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宏博走在前面,说文轩去了市中医院,沈君兰问名姝是不是晕血,宴宏博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大概吧。”
下了楼,沈君兰不再主动同宴宏博说话,抱着名姝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一直等在楼下的张佳佳迎了上来。
“君兰姐姐,名姝姐姐这是怎么了?”
“佳佳,你先回家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沈君兰道。
张佳佳撇嘴,“君兰姐姐,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我也可以帮忙的。”
“佳佳,听话。”沈君兰将名姝抱上车,系好安全带,看名姝的爸爸也上了车,便直接出发。
张佳佳站在原地,看着君兰姐姐车子卷起的落叶在空中缓缓下坠,她跑过去接住落叶,有些难过,君兰姐姐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一用力,将落叶捏碎了。
*
宴文轩被推进手术室,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宴宏博和秦淑夫妇看到手术室打开立刻上去抓着医生问:“医生,我儿子文轩的手指接好了吧?”
“接好了,等下转入普通病房,不出意外,修养两周就能出院。”
宴文轩躺在一张流动病床上,被护士推出来,宴宏博和秦淑立即追着跑。
名姝还没醒,沈君兰让名姝靠着自己的肩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她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目光往她和名姝这边看,还张了张口,不过沈君兰并未听见那少年说了什么。
宴宏博和秦淑俯身听到了。
宴文轩说:“我记得姐姐晕血,姐姐是不是晕倒了?”
“是。”宴宏博应了一声,有些惭愧,身为父亲,他不知道女儿晕血,刚刚那位沈小姐问他,他也不太答得上来。
“姐姐旁边那个就是我姐夫吗?”
“对。”宴宏博笑着回应,“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秦淑打断他们道:“行了行了,刚做完手术,先不要说话,多休息一会儿,文轩你的脸白得跟纸似的。”
“我没事儿了,妈。”宴文轩现在觉得自己很轻松,也很快乐,当然,手还是极痛的,做手术时,虽然打了麻药,还是痛得要命。
“没事儿?”秦淑作势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宴文轩也疼得皱眉。
“还说没事儿,现在后悔了吧?”
“不后悔。”宴文轩疼得龇牙咧嘴,还是坚定地说不后悔。
护士将他转入普通病房,安顿好他,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这间病房还有其他患者,住满了,显得有些拥挤。
宴文轩道:“我想跟姐夫聊一聊,爸爸,你去帮我叫姐夫过来。”
“好,我这就去。”宴宏博因为儿子斩断自己手指的事自责极了,就是儿子此刻要天上的太阳,他也会努力去摘。
见爸爸走了,宴文轩又叫了一声“妈”,秦淑眼圈还红红的,目不转睛观察儿子的接上去的断指,伸手碰到做支撑的银制钉针,问:“还是很痛吧。”
宴文轩摇头,问她:“妈,你以后能不能对姐姐好一点?”
秦淑仰头眨眨眼,抬手抹了下眼尾,她跟名姝的眼睛很像,她年轻时眼睛还要比名姝更媚一点,眼尾嚣张上挑,但岁月在她的眼睛留下了痕迹,不止眼睛,还有脸,但只看眼形,名姝跟她无疑是很像的。
宴文轩盯着妈妈的眼睛看,就是这双跟姐姐相似的眼睛让他相信姐姐是妈妈亲生的。
“妈,你怎么不说话?”
“你没良心,我跟你爸爸守在这,你就知道姐姐。”
“我要是不知道姐姐,才是没良心,小时候,都是姐姐把我带大的。”宴文轩反驳。
秦淑视线向旁边斜,就是不答应。
宴文轩急了,“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对姐姐这样差!”
沈君兰刚好在这时走进来,听见了文轩埋怨妈妈这句话,她停在门口,没有走进来,等宴文轩看到她,抬起没受伤的手朝她招手时,她才继续往里走。
“妈,你先出去,我想跟姐夫单独谈谈。”宴文轩道。
秦淑只好起身出去,走出病房,远远看见自己的丈夫搂着女儿,也不是搂,是让女儿靠在他肩上,手握着女儿的肩膀,秦淑气不打一处来,冲了过去,“宴宏博,你在做什么?”
宴宏博举起手,“名姝靠不稳,我只好用手扶着。”
“你不相信我,不如你来。”
秦淑不动,名姝隐约听见爸爸妈妈争吵的声音,悠悠转醒。
“名姝,你醒了?”宴宏博高兴地说:“正好文轩手术也做完了,是你结婚对象帮忙找的医生,手术很成功,你跟爸爸说说你在哪里找到的结婚对象?”
宴名姝将脸从爸爸肩头移开,揉揉太阳穴,视线还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看到她晕倒前的画面,睁开眼又看到一片白色,白色和模糊的血色融成一片。
“相亲遇到的。”名姝捂着心口,有点想吐。
“她是做什么的?”
“大学教授。”
“爸,沈教授呢?”
“文轩说想跟她单独聊聊,她刚刚过去了。”
秦淑泼冷水道:“大学教授,一个月工资最多几万块,我看她年纪也不大,没工作几年的样子,怕不是给了一百万彩礼就没钱了吧。”
名姝抬眼道:“妈,沈教授帮了我们很多,你不应该这么说。”
“不应该这么说?你要是嫁给黄老板,黄老板能帮我们家更多。”
“可是我讨厌黄老板!”宴名姝咬牙反驳。
秦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已经偷偷跟人领证了,我还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知道你给文轩下了什么降头,让他激动到为你剁手指。”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宴宏博听得头疼,忙从母女两个中间调和。
名姝咬痛了自己的下唇,她这次不想闷声憋气,继续道:“我只希望文轩好,文轩会剁手指,难道不是爸爸妈妈逼的吗?你们要是不撒谎,把五十万说成一百万,文轩也不会内疚到剁自己的手指。”
“好了,名姝,你今天怎么了,不说了,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爸爸一个人的错,爸爸不该去赌,更不该借高利贷,让你为我做牺牲。”
“你这么低声下气做什么?”秦淑不满丈夫对女儿这般柔顺态度,“真以为嫁了人有人可以给你撑腰了?忘了你是从谁肚子里出来,谁养着你长大的了?”
“我没忘。”名姝从铁皮椅子上站起来,紧咬着自己下唇,眼里莹莹泪光闪烁。
秦淑看着名姝这一汪亮晶晶的眼泪,怒上心头,也站起来,“还说没忘!”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名姝脸上,名姝捂住右边脸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掉落。
沈君兰从病房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快步走过来,将名姝护在身后,名姝牵住她后衣摆,往旁边站出来,探出头道:“妈妈,这件事本就不是我的错。”
第19章 做选择
秦淑见女儿竟然仰着那张倔强美艳的脸反驳自己,愣住了。
名姝一直是个乖女儿,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秦淑一时间难以置信,好半晌说不出话。
宴宏博站在一旁也愣了愣,作为父亲,他也早就习惯女儿在家里受委屈,他无能,没什么话语权,即使有时想要保护女儿也力不从心。
“即使你是我的妈妈,我也不接受你强安在我身上的罪名。”名姝右手攥紧了沈教授的后衣摆,沈教授今天穿的是端庄又素淡的白衬衫,后衣摆被她攥得发皱,她确信自己从沈教授那里得到了一些底气和勇气,不然,孤单无助的她是不可能对妈妈说出这些话的。
“好,很好。”秦淑咬牙切齿道,就差拍手掌了,“人长大了,翅膀就硬了。”
“你索性就永远不要再回家,我也当没有你这个女儿。”秦淑抱着双臂,没人看得到她的两个大拇指狠狠地掐着自己手臂内侧。
文轩让她对名姝好一点,她能想到的对名姝最好的方式也不过是将她赶出这个家。
“老婆,你这是胡说什么?”宴宏博傻了眼了,他本以为这次名姝为家里做出牺牲,母女关系能有所缓和,没想到还雪上加霜了,他妻子竟然要将名姝逐出门。
“我没胡说,反正她也找到对象了,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个家,索性现在说清楚,一刀两断,断个干净。”
名姝的眼泪再也蓄不住了,直直往下掉,虽然从小家庭状况就不好,但她从没想过要脱离和抛弃这个家。
“有什么好哭的,你不会说你舍不得我们这个家吧?”秦淑斜着眼睛,讥诮道。
“你妈妈今天受了刺激,名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妈妈她这是在说气话呢。”宴宏博着急地找补道。
名姝哭得更凶了,扑簌簌掉眼泪,但是不出声,秦淑不看她,扯了宴宏博就走,“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我们得去给文轩拿些换洗衣物,要住两周的院呢。”
夫妻俩就这样走远了。
“名姝。”沈君兰转过身,声音略微有些僵硬,说实话,她并不理解名姝的母亲为什么对名姝这般,名姝扑进她怀里。
她拥住名姝,为名姝挡住走廊过道看热闹的人的视线。
名姝渐渐止住眼泪了,她的白衬衫被哭湿了一大片,好在她衬衫里面穿了背心,影响不大。
她看着名姝张口,就知名姝又要说对不起,赶在她前面道:“名姝,文轩醒了,很想见你,你去看看他吧。”
名姝迟钝地点点头,沈教授抬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牵她过去。
被沈教授牵着,名姝第一次感觉得如此的有安全感,到了病房门口,沈教授便停住脚步,松开她的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背,让她进去跟弟弟两个人聊。
名姝便自己进去了。
“姐!”宴文轩看到姐姐进来,激动地坐起身。
名姝跑过去给他垫好枕头,“慢点,扯动伤口怎么办,不疼吗?”
宴文轩立刻皱眉,做痛苦状,“姐姐,我好疼啊。”
名姝立刻低头去看他的手,小心翻动,钉针扎进肉里,如何能不痛,名姝看着又落下泪来。
宴文轩慌了,“姐,不疼了,刚刚是我故意骗你的,你别当真。”
“文轩,你怎么这么冲动,这么傻?”名姝自己擦掉眼泪问。
“我没用,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姐,你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你再为我们家受苦了。”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刚才跟姐夫聊过了,姐夫人很好,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名姝愣了一下,问道:“沈教授怎么会来的?”
“是玲玉姐姐给了我姐夫的联系方式,说有事可以找她帮忙,我今天早上就试着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希望她能来帮你撑撑腰,还好我给姐夫发了消息,你一个人过来太危险了,姐。”
“我不想给沈教授添麻烦。”名姝低下头道。
宴文轩道:“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很愿意帮她分忧解难,不会觉得麻烦,所以,姐,你也不要这么想,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觉得你是负累。”
真正喜欢吗?可名姝就是因为跟沈教授之间没有爱情基础才会觉得自己对沈教授来说是麻烦。
“姐,你在想什么?”宴文轩摇摇名姝的胳膊。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