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就是关了予安长达五年的地方。
自从鹿正青知道一切之后,他几乎自虐一般整夜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是小小的予安浑身是血的看着他,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予安究竟经历了什么。
所以他找到了当年的卷宗,找到了当年囚禁了予安整整五年的院子的地址。
鹿正青沉默一会儿,终于颤抖着手推开院子的门。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铁皮门被推开,映入鹿正青眼帘的是杂草丛生的院子。
自从当年的案子发生后,警察进进出出取证大半年,后来这个院子就荒废了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鹿正青环视院子一周,看到一进门院子中枯井旁边有几个翻开的黄色土坑。土坑小小的,每个却又很深,长度大概七八十公分,差不多是五六岁孩子身高。
鹿正青眼睛满是血丝的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小土坑。
带着鹿正青的老人家见状忍不住叹气说:“造孽哦,当年这个院子里挖出不少小孩子的尸体,一个个都还那么小。喏那就是埋他们的地方。”
鹿正青强迫自己转过头,不要再去想,差一点予安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看着院子中用木头搭建的一间极其简陋的小木棚,停住了脚步。鹿正青知道这就是用来关押小孩子的小黑屋。
他颤抖着手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一进门一种积年不散的血腥味混着潮湿木头气息扑面而来,小木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有在一些角落里隐隐可以看到陈年的血垢。
而更让鹿正青无法接受的是四周墙壁上晦暗干涸的血色。
鹿正青几乎自虐一般,让自己一点点看过这个房间每一寸。
终于他停在小木屋地下室的入口处。
他们两人下来,窄小的地下室格外逼仄,低沉的天花板像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地下室重要的证物已经被警察带走,但是里面依旧是带着血肉腐败的那种味道,领人作呕。
地下室还是留下很多东西,比如拴在墙角的铁链,比如墙壁上深深的抓痕,比如墙壁上一大片的乌黑的血垢。
跟着他进来的老人家唏嘘说:“听说这个地下室是他们专门用来教训最不听话的孩子,外面还几个埋着的就是从这里拖出来的。”
老人家说完,看到鹿正青极其难看的脸色,才意识道鹿正青可能也是当年那些孩子的父母,他连忙说:“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进去过的。”
鹿正青的却像自虐一般,一寸寸的看着每个角落。
直到他的目光看向最角落里墙壁上,浑身突然忍不住剧烈颤抖。
不大的墙壁上,遍布干涸的血污,而在最贴近地面的隐蔽角落,那里用血画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星星。
这是他曾经和予安一起画的那种。
予安曾经呆在这里。
他蹲下来,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它们,可是触碰到的一瞬间,他又触电般弹起手指,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一瞬间,原本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宜的男人,精气神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抽走,肉眼可见的苍老了十岁。
第48章
而鹿望北确实是守在鹿予安手术室楼下的。
他知道予安今天做手术,哪怕予安不愿意见他,他还是守在了手术室楼下,这样最起码能够尽早知道予安的手术结果,他知道这个手术对予安来说非常重要。
鹿望北至今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弟弟右耳听不见的事实,这个手术就好像能够弥补一些他曾经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疲惫的坐在楼下的花园之中,抬着头,出神看着予安的那间手术室。
鹿望北想用这样的方法陪伴着他的弟弟。
男人穿着的西装还是昨天的,下巴上青黑的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看起来非常疲惫。
他不仅仅是心里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工作上的疲惫,最近鹿正青状态很不好,而公司也是多事之秋,鹿望北只能尽可能接过更多的事情,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
就和妈妈过世那时一样,尽可能的承担的长子的义务,维系这个家。
甚至为了能够赶到医院,他和他的班底整整一夜没有睡,最近公司股权变动很大,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会威胁到鹿家作为鹿氏第一持股人的身份。
可是哪怕这样,鹿望北也心甘情愿,将自己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用到陪予安手术上。
他忍不住想,予安的手术怎么样?一切顺利吗?耳蜗手术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够成功的,效果也因人而异。
而此时在他几步外,一个年轻女孩将一束开得灿烂的向日葵放在花园中心。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不同年纪或老或少的人,将向日葵放在花园的中间。
有的人匆匆将向日葵放下就就离开了,有的人却守在一边,渐渐的也已经有一群人了。
周围有好奇的病人,忍不住瞅着花束中的纸条慢慢念道:“祝哥哥一切顺利。”
坐在木椅上的鹿望北敏锐的捕捉到那两个字,他忍不住扭头看向那些向日葵,快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他看着这些花,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些花€€€€”是他想的那样吗?
一直守在中间的女孩子笑了笑,对鹿正青说:“是送给一个对我们很重要的人,他今天会在这家医院做手术。”
鹿望北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发干,他抿了抿嘴唇说:“你们说的是€€€€予安吗?”
女孩子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说:“你也是为感谢哥哥来的吗?”
“感谢?”鹿望北低声重复道。
旁边一家三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父母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也是来感谢恩人的,要不是他,我们家囡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
鹿望北看了过去,他们身边站了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十三岁的样子,乖巧的靠着妈妈的身边。
他们这群人大多是被找回来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家属,当年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本省和隔壁省的,有些一直还有联系,而211拐卖案再次出现在网络上的时候,这些人也慢慢联系上了对方,大概是共同痛苦的经历,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他们还有一个联络群。
而找到予安之后,他们一直想要为予安做些什么,而这一次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予安今天要做手术,他们这些在南市的自发的来到医院。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予安,对于他们而言,予安是改变了他们一生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除了他们还有些在网络上了解这件事的人,他们也都为那个活下来的勇敢少年献上小小的一支向日葵。
医院小花园就这样聚集了并不熟悉的一群人,他们因为同一个愿望而呆在这里。
在这一刻,鹿望北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弟弟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可时他和爸爸呢€€€€
他们却一步步将予安逼到现在的地步€€€€
鹿望北低头上了下堆在地上的那些花,看着他们说起弟弟眼睛里发着光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一种苦涩的骄傲。
鹿望北几乎很难将他们口中的予安,和他印象中予安联系起来,在他的记忆里,予安永远是那个娇气的爱哭鬼,稍微有些委屈就要忍不住掉眼泪,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幼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吃苦的样子。
甚至爸爸和妈妈都早做好打算,对予安的未来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快乐开心就好。
和他们那个口中那个稳重坚强勇敢的孩子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是什么把一个娇气的爱哭鬼变成勇敢的哥哥呢?鹿望北忍不住苦笑。
而这时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住了他:“哥哥。”
鹿望北回头一看,是与宁。
与宁怎么来这里了?
他皱了皱眉,他特地没有告诉与宁这件事,但是与宁怎么还是知道了?
鹿与宁小跑靠近解释道:“我知道予安今天做手术,我想早点知道手术结果。”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想陪着你。”
他原本是在犹豫过不过来的,但是陌生号码的手机信息却乱了他的心神,他害怕自己多想,所以他干脆过来了。
鹿与宁这么说了,鹿望北只能叹口气。
他知道与宁这段时间也不好过,平心而论当年还在生病的与宁是无辜的,可是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道理。父亲看着与宁过不去心里这坎,也是情有可缘。
鹿与宁也注意到地上的向日葵,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些花儿上面的卡片念道:“祝哥哥€€€€”
只不过他还没有说完,卡片就被一只手抢过去,扔在地上。
鹿与宁一看是夏易谦。
他一见到夏易谦就忍不住瑟缩的后退一步。
因为在手术室等着心焦下来买可乐的夏易谦却只是冷笑说:“你假惺惺来的这里什么?”
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双手插兜斜睥着鹿与宁语气非常不好。本就心情不好的他生气极了,鹿与宁凭什么来这里呢?
鹿与宁抿了抿嘴唇干干巴巴的说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予安。”
“与宁他也是无辜的。”鹿望北看着鹿与宁这幅样子,毕竟是照顾多年的弟弟,他于心不忍,站出来解释道。无论是进入鹿家,还是当年街头的那场意外,与宁都是无辜的,那些事情的选择权并不在与宁身上。虽然哪怕他心中也有芥蒂,但是他知道因为这个去责怪与宁是不对的。
他们的态度让心情本就不好的夏易谦更加生气。
夏易谦盯着两人,最后嗤笑一声:“无辜€€€€开什么玩笑?”
他斜睥着鹿与宁,眼神恶毒说:“喂,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很爱你爸爸和你哥哥,为了他们你什么都愿意做的吗?难不成你现在看不出来吗?你是看不出你爸爸和哥哥的左右为难吗?”
“你为什么不为了他们离开鹿家呢?”
“你自己离开鹿家,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脚在你身上,你要是想离开,还有谁能够拦住你吗?”
鹿与宁嘴里的话被堵了结结实实,周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有实质,他嗫嚅道:“我€€€€我€€€€”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夏易谦却没有等他说完,翻了个白眼打断道:“既然不愿意走,就别再我面前摆出一副全世界对不起你,委屈求全的样子。”夏易谦语气恶劣,态度嚣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好人,而他也没有扮好人的习惯。
他刻薄的话,让鹿与宁说出不话来。
鹿与宁一扭头看着周围看着他窃窃私语的众人,那些人的话好像都在议论着他,他终于忍不住悲愤交加的一扭头,从医院跑走了。
“与宁€€€€”鹿望北头痛欲裂,他想要叫住鹿与宁,但是鹿与宁头也不回的跑走了,他怕与宁出事,但是要让他放着予安这边不管,他也不放心。
他看着两边左右为难。
夏易谦看着他这个样子却觉得非常可笑,其实鹿家三人之中,他最讨厌的是鹿望北和鹿正青,和他们比起来,鹿与宁都不算什么。
他看着鹿望北现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在鹿望北面前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叫予安哥哥吗?”
鹿望北扭头看向夏易谦,心像是被猛地捏紧,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自己心脏咚咚狂跳中沙哑问道:“为什么?”
“哥哥曾经告诉我,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哥哥。”夏易谦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眼中一下子浮现许多复杂的情绪,顿了顿,终于他像是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他的杏仁一般的眼睛落在鹿望北身上突然笑了笑说,“所以他学着他的哥哥的样子照顾着我们,因为在他心中,他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他想要成为他哥哥那样子的人。”
鹿望北猛地抬头看向夏易谦,手指深深的攥紧手心。
夏易谦却只是失望的看向他,棕色的杏仁眼非常不解:“可是为什么你是这样的呢?”
根本配不上哥哥口中的任何一个词啊。
第49章
鹿予安的手术很成功,他从麻醉中苏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病房中只有机器的滴答声,他一侧头,就看见莫因雪撑着额头,在他病床一侧浅眠,男人看起来有一些累,眉梢微微皱起,他极其难得看到莫因雪如此疲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