晚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便感到胸口一阵翻腾,连胃部都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
陈列在照片里的物品,是一樽躺在警戒线内的草坪上,被拆解成几块的石像。石像看起来和真人一样高,面部五官像是完全按照自己的脸一刀一刀精心雕刻出来的,只是缺了眼睛的部位。
石像的颈部以下被人工拆成了六个部分,分别是胸膛,双手手臂和手腕、双脚大小腿和脚踝,以及腰胯。
令应晚感到胸口不适的,并不只是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被拆解得头身分离的石膏像。
被警戒线围在正中央的,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身。
如果硬要说这具尸体是一个死去的人,倒也算不上。
除了没有头颅,尸体的每个关节部位都缝满了细密而又齐整的外科针线,包括被切割地整整齐齐的脖颈位置,也被人用针线严丝合缝地用针缝了起来,止住了颈部的大动脉出血。
整具尸体的身形非常匀称,拥有着完美的黄金比例。然而在刺眼探照灯的照耀下,身体的每个部位却呈现出了细微的肤色和肤质差别。
瞳孔急剧地收缩起来,应晚只觉得一阵反胃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这是一具用不同的身体部位缝合在一起的无头尸体,尸身的防腐措施做的很好,以至于被放在封闭的船舱里运输了那么久,身体组织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腐烂的迹象。
尸体的胸前绷着一层渗血的绷带,胸膛部位一片平整,像是被人用什么锋利的电锯切割走了原本的身体器官。
视线顺着尸身缓缓往下,应晚发现腰部以下同样被人用绷带挡了起来。
视线在尸体血迹斑斑的胸部徘徊,他眼中的碎光切割成了两半。
按照这样推断,那么被缝合在这具尸体上的人体组织,起码包括胸膛和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是女性。
缝合而成的尸身诡奇而又怪诞,令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感到不寒而粟,应晚也同样如此。
然而,他所注意到的东西,却又远远不止这些。
因为长时间在袖口的暗袋里藏袖珍手枪,他的手腕处有一道肉眼难以看见的枪把刮伤,尸身的手腕上也有一道已经结疤的淡淡伤痕。
他右脚脚趾的前端有一粒小黑痣,尸身的右脚脚趾上同样也有一粒小痣。
包括腰围和胸围,手臂的粗细,还有被盲杖磨出薄茧的大拇指€€€€
应晚的指尖忍不住一颤,手机里的照片跳转到了最后一张。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尸体的另外一张图像,拍的是尸体翻转过来后的背部。
尸身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印着两道翅膀状的电击伤,如同受伤的鸟儿展翅欲飞,与他背上的那幅如出一辙。
关上照片,应晚划动屏幕,在于白青的注视下开始翻看IFOR干员发来的邮件。
从邮件的内容来看,调查案件的IFOR人马都对这起案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只是一桩“黑吃黑”的跨国贩运案而已,居然牵扯出了一桩极其恐怖的杀人肢解案。
同样也没有人料到,被掉包的石像里面,还装着一具与石像身体比例完全一致的无头尸身。
干员们在邮件里紧急征求于白青的意见,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房间里沉默一片,过了一会,应晚听到于白青缓缓开口:“每个人都不是你。”
“但拼在一起,就成了你的身体。”
“把尸体装在石膏像里运送上岸,”于白青眸色微冷,“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于白青的问话,应晚放下手机,漆黑的双目清澈透亮。
“因为作品还没有完全完成,”应晚轻声开口,“还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部位。”
“什么?”
他缓缓抬起眼睫,视线与于白青在半空中交汇。
“我的头。”
应晚说。
第75章 偷窥
刚把话说完, 应晚就听到房间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和于白青匆匆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闭上了嘴,开始屏息凝神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走廊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被人踩着靴子大步走过, 连带着还能听到几名男性低沉的交谈声。
没过多久, 走廊上的所有声响便消失了。
应晚从床前站起来, 打算通过房门上的猫眼观察一番门外的情况, 却被于白青一把拉住了手腕。
于白青对他摇了摇头, 让他一时半会不要轻举妄动。
旅馆的墙面全部是木制, 隔音并不算太好。只要安静下来不出声,很容易就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反过来,房间内发出的响动也能轻易被走廊上的人所听见。
大约一分钟后,两人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半天没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只听到“咔嚓”一道脆响, 那扇房门被走廊上的人用工具给撬开了。
让应晚坐在床上别动,于白青从后腰拔出手枪,放轻脚步来到了房门口, 用后背紧贴着门背, 从狭小猫眼里观察外面的不速之客。
透过猫眼, 他看到从走廊尽头那间被撬开的门里走出来的, 是三四名身穿皮棕色牛仔夹克的当地人, 所有人都两手空空,没有拿走任何赃物。
微微眯起眼睛, 于白青的眸色沉了下来。
看来门外那行人, 并不是普通的入室盗窃贼。
一连撬开三间房门的锁, 这帮人似乎仍旧一无所获, 脸上的表情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一路来到位于扶梯左手边的第四间房间门口, 领头的男人正准备抬手敲门,却被身后的同伙抬起胳膊制止了。
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唱片机录音,连带着还有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住这间的女人正在跟着梳妆台上的唱片机一起放声歌唱,嗓门还不小。
听到房间里有人,跟在头领身后的两个男人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了一根天线造型的细长金属丝,将金属丝和一架黑色的长方形仪器连接在一起,贴着地面从门缝里伸了进去。
房间里的女人仍然在一边洗澡一边唱歌,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任何异常。
四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只见手中握着仪器的男人关闭仪器的屏幕,对着其余三名同伙摇了摇头。
两间房隔的距离比较远,于白青无法听清门外四人交头接耳的具体内容。过了不到半分钟,金属天线被人从门缝里抽了出来,走廊上的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敲响了下一间房间的房门。
大步回到应晚身边,他对着床上人沉声道:“他们带了窃听和窃视用信号仪,正在门外逐一探测每一间客房,没人住的房间就直接撬开进去检查。”
应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光着脚丫爬到了大床的另一头,将紧掩着的窗帘悄悄拉开了一条缝。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到旅馆的大楼下一片漆黑,唯独停车场门外停着几辆沙漠越野车,在黑暗中悄然无声地闪烁着车灯。
盯着靠在车门外抽烟的司机看了半晌,应晚缓缓放下窗帘,转头告诉满脸戒备的于白青:“是黑庭的人。”
时间已经步入凌晨,“黑庭”的人马恰巧不巧出现在这个远离市区的沙漠度假村,还试图挨家挨户敲门检查,这一定不是什么偶然。
再次拉开窗帘,观察了一会穿梭在路灯底下的几道人影,应晚突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人。
那人正站在十字路口的垃圾站旁交代着什么,身边围绕着一众着装不一的下属。下属们聚在一起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在他的指示下兵分几路,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几座不同的旅馆去了。
他们两人都认了出来,这是“黑庭”组织里的一名中层干部,作为警方通缉令上的常客,运河区的大街小巷和警局公告牌上贴满了这个人的照片和名字。
“……确实是来找我们的,”应晚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但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
虽然不知道“黑庭”为什么那么快就能够锁定了他们的所在地,但幸运的是,这里的酒店和旅馆都不需要实名登记,直接拎包就可以入住。外面这帮人除了挨家挨户进行明察暗访,似乎也没有什么更便捷的办法。
门外的走廊上,四人已经检查完了楼梯右侧的一排房间,距离他们所住的房间越来越近。
旅馆的所有房间都不设阳台,窗外还围着一层防止有人坠楼的防护网,除了正门,其他离开的路径都已经被外面的人给堵死了。
脚步声停在了距离房间几米远外的地方。很快,隔壁房门发出一声重响,被人从门外粗暴地撬了开来,隔着一道墙壁的房间里顿时传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杂乱脚步声。
就在这时,于白青忽然看到应晚一把拉紧窗帘,接着匆匆低下头,用手快速地扯开了系在腰间的浴袍腰带。
脱去半湿的浴袍,应晚二话不说,抓起随意扔在床头的那件白色女士长袍,抬起手臂就开始往头上套。
火急火燎地将袍子套上,于白青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单手撑住一米多高的窗台,转过头来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哥,劳驾,搭把手。”
听到应晚提出的要求,于白青的眼皮禁不住一跳,心中隐隐多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应晚已经用一只手撑住窗台的边缘,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当作支撑,敏捷地坐了上去。
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于白青迟迟没有动作,他干脆伸手拉起挡在面部的轻薄面纱,往前倾身,两只手分别搭在他的肩膀左右两侧,从正面缓缓环上了他的脖颈。
服装店里沾染上的檀香还在长袍的领口处弥漫,既像寺庙里烧香的烟尘未散尽,又带着一缕淡淡的胭脂粉气。
“会演吗?”
坐在一米多高的木制窗台前,背靠着身后的玻璃窗,应晚凑到眼前人的耳侧,对着男人慢慢吐出一口气,“还是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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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被上面的人派出来进行地毯式搜查,忙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四个人的耐心都已经快被消耗完了。
他们全都不算组织里的核心人物,上面也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只让出来找人,找不到回去有他们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