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从外面被关上,张姨没有办法,无奈地叹了一声长长的气。
君兰这孩子,长大了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心事不跟人说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沈君兰将张姨送回房间后,在原地站了会儿,思索片刻,不知去哪个空房间睡,直接去了客厅。
远远地,她就看见名姝的黑色小挎包斜斜地靠在沙发上,长长的肩带坠了下来。
沈君兰最终还是决定睡沙发,她没移动名姝的包,睡在偏外侧一点,用一件薄薄的青蓝色毯子盖在身上,侧睡,腿微微曲着,沙发不够长,只能这样睡。
沈君兰没关客厅的灯,就着灯,深邃眼眸紧紧盯着名姝的包,尾指不知怎么就勾上了包的黑色肩带,许久,才终于进入梦乡。
夏季天亮得早,张姨在沈家做了许多年的事,早起惯了,起来看见自己照顾多年的君兰睡在客厅,既疑惑又心疼,倒是没在第一时间怨怼君兰昨晚带回来的太太,她年纪大了,见过的事多了,知道什么事都要先了解清楚再下定论。
“君兰,醒醒。”张姨把微微发皱的手按在沈君兰额头,确认她体温正常。
沈君兰迷蒙地睁开一只眼。
“张姨?”
“睡这里不舒服,我方才给你新收拾出了一间客房,君兰你去房间里睡。”
沈君兰闭眼摇头,“张姨,您去做自己的事,不用管我,我是特地睡在这里的。”
特地?张姨惊讶地看着沙发上睡得不太舒服的大孩子,忽然笑了,又心疼又好笑。她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君兰还是个小孩子,先生和夫人吵架,夫人闹离婚闹得很凶,先生不同意,夫人便搬出去住,小君兰为了留住妈妈,很长一段时间都睡在客厅。
昨晚那位太太难道也要走吗?
张姨哀愁地望了沙发上自己看着长大的君兰几眼,才愿意转身,脚步声仿若消音,都去盖那忡忡忧心了。
宴名姝一觉睡得还算安稳,这算是她这段日子睡得最好的一晚了。她第一次感觉环境如此重要,在她原先的家里,那栋老式居民楼做的出租屋,每到夜晚,她总能听到一些噪声,有邻居通宵打麻将,还有楼上的住户那方面似乎有点特殊爱好,隔音不好,她总能听见一些痛苦的、刺耳的声音,只觉害怕。
还有更糟糕的,便是爸爸赌博欠债招来的人,年纪小的时候,她被吓哭,爸爸发誓不赌了,真的不赌了,没想到最近又赌瘾再犯,还欠下高利贷,宴名姝眼皮止不住跳了跳,细细一想,今天就是那些人来收债的日子。
虽然已经将银行卡给了弟弟,宴名姝并没有完全放心,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手机,先下床去洗漱,洗漱完,换上自己昨天的衣服,宴名姝决定先找到自己的手机,联系一下弟弟,看看什么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回去一趟。
手机不在房间,宴名姝想了想自己昨天还待过的地方,便只有一楼客厅了,她穿着沈教授给她找的新拖鞋下楼去,不禁想到她昨天来时穿的玲玉的拖鞋,不知沈教授放在哪里了。
走下楼梯,宴名姝直奔客厅,走了几步,远远看见她的包以及睡在沙发上的沈教授,愣住了。
沈教授怎么睡在沙发?
脚步顿了顿,宴名姝放轻脚步,继续缓缓靠近,走到沙发边上后,她就弯下腰,屏住呼吸,伸手去取夹在沈教授和沙发之间的包。
取包还算轻松,宴名姝轻而易举拿到了鼓囊囊的包身,往外扯时,才发现肩带绕着沈教授修.长得过分的尾指。
宴名姝仍旧不敢呼吸,小心翼翼去解包的肩带,快要成功时,绕着肩带的那只手忽然动了,她偏圆润且短短的尾指被轻轻捏住。
“名姝,你已经做好选择,决定离开了吗?”
第15章 心怦怦
宴名姝拿包时本就战战兢兢,沈教授这一出声,她又被吓到,脚步往后退,差点跌在沙发边的红木茶几上,沈教授扯住她的手,及时拉了她一把。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名姝,你竟然这样怕我?”
“不是的,沈教授。”宴名姝急急否认,她是有一点怕沈教授,但并不是十分怕。
沈君兰看名姝站稳后,便放开她的手。
“你决定好离开了吗?”沈君兰不看名姝,目光却不由自主定在自己刚才拉名姝的那只手上。
“还没……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君兰抬眸,坐在沙发上仰望着名姝,名姝不太适应,直接蹲下了身子,顺手将掉落沙发的毯子往上拾了拾。
“我只是想拿我的包。”宴名姝说:“我的肩带缠住了您的尾指,我有轻一点拿的,没想到还是将您吵醒了,对不起。”
“你不是想趁着大清早离开吗?”
“啊?”宴名姝疑惑地歪了歪头,她不知道沈教授为什么要这样想。
“没什么,不是的话,等会儿一起吃早餐。”
“……好。”
“那我先上楼洗漱。”沈君兰安心地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沈教授!”宴名姝着急地叫住她。
“怎么?”
“我的包。”
沈君兰低头,看见自己竟然拿着名姝的包,退回去几步,将包递给名姝,名姝拿到包,她却没有立刻放手。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沈君兰才放开,转身上楼去了。
宴名姝终于如愿拿到自己的手机,开了机,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不算早,也不算晚。
正准备联系弟弟,就发现有弟弟昨晚发来的信息。
[姐,你没事吧?玲玉姐姐说你跟大学的一位教授领证结婚了,她对你好吗?]
[那一百万我还没有动,如果她对你不好的话,我就把这一百万还给她。]
宴名姝看着文字,耳畔已经自动响起弟弟充满少年气的担忧的声音,不由得浅浅勾了下嘴角。
[挺好的。]
[真的吗?姐,你终于回我信息了,我一夜没睡,就怕你出什么事,姐,你不要骗我,我知道这一百万是用你的自由换来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文轩,姐姐没事,你也不要意气用事,今天就是追债的人上门的日子,你把钱给他们,不能让他们真砍爸爸手指。]
[我知道的,姐,可是这次靠你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钱渡过了难关,再有下一次怎么办?我看还不如真剁一根手指,不然爸爸总不会长记性。]
[文轩!]
宴名姝吓了一大跳,她无法想象那样血腥的场面,之前看到老电影里有这样的情节,她都会提前躲开。
[姐,我开玩笑的,你别害怕,我毕竟也是爸的儿子,不至于真的希望他断手指。]宴文轩一边打字回应姐姐,一边感受着自己灵活的手指具体是如何运作,眸光忽地一暗。
不知怎么,宴名姝感觉心里发毛,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我待会儿也回去一趟,文轩,你不要乱来。]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乱来,不过你回来一趟也好,最好带着姐夫,黄老板昨天晚上说了今天他还会来,你跟姐夫一起出现,正好让黄老板死了这条心。]
宴名姝没答应带沈教授一起回去,只又叮嘱了弟弟几句,就结束了聊天。
厨房里,张姨已将早餐准备好了,探出个头来,方才她这样做过一次,看见君兰和太太离得极近,很是暧.昧,便躲回了厨房,这次只看见太太一个人,太太手上又拿着包,张姨便不淡定了,如一颗陈旧炮弹般冲了出去。
“太太,您这是要出门吗,不跟君兰一起吃早餐了吗?”
张姨接近得太快,还在出□□姝又是被虚虚一吓,手机掉在了地面,张姨也被名姝的反应吓了一跳,在心里怪自己,昨晚君兰分明提醒过她的,太太怕生。
“对不住,太太,我……”张姨忙帮她将手机捡起来,“没坏吧?”
宴名姝接过来看了一眼,手机摔的时候是正面朝上,膜还好好的。
“没有,“您是……张姨?”宴名姝隐隐约约记得昨晚沈教授是这样称呼这位头发半白、面上依旧精神抖擞的阿姨的。
“是的,我照顾君兰很多年了。”张姨眼睛打量名姝的时候,两只发皱的手紧张地揉搓着,她觉着这位太太跟她想象中一样,又不大一样,一样是指胆小容易受惊,不一样是指这位太太对她的态度有点过于尊敬了,她不适应,说到底,她只是沈家的佣人,一个老佣人罢了。
“对了,您刚刚过来时说了什么?我当时在想事情没听清,您可以再说一遍吗?”宴名姝面对生人仍旧有些怯怯的,但张姨身上有一股慈祥长辈的气场,让她虽然胆怯也能勉强应对。
张姨笑盈盈重复了一遍,又告诉名姝不用称呼她为您,可以跟君兰一样叫她张姨。
君兰?宴名姝恍惚了一瞬,才将这个名字同沈教授对上号,她笑了笑,“我会跟沈教授一起吃早餐。”
“太太早餐喜欢吃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宴名姝道,末了又严谨补充一句,“除了姜。”
张姨和蔼地笑笑,说:“我记住了。”
沈君兰快速洗漱完,就急着下来,身上的睡袍没有换,远远看到名姝还在,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走近一些,她看清名姝脸上带着淡淡的腼腆的笑,心里淤堵了一夜的郁开始散开,最后看见名姝面前站着张姨,且耳朵能听到张姨开心的笑声,她也跟着笑起来。
“在聊什么,这样开心?”沈君兰淡笑着问,名姝小声地唤她沈教授。
张姨偏头看沈君兰,慈爱批判道:“我刚刚在问太太的饮食习惯,太太这点可比你好多了。”
宴名姝心中讶然,沈教授很挑食吗?她只在心里想,不敢开口问。
今天的早餐,张姨做了两手准备,中式的有鸽子瑶柱粥和豆浆,西式的有葡挞、椰蓉蒸蛋糕和牛奶。
张姨极其热情,让名姝尝尝她的手艺,名姝便两种都吃了一些,张姨的手艺实在不错,鸽子瑶柱粥味道鲜美,豆浆是纯豆浆,淡淡的香甜,葡挞甜酥酥的,椰蓉蒸蛋糕是最惊喜的,蓬松软嫩,很难相信这只是家里就能吃到的一份寻常早餐。
宴名姝一边吃,一边自惭形秽,她最开始是怎么有信心做照顾好沈教授生活起居的好妻子的,她厨艺就远不如张姨。
吃过饭,宴名姝看已经到九点了,急着站起身,告诉沈教授和张姨自己有事要回家一趟。
“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回去?”沈君兰问。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宴名姝低头拿包,不敢看沈教授的眼睛,虽然弟弟说最好带沈教授一起回去,但名姝觉得没必要,要让黄老板死心,拿出结婚证就可以了,没必要让沈教授走进糟糕的环境,见识糟糕的事情。
“等等。”沈君兰跟着站起来,抬手抹掉粘在名姝嘴角的葡挞酥皮。
“看你这样急,还是我送你吧,名姝,还有鞋子,你要穿拖鞋出门吗?”
“我的鞋子落在玲玉家里了。”宴名姝弱声道。
“可以穿我的。”
“啊?”宴名姝的脚偏小,她整个人的骨架都小,165的身高,脚只有36码,沈教授的鞋她能穿吗?
“坐着等一下。”
名姝被沈君兰拉着坐到了沙发上,张姨瞄了一眼名姝的脚,笑眯眯地说她去取鞋子。
“是不是有很多疑问?”沈君兰笑问。
名姝点点头。
沈君兰笑着解释,“我家里一间鞋房,里面都是我母亲离世前给我准备的鞋子,从小到大,各个尺码都有,许多我还没有穿过,你的尺码应该也有,挑一双给你应急穿应该没问题,只是款式可能有些旧了,名姝,你介意吗?”
名姝立刻摇头,她有什么理由介意呢,沈教授这是好心帮她,不过,沈教授的妈妈去世了吗?这个时候听见这话的人大概都会安慰沈教授几句,宴名姝也想,她微微张唇,不知怎么说合适,能起到安慰作用又不让沈教授难过。
正为难,就被猛地扯入一个温暖怀抱。
重重撞在一起,名姝觉得有些疼,细细的眉微皱,但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沈教授抚着她的背,用力压着她靠近自己。
宴名姝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感受到沈教授的心跳,没有距离地传过来,无比清晰。
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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