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严重。”
小朋友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声线有些发抖, 仿佛他捏着的不是伊西斯的体检报告,而是他自己的, 从伊西斯的角度只能看见低垂的头顶,栗子色的呆毛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乖巧的不行。
伊西斯难得的愣了片刻。
“cointuare,你……”
他没想到cointuare会是这种反应,群星掌权人的身体状况是星网公开的秘密了,他见过那么多合作伙伴,为他惋惜者有,幸灾乐祸者有,但像cointuare这样,难过得连呆毛都不翘了的,确实是唯一一个。
伊西斯忍不住想笑。
他伸手放在楚修的头顶,揉了揉,温声道:“没关系呀cointuare,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指了指医疗室:“我要去给医生看报告单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楚修不说话。
伊西斯只当他默认了,便伸手推开诊疗室的门,然后转身想要扣上,合了合,没合上,他往外一看,楚修抵在门口,硬生生挤进了门缝之间。
伊西斯:“cointuare?在门口等我一下好不好?”
楚修闷声道:“不。”
他强行挤入室内,仰头看向伊西斯:“我想想听医生怎么说。”
伊西斯低头,少年倔强地梗着脖子,眸子里满是认真,简直像一只故作坚强的幼鸟,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你进来吧。”
坐诊的是个资格很老的雌虫医生,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他从拿到伊西斯体检报告的第一刻起,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反复叹气,楚修在原地坐立难安,伊西斯却像早已习惯了,甚至抬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阁下。”老医生推了推眼镜:“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警告你了,你药剂的用量已经超标了,再往上加一点点,都有可能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
伊西斯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激素类的药物有严重的依赖性,长时间使用后,身体逐渐习惯了低浓度,要达到同样的效果,就必须加倍注射。
老医生显然也熟知伊西斯的情况,他刷刷写了两行批注:“如果你非要用,最大不超过这个限度,当然作为医生,我还是要提醒你,能不用就不用。”
伊西斯微笑:“感谢您。”
他虽然嘴上说着感谢,但医生也知道,他不会听的,群星儒雅的掌权者看似温和,在某方面比谁都倔强。
楚修咬着唇不说话。
他默默跟着伊西斯出了问诊室,头顶的呆毛已经快要耷拉地贴上头皮了,伊西斯脚步一顿,他就直直撞了上去。
“嘶€€€€”
伊西斯回头,微笑笑道:“发呆了好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
楚修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在想他们那场不尽人意的婚约,想伊西斯的沉疴久病,还想他隐瞒的身份,但楚修说出来,却变成了:“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医院食堂没饭了,伊西斯将报告递给林秘书,示意他收好,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刚好,cointuare,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饭吗?”
楚修前世接到过很多次这样的邀请,一般都以对方的手揽住他的腰,试探着问开房为结局,楚修一般会面带微笑,不痛不痒的推拒,但是伊西斯真的只是碰巧遇到了,想请合眼缘的小朋友吃个饭。
林秘书接过检测单先走一步,楚修和伊西斯并肩走着,他们按下向下的电梯,此时中午刚过,医护都在休息,病人也在午睡,偌大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
电梯门缓缓闭合,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伊西斯按下一楼,转头告诉楚修:“中央医院许久没有翻修,还是老式电梯,稍微有些慢。”
楚修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乖乖点头,心里却道道:“慢才好呢。”
他们各自站在电梯一侧,楚修沉默的不同往常,伊西斯却全当没发现他的异常,依旧有说有笑,态度温和平缓,他聊了些天气一类无关紧要的小话题,既不会太过冒犯楚修的隐私,也不会使话题冷场,聊着聊着,伊西斯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空气中有君度酒的甜香。
很细微,但足够伊西斯察觉。
君度是一款橘花味的果酒,酒精浓度在40%,即不过分浓烈以至于烧口,也不过分稀释失了酒的本味,它恰好卡在热烈和清淡之间,带着酸甜的果香,就如同那些夹在成年和少年之间的美妙岁月,从青涩中透出成熟的馥郁。
伊西斯身为群星的掌权者,从不缺少酒局,他喝过无数名贵的君度酒,但从来没有一款像他现在闻到的这样,既清凉也温暖,既苦涩而甘甜。
但电梯中的味道并不来自于窖藏的名酒,而是一位雄虫的信息素!
这里怎么会有雄虫的信息素?
信息素的浓度非常浅淡,像是那种还未二次发育的青年雄虫逸散出的味道,不然伊西斯已经吐出来,或者软倒在地了。
他伸手按住了后颈。
伊西斯对雄虫信息素极度敏感,一方面因为自身的PTSD,浓郁的雄虫信息素会使他恶心反胃,另一方面由于长期过量注射激素,身体的本能需求被压抑到了极致,像一根完全崩紧的皮筋,稍微的拉扯都可能崩溃断裂,对普通雌虫而言微乎其微的信息素,在他身上,却像干柴中落下的火星,顷刻之间,便能引发滔天大火。
伊西斯感觉有点窒息,他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腿也不自觉的开始发软,他单手扶住电梯,伸手敲击最近的楼层按键,金丝眼镜后漂亮的眼睛不自觉带上了焦急:“停下!”
老式电梯的按键没有那么灵敏,楼层按键亮了亮,很快又熄灭了。
楚修察觉了伊西斯的异常,他不由想去搀扶:“您怎么了?”
伊西斯将手伸给他,艰难的依靠着他站好,他想笑笑说没事,我们赶快出去,却在碰到楚修的一瞬间软了身子,几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信息素的味道更浓了。
他艰难扶住墙壁,抬眼看向楚修,眸中难掩震惊。
电梯中的不是上一个坐电梯的雄虫残留的信息素,面前的这个青涩的少年,就是信息素的来源!
可是怎么会呢?雄虫多是傲慢无礼,眼高手低的,这个留着栗子色头发的乖巧少年,这个说话谦和懂礼貌,在酒吧打工赚学费的少年,他怎么可能是雄虫?
楚修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来扶:“你怎么了?”
伊西斯猛的拂开他,厉声道:“走开,别过来。”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信息素的味道再浓郁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楚修从没见过这样的伊西斯,他半跪在地上,金丝眼镜歪在一旁,单手撑在电梯的墙壁上,难耐的扶住胸口,像是遭受着莫大的痛苦,更没想到伊西斯会这样疾言厉色的拂开他的手。
伊西斯没收力气,雄虫细皮嫩肉的手背红了,楚修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愣愣呆在角落,疑惑的问:“伊西斯?”
伊西斯抬头,少年抿着嘴唇,看上去茫然又无措,他漂亮的桃花眼睁圆了,几乎成了杏眼的形状,显得有些委屈。
他艰难的扶着电梯壁站起来,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恰逢此时,电梯叮了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伊西斯硬撑着走出电梯,手指用力抓着墙壁,手背青筋暴起。
电梯是密闭的空间,楚修又临近二次觉醒,控制不足逸散的信息素,恰好伊西斯又是个对信息素极度敏感的,这才出了问题。
出了电梯,走廊的风是流动的,信息素淡不可闻,情况稍好了一些,如果是一般的雌虫,放着不管也就马上消下去了,但伊西斯这个情况早就是强弩之末,如果普通雌虫对信息素的渴望是小溪,那他就是爆发的山洪或者滔天的巨浪,封门石一旦拿开,轻易消散不了。
他在走廊艰难的喘了两口气,对着楚修招手:“扶我去六楼。”
六楼是医院的精神海与信息素专科,能找到医生为他注射药剂。
楚修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听见伊西斯说六楼,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接过伊西斯下坠的身体,支撑他站起来,而后将身体歪向一边,使后颈尽量远离他:“你想注射那个激素药物,是不是?”
伊西斯形容狼狈,他艰难的将歪了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道:“我必须注射,我别无选择。”
“医生说再加剂量你会死的!”楚修猛然提高音量。
他心中涩的厉害,像是有把火在烧,Cointreau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伊西斯轻描淡写的态度里化为乌有,楚修的心脏一跳一跳的疼,光是想到‘死’这个字,他就难以自持的颤抖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浑身脏污的嫖客,那些堕落腐烂的赌鬼,还有他这种虚假敷衍的男公关都好好的活着,伊西斯这么干净的人,要用这种方式去死?
伊西斯愣了片刻,像是不明白Cointreau的火气从何而来,他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除了那些微不足道的气音,温雅和煦的一如往常:“没关系,不会的,我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他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楚修比伊西斯的情绪还要还不稳定,伊西斯满不在乎的姿态成了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Cointreau再也维持不住首席调酒师的风度了,他想要发火,想要生气,但他这种身份,一个接受大佬救济的调酒师,一个靠家族谋划骗取婚姻的卑劣者,又有资格质疑伊西斯的决定呢?
西斯毫无所觉,他难受的快要支撑不住了:“扶我上去吧Cointreau,我没有选择了。”
楚修的喉结颤了颤,吐出一行冷峻的字句:“为什么没有选择。”
他低头看向倚着他的伊西斯:“我的信息素让你恶心吗?”
他在星网看见了,伊西斯没办法闻任何一个雄虫的信息素,他会恶心,会想吐,但是楚修不一样,他恰好处在二次觉醒的前期,他的信息素有一定安抚的作用,又不至于浓烈到让伊西斯想吐,如果伊西斯愿意,他是一个绝好的药剂代替品。
伊西斯愣住了。
楚修不依不饶:“说呀,闻见我的信息素,你想吐吗?”
伊西斯不想吐。
Cointreau的味道很好闻,橙花的调和使得烈酒带了明朗的少年气,浓度又淡的恰到好处,让人想起盛夏的橙子味气泡水,或是气味浅淡的酒精调和饮料,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会讨厌的味道。
但伊西斯不能这么和Cointreau说。
他道:“不是,我……”
他想说:“我的年纪和你差太多,我是你叔叔那一辈的。”想说:“我马上有雄主了。”还想说:“你这么年轻,又是个懂礼貌的雄虫,会有许多雌虫愿意嫁给你,倘若多年后会想起第一次的信息素安抚给了我,你会后悔的。”
但是他一句也没说出来。
因为楚修不想再听了。
楚修什么也不在乎,伊西斯不讨厌他的味道,不会因为接触他的信息素而恶心想吐,这已经足够了。
他揽着伊西斯的腰,强硬的带着他往外走,青年的身体尚且清瘦,胳膊却意外的强劲有力,伊西斯身体发软,试图推开楚修,却没办法挣脱。
楚修在带着他往医院外面走。
伊西斯形容狼狈,银灰色的西装崩开了一枚扣子,眼镜歪到一边,打理好的头发也略显凌乱,好在大中午的没几个人,他急促的呼吸:“你想去哪?”
“我家。”楚修言简意赅:“就在这附近,五分钟。”
他和凯里挨着医院租了一套房子,小两室,家具都是现成了,床和被子一应俱全,楚修没有二次觉醒,某些硬件用不了,但仅仅是信息素安抚,他也能做。
伊西斯几乎是被他硬拖进了房间。
他仰面倒在柔软的被子上,眼镜被雄虫摘下来放到一边,西装的扣子被解开,雄虫俯身下来和他轻吻,将尤带酒香的信息素灌进口腔。
陌生的感觉充斥着伊西斯的身体,他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黑茶色的眸子失了焦距,但多年的冷静自持依旧提醒着伊西斯,他在做一件极为不正确的事情,年长的,即将与他人成婚的雌虫,和一个青涩的,未二次觉醒的雄虫,这绝对是有违道德的,于是他用手拦在Cointreau和他之间,身体向后,直到脊背抵住床头。
“Cointreau,停下。”伊西斯皱眉道:“这是不应当的。”
楚修垂下眸子,近乎贪婪的注视着下面的人,伊西斯的头发全汗湿了,一缕一缕贴在额头,楚修拿掉了眼镜,才发现他的鼻梁高挺漂亮,加上信息素过分的折磨,他的眼尾也红了,素来淡定温和的眸子难得带了无措,还有些强作镇定的怔然。
他敢打保票,伊西斯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迷人。
Cointreau前世见过那么多的美人,却没有一个像现在的伊西斯这样,让他连呼吸都停住了。
伊西斯没发现那个乖巧的小朋友的眼神有多么摄人,他还试图讲道理:“我们不能这样Cointreau,送我去医院!”
楚修问:“你想回医院注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