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看见阎秋司翅膀惨烈的伤痕,心中猛的一颤。
他记得悉连谷曾经说过,阎秋司的翅膀是有痛觉的。
现在他的翅膀被烧成如此,该有多痛啊.......
据说当年他死在阎秋司刀下的那一次,阎秋司替他挡下了天雷,也是翅膀燃火,烧的羽翅开裂。
那时是不是也是如现在这般.......
肯定很痛.......
肯定很痛.......
林倾白心疼的红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却重如千斤,连动一下都无比的艰难,只能目光定定的望着地上的那个人。
不知道阎秋司痛不痛,到底有多痛,可是阎秋司却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黑沉的眼睛望着虚空。
此时,一青衣白纱的人影在空中浮现出来。
那女子生的柳叶弯眉,容貌美丽,瞧着不算年长,却让魔族所有人都震动了。
“这.......不是.......”
“樊镜王后.......”
“我应是看错了吧.......怎么可能!!!”
“王后.
......当年不是被王上给........”
魔族之人望着高空的那个女人,都犹如做梦一般。
在他们的印象中,当年的樊镜王后穿戴华丽,多为深色的衣裙,法器乃是一记蛇形弯刀,刀上带着剧毒,划破皮肤便会受尽折磨而死。
绝非像现在一般,一身的青衣,手执长剑,面色寡淡,仙意清风,在空中飘然而起。
最关键的是,樊镜皇后已经死了!
外族人或许不知真相,但是魔族那些年长的人却都目睹过当年。
当年魔族正值改朝换代之际,阎秋司作为老魔皇最小的皇子,法力高强,为人狠厉,乃是御兵的好手,少年时便带兵出去征战,为魔族开疆扩土。
他虽是喜怒无常,性格残暴,但是对于魔族却是忠心。
虽然阎秋司不是老魔皇最喜欢的皇子,但是耐不住他有本事。
魔族所有人都以为,等到老魔皇仙逝,这皇位定然是阎秋司的。
然而那一日,阎秋司征战大捷,带兵回宫,庆功宴上却突发宫变。
老魔皇亲兵将宫门团团全部围住,起兵刺杀阎秋司。
老魔皇是怕阎秋司功高盖主,而其他的皇子则是妒恨阎秋司如此年少便法力高强,在军中地位深厚。
那一日,正殿大门紧闭,无人能够进出。
只听门内厮杀叫嚷声不断,冲天的法力几乎快要将魔族大殿震碎,整个魔族都皆有所感。
后来,叫嚷声渐渐熄灭,粘稠的血液从门缝溢了出来。
大门打开之时,阎秋司浴血走了出来,身后是满屋残肢断臂,血雾弥漫,犹如屠宰场。
老魔皇死在了王位上,双眸爆出,脖颈被人直接割断,成垂直曲折。
其他的皇子也是人首分离,无一生还。
而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阎秋司的养母,从小将他养到大的母后€€€€樊镜王后,也死了。
她的死相极惨,手脚断裂,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后来众人才知,当年那场宫变,是樊镜王后将阎秋司引入了宫殿,是樊镜王后将支走了阎秋司的亲兵将士。
她,也想让阎秋司死。
不知缘由,却也想让阎秋司死。
那一日之后,宫中所有皇族都死了,原本就暴戾无常的阎秋司变得更加无情残暴。
他理所应当的踩着至亲的血登上了王位。
至于那些人的尸体破损太过严重,胳膊和手臂全部分不清谁是谁的,就连老魔皇都因尸体残破,无法落入棺材,于是阎秋司下令,一股脑全扔了喂魔物。
只有樊镜王后的尸体,他留了一点情,扔到了乱坟岗。
当年,魔族众人是亲眼看见王后断裂的尸体。
可是现在........
为何会出现一个和王后一模一样的人?
悉连谷的出现令整个仙魔两族各为震惊。
仙族那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师叔.......师姑,怎么来了......”
“师叔,你不是说师姑身体有恙,无法前来吗.......”
“这........师姑为什么将师尊给关进去了?”
两边的人互相听见对方讨论的声音,又是一阵无言。
只有阎秋司望着那个女人,眸光渐渐生厉,浑身似弓般紧绷,头上青筋都在跳。
所有人都在震惊于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魔族王后。
可阎秋司知道,无论她是不是什么仙族之人,她都是当年被他杀死的樊镜王后。
他的养母。
阎秋司对她恨之入骨,咬了咬牙齿,抬手挥
出一记飞刀。
那飞刀藏着剧毒,未等众人反应,便犹如破空黑鸟在空中飞驰,眨眼之间就刺中了悉连谷。
然而悉连谷的身体却是忽然消散,黑刀一刺而空怦然落地,而后空中又缓缓聚成一个人形。
是幻像.......
仙族众人松了一口气,阎秋司却是捏紧了拳头。
于此同时空中的悉连谷继续开始说话了。
“阎秋司,你杀不了我.......”
阎秋司目光生狠,耳朵轻轻侧了侧,仔细的辨认着悉连谷的方向,面上却仰头望着悉连谷,低声说道:“樊镜,你想做什么?将我师父放下来........”
悉连谷笑了笑说:“阎秋司,你的师父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只有你可以救他.......”
听见这句话,阎秋司的双眸猛的一震,就连身后众人的声音也忽的嘈杂起来。
林倾白却是倚坐在笼中,艰难的抬起手,嘴巴张了张,声如蚊声的说:“别.......”
别让他知道........
别让他知道........
林倾白拼命想要阻止,可是悉连谷却是半分面容冷淡,悬于半空中,薄唇轻动,将曾经刺向了林倾白的那一把把尖刀,又狠狠的刺向了阎秋司。
“清元仙尊是我仙族百年以来唯一可能成神的仙人........”
“神是两面,需要善恶交融,清元仙尊的魂丹太过澄澈,只有善,无恶........”
“唯有一速成之法,便是寻一至恶之人,将仙尊的魂丹放入他的体内.......”
“只需百年,可获得善恶交融的魂丹,清元仙尊便成神........”
“而那个为他炼丹之人€€€€€€就是你。”
“阎秋司,你若不肯献祭魂丹,清元仙尊今日便会魂飞魄散........”
悉连谷的声音没有感情,却由四面八方传来,听的令人心思震荡,另林倾白心痛如绞。
“别说了........”
“别说了........”
林倾白白色的袖摆动了动,用力的浑身颤抖,口中低声的想要阻止悉连谷继续说下去。
几个时辰以前他和阎秋司才见过。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独处在昏暗的殿室中,没有痛苦,没有戾气,只有柔情与平和。
阎秋司拿着自己新编的竹叶人,告诉林倾白哪一个是他,哪一个要送给越辉和晴公主的新婚贺礼。
然而却是如今,不过做一场梦的时间。
睁眼之时,魔族变的疮痍满目,贺礼再也送不出去了,而他们二人之间,像是又隔了很远........
悉连谷口中的毒刀毫不留情。
她丝毫不在意阎秋司是她养了千年的孩子,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是一声声的唤过她阿娘的孩子。
她继续道:“阎秋司,你一直以来,只是清元仙尊的炉鼎。”
“阎秋司,你说你喜爱清元仙尊,如今仙尊大道将成,你若不能献祭,何来言爱?!”
不是的......
不是的.......
林倾白看见他的小徒弟站在废墟之上,浑身都是伤,满脸的血迹和灰尘,那双让他引以为傲的黑翅,此时残破不堪,骨头断裂,一只翅膀竖起,一只翅膀耷拉了下来,衬的他好狼狈,好可怜。
阎秋司听见这番话,没有说话,只是仰着头望着被锁在金丝笼里的林倾白,表情懵了好久。
就像是郗安小的时候,师父将他最爱吃的糖果给其他的小朋友,他眼中茫然又好似有些无助。
后来郗安长大了,林倾白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个表情。
好多好多年了,几百年了.......
那个表情看的林倾白心疼欲死。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恨不得拿起一把刀将自己给杀了。
他死了,他的安儿就不用听见如此残忍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