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线燃到了信纸上,氤氲的白烟抖了抖,信纸化灰,落在炉内。
郗安盖上了炉盖,这才开口说:“进。”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
茵柳的手里拿着一个餐盒,笑容如嫣的走了进来。
她先是朝郗安行了一个礼,然后便驾轻就熟的将餐盒放到了案几的一旁,将餐盒里的饭菜铺开。
红红绿绿的膳食一时间放满了整个案几。
“这是我为少爷做的剁椒鱼头,酸汤米粉,辣子鸡丁.......”
茵柳一手拢着衣袖,似葱的指尖点着餐桌上的膳食介绍着。
郗安始终是没什么表情,待茵柳介绍完饭菜,说:“辛苦你了。”
便是这一句话,让茵柳脸上都浮出了红晕。
她垂着头不太敢看郗安,抿着嘴巴在郗安的身前俯着身子,从餐盒里拿出了两份碗筷,一份摆在了郗安的身前,一份摆在了郗安对面的位置。
她凑的很近,独属于女子的脂粉香气从茵柳身上飘出,如同挥之不去的柔雾,萦绕在郗安的鼻尖。
郗安挑了一下眉,忽然笑了,问道:“用过午膳了吗?”
“回少爷,没有用过。”
郗安说:“那便一起。”
得了郗安的允准,茵柳脸上的红晕更深,她立刻移身到郗安的对面,说:“谢少爷。”
说完茵柳就拿起了筷子,隔着案几一道的一道的替郗安布菜。
茵柳布菜做的心不在焉。
她的余光能望见郗安正单手支着头,嘴角带笑的望着她。
那双眼眸又深邃又英俊,注视着她的时候,似含着波水般的深情,只叫茵柳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都在灼烧。
啪嗒一声脆响。
茵柳没有拿稳筷子,夹起来的一块鱼肉顺着案几就落到了郗安大腿的衣摆上,落下了一块黄色的油渍。
茵柳连忙放下筷子,手忙脚乱的拿起手帕,替郗安擦大腿上的污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无妨。”郗安带着低沉笑意的声音在茵柳的耳边回荡,听得茵柳耳朵发烫,手上更是卖力的在郗安的大腿上擦拭着。
茵柳越擦凑的越近,正在此时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茵柳只感觉郗安的身子僵了一瞬,接着她的手腕被郗安一把抓住。
郗安用的力道很重,茵柳瞬间就疼的红了眼睛。
“少爷......”
郗安一把挥开了茵柳的手腕,立刻站起身子叫了一声:“师父。”
茵柳转过身,瞧见林倾白也是吓了一跳。
是正午,烈阳刺目。
林倾白穿着一身白衣,逆着光站在门口,目光似剑一般的望着他们二人。
“王爷.......”茵柳心虚极了,跪在地上,向林倾白行了一个礼。
林倾白一言未发,踏进了殿室里。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上午才去凉大夫那边询问了你的病情,凉大夫说你已经好多了,我正打算下午就去看
你。”
郗安走到林倾白身前,接过林倾白手里的餐盒,笑着说道。
“只是在房间里闷的久了,想出来透透气。”林倾白走到了案几前,声音淡淡的又问了一遍:“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郗安笑着应道:“茵柳给我带了膳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她在擦地。”
林倾白睨了郗安一眼,没应声,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案几上的膳食,淡淡道:“这午膳不像是府里的厨子做出来的。”
说完林倾白便转过身,垂眼望着跪在地上的茵柳。
也不知是为何,林倾白的话语平和,表情也很淡然,可是当他站在茵柳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茵柳时,茵柳却自己的上身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浑身都被压制的喘不过气。
她身子抖了抖,生如蚊声的应道:“回王爷,是我做的.......”
林倾白只是点了点头,绕过案几,坐在了主坐的位置说:“鲜少见到丫鬟亲自下厨准备膳食,你倒是上心了。”
茵柳头伏在地上,不敢应声。
林倾白又道:“你做的饭菜很合的安儿的口味,甚好。”
茵柳听到林倾白并无怪罪之意,猛地松了一口气,也不由的更大胆了一些,抬起眼睛望向了郗安的方向。
郗安正在为林倾白沏茶,一眼都没有望向她。
茶水才烧开,有些烫,郗安生怕会烫到他的师父,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温声说:“师父,茶水有些烫,先暖暖手再喝。”
林倾白接过茶水轻轻的吹了吹。
“师父用过午膳了吗?不如和我一起用膳?”郗安坐在林倾白的对面,问道。
“好。”
郗安便侧过头,目光凌厉的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茵柳,全然没有方才的笑意。
茵柳浑身一冷,连忙起身说:“奴才告退。”
茵柳快步的退出了书房,轻声的将殿门合上了。
书房里只剩下郗安与林倾白二人。
郗安转过头抬手去拿林倾白带来的餐盒,笑吟吟的说:“师父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些你爱吃的糕点,等吃完了饭再吃。”
郗安这才不甘心的缩回了手,转而垂着头看向了摆在桌上的餐食,喊道:“来人。”
门外立刻有下人走了进来。
郗安指着桌子上的膳食说:“将这些全部倒了,换上清淡的菜。”
“是。”下人领了命令,正要转身走。
林倾白却开口制止:“不用换了。”
郗安不解:“师父怎么了?”
“茵柳姑娘辛苦做的菜,何必浪费。”林倾白说的漫不经心,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筷子的剁椒鱼头。
那个鱼头上全是红辣椒,郗安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林倾白的手腕,说:“师父,这个菜辣,你吃不得,我让下人换些清淡的。”
林倾白却不动声色的说:“连府里的丫鬟都知你爱吃辣菜,今日是我到你的房内吃饭,不必为了我反而委屈了自己。”
说完林倾白抚开了郗安的手,垂下眼睛似真的要吃下这些菜。
郗安却察觉到不对,他更用力的握着林倾白的手,皱眉问:“师父,你今日怎么了?”
“........”
林倾白性格冷淡,对什么都不上心,更不会执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要是往时,郗安让换菜,他定不会说些什么。
而今日林倾白却少有的固执,似非要吃了这些饭菜不可。
郗安又道:“我从未觉得委屈过。”
“.......”
“当初是师父在我快要的饿死的时候将我捡了回家,若不
是有师父在我怕是早就饿死在寺庙的大门口,我今日一切都是师父所赐.......以后师父不要再提委屈二字了,我当不起。”
郗安说话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都异常的笃定。
林倾白望着郗安的双眸,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郗安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按着林倾白的手腕,低下声音说:“师父若是不想换菜便不换了,我替师父涮菜。”
郗安抬手拿起了放在案几上的茶壶,倒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不等林倾白说什么就夹起了一筷子的饭菜方才热水里涮。
林倾白望着碗里被洗的发白的鱼肉良久无言,最后夹起放进了嘴里。
这样清洗过的饭菜并不好吃,不光是辣味被水涮走了,就连菜本身的咸味香味都一并没有了,如同在嚼一块没有任何味道的纸。
林倾白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捏的手指骨节都在发白。
郗安听话懂事,一切都以他为先,就像莲姨说的,她从未见过有哪个徒弟可以对师父那么好。
林倾白忽然不明白自己方才在想些什么?
他分明是想他的小徒弟了,他想要和他一起吃一顿饭,多看看他。
而并非如现在这般,因为一句话气氛僵持成这样。
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给郗安送了一顿饭,至于吗?谁家的少爷身边没有几个好看的小丫鬟。
别人都行,怎么轮到郗安就不行了?
林倾白在你在恼些什么?
莫名其妙,不知所想。
林倾白虽是这样想着,心中却像是梗了一条鱼刺一般,吐不出又咽不下去,更令他烦扰的是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绪,更不知所来的缘由为何。
殿里很安静,往日总是爱围着他说话的郗安此时也一言不发。
林倾白味同嚼蜡的吞咽着食物,思量了许多,最终低声说了一句话:“你如今还小,心还未定......”
郗安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抬眼望向了林倾白。
他看见林倾白咬着嘴巴,半响又说:“男子还未立业,不当在此时被儿女情长分了心思。”
说完这句话,林倾白低垂着眼眸等了一会,却并未等到郗安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