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黄老板带着不少礼物和公司生产的肉制加工产品登门拜访,宴名姝知道爸爸妈妈跟黄老板私下已经谈妥,就等她点头,百万彩礼就能到手,替爸爸偿还高利贷。
宴名姝看到黄老板的脸,呼吸都有些不畅,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这是天性,不过宴名姝对未来另一半的容貌要求不高,不用多好看,用妈妈这两天劝她嫁给黄老板的一句话就很贴切。
“名姝啊,”妈妈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这么漂亮,很难遇上比你还好看的人了。”
“不要看一个人长得怎么样,要看他能为你做什么,黄老板虽然长得凑合了点,但他能拿钱救你爸爸的命。”
宴名姝不能接受,连往身后台阶退了两步,嫁给黄老板,她怕自己晚上要做噩梦。
豪车中,黄老板不灵活地移动到副驾,透过降下的车窗,对她笑得满面春风,小小的眼睛陷进肥肉里,肥又厚的嘴唇往外凸,泛着油腻腻的光,脸上堆着的肉被笑纹分割开,似乎对她的抗拒丝毫不察,自顾自说道:“名姝,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我刚到就遇上你,这就是我们要结婚的缘分,快上车,我送你回家。”
听到“结婚”二字,宴名姝脸色又苍白一分,连忙摇头拒绝,黄老板无视她的拒绝,毛发旺盛且粗大的手伸出车窗,试图拉住她,宴名姝急急退后,一脚踩空,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公司前的阶梯上,吃痛一声,又忙站起来,想要逃回公司。黄老板急忙下车,走到她身前,又要伸手拉她。
走近了,看到她脸上血痕和淡淡掌印,黄老板顿了一下,“怎么受伤了,公司有人欺负你?”“唉~名姝,嫁给我之后,就辞了这破工作,我养着你。”
“不……”没能发出声音。
宴名姝只能用力摇头,她感觉自己就要急火攻心,直接猝死过去。
黄老板肥硕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脸,她避无可避。
“名姝!”
一道急切的女声骤然响起。黄老板的动作顿住,惊恐之中的宴名姝愣了一秒,转脸看见好友姜玲玉从一辆灰色轿车上跳下,着急朝她奔来,她暗暗松了口气,想朝姜玲玉挤出个让她放心的笑,却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2章 苦回忆
宴名姝再次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并不向阳,窗帘又是合上的,睁眼一片灰暗,不知睡了多久。
手伸向床边的矮柜,黑暗中,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摁亮屏幕,才下午两点半。
想到如今家中面临的困境,她也不能继续安睡,索性起身。
两天前,她晚上下班回来,家里正在吵一场很凶的架,家里没有房子,租住在一栋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那天,楼道里的灯也坏掉了,宴名姝拿手机打着手电筒上楼,听见爸爸妈妈大声吵架和砸东西的声音。
走到家门前,她看见了蹲在门外打游戏的弟弟。
“文轩,出什么事了?”宴名姝担心地问。
宴文轩站起身,后背“刺啦”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外套破了个口子,他一脸烦躁地脱了外套抱在怀里,游戏也不打了,也不回答姐姐的问题。
“没事,衣服坏了可以再买,门框边上有个钉子,下次注意就行。”宴名姝此刻还不知道家门内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微笑着安慰因高考落榜,最近心情都不佳的弟弟。
“姐……”宴文轩欲言又止。
“嗯?”宴名姝笑了笑,抬手摸摸弟弟的头,以为弟弟还在为没考上大学的事心烦,“文轩都比姐姐高这么多了,姐姐要踮脚才能摸到你的头了,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性,一次失败没什么的,我们可以复读,去学门手艺也可以……”
“姐!”宴文轩不知怎么情绪激动起来,宴名姝愣住,思考自己是否言语不当,伤到正值青春期弟弟的心。
门突然从内侧拉开了,他们的爸爸,宴宏博,一个外表看起来老实敦厚的男人捂着发肿的右脸探出头。
“怎么站在家门口不进来?”宴宏博笑呵呵道,已经习惯在孩子们面前这副狼狈模样。
“爸爸,妈妈又打你了?”宴名姝忧心忡忡问。
“不说这个,饿了吧,先进来吃饭。”宴宏博笑着将两个孩子拉进门内。
宴文轩没动,还拽住了宴名姝,宴名姝以为弟弟还在担心弄破外套的事,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臂。
“哈哈,文轩又在闹小孩子脾气。”宴宏博打趣说道。
宴文轩想说:“姐,快跑!永远也不要再回家里来了!”看了眼父亲,他把话咽了回去,松开了想拉姐姐一把的手。
上了饭桌,宴名姝才知道爸爸妈妈今天为什么吵架,爸爸赌瘾又犯了,在网上悄悄网赌,借了高利网贷,利滚利,两个小时前催债的人拿着刀上门,说一周€€还不上钱,就剁掉爸爸一根手指,之后每天上门剁一根,剁完手指剁脚趾。
宴名姝吓了一跳,努力镇静下来后道:“高利贷是违法的,我们可以报警。”
爸爸妈妈立刻否认了她这个方案,说放高利贷的都是一些混黑的,穷凶极恶之徒,不乏身负数案,刚从牢里出来的。
“那怎么办?”宴名姝咬着下唇,为爸爸担忧。
爸爸问她:“名姝啊,要是你有能帮上爸爸的地方,你一定愿意帮爸爸的吧?”
宴名姝不假思索地点头,她想天底下应该没有女儿不愿意帮父亲,虽然弟弟出生后,爸爸妈妈对她的关注少了许多,但终归是爱她的,她一直坚信,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
“这次问题解决后,爸爸能不能不要再赌了?”宴名姝问。
“当然,爸爸还要努力赚钱让你、文轩、还有妈妈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宴名姝出门时看到家门外的白墙被人泼了血,还打了两个大大的叉,吓得失声尖叫,去到公司上班,头一次频频走神,晚上下班回家就看见了黄老板。
父母都在热情招待黄老板,只有弟弟坐在一旁打游戏,音量开很大,一边手指飞快操作,擦到屏幕要爆出火花,一边不停骂人,好像意有所指。
宴名姝这时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以为家里来了位她不熟悉的客人。
直到爸爸妈妈拉着她硬往这位客人身边凑,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黄老板,您别看我们家名姝长得妖里妖气,跟狐狸精似的,但是个纯洁的好女孩,恋爱都没谈过呢。”秦淑笑容灿烂,语气高昂,好像志在必得要推销出一件自己最得意的商品。
“妈妈。”宴名姝惴惴不安,轻唤了一声。
秦淑没有听到,她还沉浸在跟黄老板说宴名姝如何如何好,您娶了她一定不亏。
黄老板砸吧着肥油的嘴,色眯眯打量着宴名姝,“我也觉得名姝很适合做妻子。”
“操!”
“什么垃圾玩意儿!”
坐在对面沙发上宴文轩这时连爆了两句粗口,秦淑和黄老板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宴名姝夹在两人中间,像夹心饼干,还被妈妈从侧边一直往黄老板身边推,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样,都要吓哭了,可妈妈没有停。
“我们家名姝可乖了,从来都是按时回家,不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玩,文文静静,一点也不闹腾……”秦淑依旧眉飞色舞地说着。
爸爸从厨房里出来,端出几盘平时压根不会出现在他们家餐桌上的菜,宴名姝心思不在那些她不认识的菜上,只注意到爸爸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妈妈的更灿烂,刺得她眼睛疼。
“名姝啊,黄老板今天过来见你,带了不少好东西,你看这火腿,就要卖上千,黄老板还给爸爸带了酒和烟,对了,黄老板也给你带了礼物,帮你放到你房间了。”
爸爸越说脸上笑容越大,好像有翅膀吊着他眼角眉梢,还有嘴角,他快乐得要飞起来了。
宴名姝耳边回响起爸爸昨天说的那句话,如遭雷劈。
“名姝啊,如果你有能帮到爸爸的地方,你一定愿意帮爸爸的吧?”
宴名姝忽然觉得身体很冷,止不住要颤抖,爸爸妈妈都浑然未觉,又或者根本就不关心,他们此刻全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讨好黄老板,让黄老板非她不娶。
“艹!猪队友!”
宴文轩骂骂咧咧站起身,走过来,拽了她一把,“姐,你过来跟我组队,那些人都是臭傻逼!总是拖我后腿。”
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宴名姝被弟弟拽了出来,弟弟拉她坐到另一张破皮严重的灰沙发上,她一边打开手机,进入游戏,跟弟弟组队,一边低声说:“文轩,你平时不骂脏话的,今天怎么这样,骂人不好,以后不要骂了。”
“姐,我这是在指桑骂槐。”宴文轩抬眼看了那边的三个大人,压低声音道。
宴名姝冰冻的心有一点回暖。
饭菜做好了,出租屋里小小的四方餐桌不够摆,一道火腿就几乎占据整张桌子,还有一些其他名贵菜色,爸爸妈妈说是黄老板从外面的高档饭店特意订购送来的,宴名姝低垂着头,不吭声。
安排座位时,爸爸妈妈又要她挨着黄老板坐,好在弟弟起身跟她换了位置,她低垂着眼,静静吃跟黄老板没有关系的白米饭。
黄老板想给宴名姝夹菜,都被宴文轩截胡了。
“我姐姐吃不惯那些菜,吃了要吐,我能吃,都给我吃吧。”
黄老板尴尬地笑了笑,到底没跟才高中毕业的小男生一般见识,宴宏博和秦淑在一旁打圆场,“是啊,我们家名姝这两天不太舒服,只能吃些清淡的。”
“哦,是我考虑不周,我看照片上名姝太瘦了,所以想让名姝补补,没有考虑到这些菜太油腻了。”
“这些菜再油也没有你油!”宴文轩紧接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桌上的人都听见了,没有人再接话,饭桌陷入一片寂死寂,一点咀嚼声也没有,宴名姝不禁抬起头来,她看到爸爸妈妈肩膀齐齐一耸,好似都屏住了呼吸,爸爸妈妈在害怕?
她又看向油光满面的黄老板,黄老板原本面色阴沉,好似乌云底下马上就要降雨,但见她看过来,便收敛了不悦,张嘴笑起来,宴名姝看到黄老板笑容下,口中牙缝塞了几块碎肉,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祸从口出的宴文轩则是被爸爸妈妈混合双打,轮番接了几次空中飞眼刀,少年人强忍住情绪,垂下愤怒的眼。
黄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给小弟弟夹了几筷子菜,笑着开口,“文轩能吃就多吃点。”爸爸妈妈让他道谢,他一声不吭。
这时,黄老板放下手中竹筷,拍了拍宴文轩单薄瘦削的肩膀,“文轩想出国留学吧?”
宴文轩手中筷子掉落,落在小方桌边缘摇摆,宴名姝心头一颤,在筷子坠到桌下之前截住,她起身进厨房,趁着帮弟弟拿筷子的空档深呼吸,一次不够,她连做了三次,才觉得自己不至于太过窒息缺氧。
再回到饭桌上,气氛好了许多,弟弟没再跟黄老板有任何摩擦,之后几天都没有。
*
宴名姝站在自己房门前,拉开门把手前顿住了,这个家里,似乎除了她还在抗拒,一切都要将她推入黄老板怀抱。
手机在手心震动,宴名姝社恐,且是易受惊体质,电话铃声响,她也会忧心是否打扰到他人,即便不在需要静音的场所,她的手机也常年保持静音模式。
是好友姜玲玉打来的电话。
“名姝,你又这么快就醒了?你脸上的伤……”
“我没事,上午的事是一场误会,玲玉,你也不要为我出头。”
“名姝,你……”姜玲玉很清楚宴名姝的心思,多说无益,宴名姝不希望她出面替自己撑腰。
心中无奈,她只得转开话题,“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公司说给你放三天假。”
“还要想其他办法,玲玉,我真的……不想嫁给黄老板。”
“我知道,”姜玲玉忍不住叹了声气,想到宴名姝的家庭,还有今天的一系列遭遇,很是心疼,“钱我帮你想办法,我这里有一些,我再求求我爸爸妈妈,应该也能筹到。”
“这怎么行?”宴名姝道:“玲玉,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之前欠的钱,你都还给我了啊,我相信你,名姝。”
“可是玲玉,100万不是小数目,我知你家境比我好一些,但拿出100万也为难,就算能凑到,也影响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我不知什么时候能还清,大概只有卖了自己最快。”
“胡说!”姜玲玉轻斥一声,“就算你爸爸妈妈弟弟都这么想,你自己绝不能这么想。”
宴名姝顺着好友的话应了几声,心中愁绪万千,像落地的毛线球,线散开,捡起来缠成乱糟糟一团,完全理不清,找不到解法。
挂断电话,宴名姝还在想,大概真的只有卖了自己最快。
她没法看着放高利贷的恶人上门剁爸爸的手指,她没法置身事外。
宴名姝靠在门边,不敢开门出去,怕一出去三个至亲之人一起劝她快快接受黄老板。
也不敢开灯,怕一开灯就看见那些被她清出房间的,黄老板送来的昂贵礼物再次出现。
房间仍旧一片黑暗,她盯着被窗帘遮盖住的窗户,窗户大概没关严实,她隐约看见窗帘在动,幅度很小,很像她自己现在正在做的,无谓的挣扎。
忽然,风大了起来,似乎要下雨,窗帘被风吹得卷起,她看到一束昏暗的光洒进来,也看到外面的天,天色阴沉,但没有黑,风吹树晃,树也没有倒。
她是不是,也能坚持不妥协?
宴名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