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尔闭上眼睛,祈祷大病初愈的雄虫不要那么精力旺盛,最好能早点睡觉,让他也跟着休息片刻。
检查室的无影灯打开,诺维尔没有权限知道雄主勾选了哪些检查,他也没多问,默默收拾好了自己,跟着医护推开了检察室的大门。
刚进门,诺维尔就愣住了。
他看着检查室中心巨大的十字形支架,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他后退两步,直到脊背抵住了检查室冰冷的大门,才压着颤抖的声音:“这是雄主的意思?”
那支架他在教管所见过,中间用来捆住身体,十字延申出去的部分是用来固定翅膀的,如果有雌虫犯了重罪,摘除翅膀的刑罚就在这里举行。
当时的诺维尔表情淡漠,心中死灰一片,摆不出其他表情,但此时此刻,在医院耀眼的无影灯下注视着铁灰色的刑架,诺维尔才发现他的淡定不过是强装出来维持体面的,虚幻的就像空中的肥皂泡泡,一碰就碎了。
摘除翅膀是雌虫最深处的恐惧,他们恢复力惊人,被炸断手脚,泡在再生液里也能再生,唯独一对骨翼,藏在身体柔软的翅囊内,一旦被毁去,就再也不能再生了。
在医院里摘除翅膀或许比教管室要好上一些,教管室割翅膀是惩罚,而惩罚是不打麻药的,刑官会用铁杵强行撬开翅囊,拉出翅膀固定,然后直接沿着骨头将翅膀剥落下来。
医院摘翅膀大多是医治,比如军雌的翅膀受伤坏死,为了炎症不波及其他身体组织,也会割去翅膀,但这种情况是会注射麻药的,全程无痛。
“……冷静点,诺维尔。”诺维尔咬住舌尖,他自我告诫:“要知足,打上麻药再摘,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可惜他再怎么自我麻痹,也控制不住背后冷汗涔涔。
如果从始至终都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呆在管教所的几天,诺维尔明明已经认命,他带着一张完美无缺的淡漠面具,谁也看不透他心中的恐惧,所以谁也刺痛不了他的自尊。
但现在,明明已经得到了赦免,甚至雄主全程轻声细语,闻到血味也没有让他滚回教管所,却还是逃不开割掉翅膀的结局吗?
从地狱回到人间,再被抛往地狱,总比直接坠入地狱更痛一些。
“当然是你雄主的意思,只有他有资格为你开诊疗单据的。”听见雌虫的问题,医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各种药水推进注射器:“来吧少将,检查开始了。”
……教管所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小菜,剥去翅膀才是雄虫对忤逆的雌虫的惩罚。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动了动,他分不清哪些瓶瓶罐罐里哪一些是麻药,又或者雄虫根本没有给他勾选麻药。
检查的医生是个生面孔,中年模样,略微谢顶,表情严肃。
楚辞那边的医生负责脑科,和诺维尔八竿子打不着,这里全部的医护诺维尔都没见过,也没说过话。
见他愣在原地,为首的医生拿起针液试了试,对着诺维尔招手:“少将,别站在门口了,过来吧。”
诺维尔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的伤口,被汗水蜇得生痛,无影灯的强光打在头顶,连视线也开始眩晕。
他咬着舌尖:“我想见雄主。”
医生一愣:“什么?”
诺维尔向来擅长隐藏情绪,淡漠的表情就是他的盔甲和护身符,即使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声音也很正常。
诺维尔重复一遍:“我要见雄主。”
就算是既定的结局,他也要知道毫无转圜的余地,才甘愿接受处罚。
医护对视一眼,劝慰道:“少将,您的雄主还在病床上,请您不要打扰他了,万一雄虫生气,您也要被折腾不是?”
诺维尔浑身僵直,仍旧是那句话:“我要见雄主。”
他是军雌,还是帝国的少将,战力不可小觑,而在场都是医虫,常年不锻炼,还有几个娇小的亚雌,诺维尔拒不配合,没有人能把他绑上诊疗架。
医护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懂雌虫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叫嚣着要见雄主,帝国最无礼的雌虫也不敢这么骄纵。
“好吧。”医生拿出通讯器:“我会给你的雄主发通信,但他来不来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耸肩:“毕竟没有人能强迫一只雄虫。”
说罢,他当着诺维尔的面打开楚辞的通信界面,打字输入:“尊敬的楚辞阁下,您的雌虫拒不配合检查,他执意要见您一面,请问您过来吗。”
拒不配合,执意。
没有雄虫会喜欢这种强迫性的词语,所有人都知道,雄虫不会来了。
医生将通讯器搁在桌上,开启了外放模式,这样如果雄虫回电话将不守规矩的雌虫臭骂一顿,他们每个虫都能听见。
诺维尔抿住嘴唇,口中发苦。
而此时,楚辞正靠在床上打游戏。
他的雌君去做检查了,医护又多是单身雌虫,雌雄授受不亲,没办法拉人聊天,楚辞百无聊赖,只能开光脑打游戏。
虫族这一世楚辞是不玩游戏的,但人族的楚辞可是个高手,他兴致勃勃地点开游戏库,然后从头拖到尾,表情逐渐从兴奋变成了嫌弃。
和地球文娱产业的百花齐放不同,虫族的技能点全点在战斗力上了,游戏行业一片凋敝,什么沙盒,RPG,MMO一概没有,楚辞划拉了半天,当前星网最火的游戏居然是太空大战。
这玩意楚辞小学就不玩了,无非是开着一辆像素小飞机biubiubiu的发导弹,满屏炸别人的飞机,然后躲避敌军的导弹。
他正打算划走,看见了游戏底下的一行标注。
€€€€精神力测试特供版。
传言虫族的始祖雄虫有精神力,那时他们的战力和雌虫一样恐怖,S级的雄虫一旦出现在战场,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他们铺天盖地的威压摁下来,就像一只倒扣的巨碗,碗中所有活着的东西,不论敌我种族,都得向雄虫俯首称臣。
楚辞想了想他认识的傻叉雄虫们,一个赛一个的蠢材,二十以内加减法都算不清,解个方程组就算天才雄子了,这帮虫要是生活在地球上,不被当成神经就不错了,还精神力。
想到这里,楚辞不由沉下脸色。
……在摔破脑袋之前,他也算不清二十以内的加减法,方程组对他而言,更是宛如天书。
在人族已经攻读完研究生,虽然高等数学学得也没多好,但算算莱布尼茨拉格朗日还是没有问题的楚辞:“……”
€€€€md,不但是个虫渣,还是个智障。
他这么想着,带着三分不屑点进了游戏。
€€€€他倒要看看为一群智障准备的精神力测试游戏是怎么回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虫族版的坦克大战难度相当高,有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敌军飞船,根本躲不开,需要用炮火解决掉一些,撕出出口。
这就要求同时发送炮火和进行躲避,在规划躲避路径前,计算需要击落的飞船,两者必需协同进行,一心二用。
楚辞连开三把,第一把面前撑到了一百五十分,第二把熟悉了操作,分数翻倍,有了三百分,第三遍总结出了一些规律,上了一千分。
就在他兴致勃勃,打算再开一把的时候,光脑弹出来一条消息。
“尊敬的楚辞阁下,您的雌虫拒不配合检查,他执意要见您一面,请问您过来吗。”
雌君忽然要见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要紧的事情,诺维尔不会轻易打扰雄虫的,这只雌虫说得好听叫淡漠,说得难听就是能忍,再多的罪责加诸于身,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忍下去。
楚辞完全没犹豫,按下了语音键。
检查室内,光脑哔了一声,雄虫清越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请稍等一下。”
楚辞的声音很好听,和他的脸一样,有一种清雅的文气,让人想到山涧潺潺的溪流,或是空谷回荡的山风。
在安静的检查室内,声音缓缓传开,温柔地像荡起的涟漪。
诺维尔抬起脸,淡漠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医护们也满脸的惊疑。
雌虫没有给任何理由,莫名其妙地打扰休养中的雄主,雄主非但没生气,还同意过来?
天下真的有这样的雄虫吗?
第5章 检查
楚辞理了理翘起的头发,趿拉上拖鞋,从病床上下来。
他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医护们小题大做,非要用轮椅推他。
楚辞推开门,四处看了看,主治医师不在,没人会念叨雄虫私自下床的事情,就放心得出了房间,在走廊上随便拦了个面生的医护:“有劳,请问B017检查室怎么走?”
“左拐上五楼,往里头最后一间。”医护只当是雌虫找不到路,头也不抬,随口给他指。
楚辞点头:“有劳。”
他走出去好远,那医护恍惚间抬起头,忽然明白了什么。
€€€€天啊,没有虫纹,那位礼貌的阁下难道是一只雄虫?
五楼走廊尽头,楚辞敲了敲探视窗:“是这儿吗?”
检查室是无菌病房,楚辞没换无菌病服,不能进去。
医生第一时间发现了窗外的楚辞,他们谁也没想到雄虫真的来了,连忙走过来,拿起对讲装置:“阁下,您的雌虫拒绝接受检查。”
他怒气冲冲:“而且他坚持要见您,我再三嘱咐不要打扰您的休息,但他依旧坚持,我才会给您发消息的。”
同一个意思用上不同的语言,效果总是不一样,比如现在,他可以说‘您的雌虫感到不安,希望在检查前向您确定一遍’,也可以说‘他不同意接受检查,坚持要打扰您。’
诺维尔不是无理取闹的雌虫,恰恰相反,他的情绪内敛,忍耐力异常强悍,甚至教管室的鞭打也没让这只清冷的雌虫露出别的表情。
楚辞透过玻璃,看向他一言不发的雌君:“诺维尔?”
玻璃的正前方是谢顶的医生,诺维尔站在斜角,低垂着头,从楚辞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小节苍白的脖颈。
诺维尔的脸色很不好。
楚辞扣住对讲机:“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检查。”
诺维尔抬起头,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这不是他常用的表情,最终只是无力地勾了勾唇角,他轻声问:“雄主,这里所有的项目都是你勾选的,对吗?”
楚辞不明所以:“是的。”
雌虫的的检查当然只有雄虫能勾。
诺维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他抿起唇,又想起雌君手册的规定,雌虫不得在雄虫面前做出咬唇一类抗拒的动作,于是转换成一个虚浮的笑意:“好的,我明白了。”
他顺从地拉开后背上的拉链,露出翅囊:“我们开始吧。”
“等等。”楚辞出声打断:“你明白了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没明白?
诺维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表情,好像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毫不在意,他一板一眼的回复:“我明白这场手术确实是雄主的要求,我会顺从。”
楚辞怔愣:“什么?”
谁做手术?诺维尔?
可是他的雌君不是后背受了伤,抹抹药就好了吗?怎么就快进到手术了?
楚辞狐疑的目光扫过检查室,最终落在了房间中心那个巨大的支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