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口的徐副将看见了郗安,还以为是郗安有了什么指令, 立刻放下了手中瓷碗,走到了郗安的身前拱手:“将军。”
郗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徐副将便简单的和郗安汇报了一下情况,他的情绪难掩激动道:“将军,目前我们的战况比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宫中已经没剩多少战力,明日待我等将士修养好了之后, 便可以直接攻进皇宫!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想必现在那皇帝老儿定是已经吓破了胆!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副将便哈哈的笑了起来。
郗安却没有笑, 他一言不发的转过身, 走到了营帐的后面,翻身骑上了马。
徐副将一愣,立刻快走上前问道:“将军,明日卯时我们就要进军皇宫了!您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我会准时回来,届时你带兵去宫门口,卯时准时进攻。”
“是,将军。”
徐副将的话音刚落,郗安便策马朝着军营大门而去。
-
这些日子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王府中的梅花也将要开了
往日林倾白吃完了晚膳,还可以去院中逛一逛,走一走。
可是这几日气温骤降,凉瑶楚也将他管的严了一些,不许他大晚上冒着风去院子里瞎晃悠。
林倾白倒不觉得有什么,他的身体不好,已经快要活不久了,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情。
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差别不太大。
何不随着自己的心做想做的事情。
于是今日林倾白吃完了晚膳,再次走出了殿门。
在他的殿门前有一棵梅花树。
那棵树长得高,枝丫上开着淡粉色的花骨朵,树顶正好映着天上的明月。
这几日林倾白身上的力气越来越虚弱了,走上两步便会觉得心慌气喘。
他站在殿门口索性也就哪也不去了。
他扶了扶身上的衣摆,就地坐在了殿门口的台阶上,上身倚在台阶旁的木柱子,梅花的香气在空中萦绕,他嗅了嗅鼻子,味道清新淡香,很好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他倚着柱子,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
院子的大门口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林倾白还以为是凉瑶楚来了。
这些日子凉瑶楚总是盯着他,他被凉瑶楚吵的都习以为常了。
林倾白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望向了远处,却没有等来凉瑶楚的身影。
不远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站在花园的门口处,望着林倾白时目光甚至比身后的黑夜还要沉。
即便是远处黑暗,林倾白还是从那个黑漆漆的影子中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林倾白
一动未动,只是衣袍下的手却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袖。
郗安一步步的走到了林倾白身前,那双黑寂的眼眸紧紧的回望着林倾白的双眼。
“师父。”
郗安这样喊着。
林倾白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手捏的更紧了。
有多久了?
有多久郗安没有这样喊过他了?
自从上次他拿出了那把刀,他和郗安之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再之前,他们便是疾言厉色,争吵,争执。
上次郗安这样平静的喊他,已经久到林倾白都快要不记得了,久到好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林倾白喉结滚动了两下,他不愿再去看郗安那双让他心思波动的眼眸,而是淡淡的转过了目光,抬头继续望着月亮。
郗安站在他身前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坐到了林倾白下一阶的台阶上。
二人坐的距离并不远,也就一臂之间,林倾白只要垂下眼眸,便可以看见郗安棱角锋利的侧颜。
他们相识了十二年了,曾经朝夕相处,曾经同床共枕,曾经生死相交,可是如今即便是坐在一起,也再也回不到往昔那般的热络。
林倾白不说话,郗安也不说话,他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只是坐的近了一点,一起赏月而已。
林倾白不知道今日郗安是动了哪根筋,愿意来看看他了。
过了那么多日,他们都平静了许多。
若说之前林倾白还可以拿把刀和郗安对峙。
郗安不愿见他,防着他,也是应该的。
而现在他虚弱的连抬手都困难,郗安可能也就愿意来见一见他了。
夜色寂寥,郗安微仰着头望着天,月光落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更显得他眉眼英俊深邃。
半响郗安声音低沉的说道:“师父,明日我就可以攻进皇宫了。”
依旧是无比平常的语气,就像是以前他在向林倾白汇报琐碎小事一般寻常。
林倾白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晚上了几日。
他不惊讶,也并不激动。
在这一刻,林倾白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心累到无以复加,闭上了眼睛问:“复仇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重要。”郗安低声应了一句。
他回过头来,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林倾白,字字低沉却异常清晰的说:“只要是捅了我一刀的人,哪怕我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还他十刀。”
林倾白睁开眼睛回望着郗安,他的眼中不知何时泛出了水光,问道:“那如果我伤害了你,你是不是也会将我......千刀万剐。”
院里起风了,殿外的烛火吹的摇摇晃晃,林倾白的声音很轻,飘在这朦胧的月色中,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那抹烛火的暖亮隐隐绰绰的落在了郗安俊秀的脸上,他深望着林倾白,半响都没有说话。
林倾白也就目不转睛望着他。
半响郗安喉结滚了一下,狠着声音说:“.......会,叛我者死,没有任何例外。”
又是一阵风,这次林倾白却觉得这风吹的太不合时宜了。
将他的眼睛吹的一片酸涩,眼前朦胧一片,让他有些看不真切郗安的面容。
林倾白连忙垂下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日为何出来赏花,若是他在房内乖乖的听大夫的话,闭门不出,是不是也就不必看见郗安,也就不会听到这些让他不开心的话。
林倾白想要走了。
这时郗安又忽然开了口,他问林倾白:“那师父呢?”
“....
.....”
“若是我明日杀了皇上和太上皇,你当如何?可会杀了我替他们报仇?”
林倾白的手放在膝盖上,十指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他捏的指节苍白,咬着牙说:“会。”
听见这个答案,郗安又忽然不甘心了,他朝前倾了倾身子,目光努力的对视上林倾白淡漠的眼睛。
他又问:“那若是他们杀了我呢?”
“........”
“若是明日他们杀了我,师父又做何想?”
林倾白这次手捏的更紧了,十个手指甲几乎深陷入皮肉里。
他竭力的让自己的目光对上郗安的眼睛,竭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说:“好事,那是为民除害。”
此话一出,郗安的肩膀猛地松了下来,他定定的望着林倾白,就这样望着,没有以往的歇斯底里,也没有曾经的那些恼怒憎恶。
林倾白只是在他眼中看见了失落。
就像是小的时候,郗安最爱的玩具弄丢了,林倾白告诉他玩具丢了找不到了,当时他眼眸中那样的失落。
半响,郗安垂下了眼睛,噗嗤一声笑了,他点了点头,低声说:“好一个为民除害........”
郗安笑了两声,便缓缓的站起身来,朝院子的大门处走去。
风吹起来他的衣摆,他没有再看林倾白一眼。
身边的位置又空了下来,只有林倾白一人。
林倾白坐在风中,望着郗安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忽然觉得自己好冷好冷。
他仰头望着漫天的星辰,双眼茫然。
天又冷了,应是马上就要下雪了。
只是那个知他冷,知他热,会在风起之时为他披上披肩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林倾白就这样望着天空,望了许久许久,望到他忽然感觉脸上有了一丝冷意。
他颤抖的抬起指尖,抹了一把眼尾。
指尖冰凉。
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
第二日卯时,天还未亮,郗安策马来到宫门之下时,徐副将早已带着众将士守在了宫门之下。
只听郗安御马站于阵前,抽出佩剑,高声下令:“杀!”
一时间风起云涌,所有的将士厮杀叫嚷着朝宫门进攻。
宫中早已弹尽粮绝,宫门之下也再无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