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做起这个来驾轻就熟,但他第一次陪客外出时,也是生涩青嫩的,不过好在那个客人虽然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没亚瑟这么疯癫。
少年点点头。
楚修笑笑:“你学什么专业?”
少年鹌鹑一样抬起头:“编……编导。”
楚修噢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和伊西斯:“你跟着我们吧,也给你钱。”
伊西斯偏头看他,没说话。
既然星网反响那么好,楚修想着把伊西斯家今天的饭做成一个长期节目,他看过了,虫族的美食十分匮乏,美食类的节目也几乎没有,可以说是一片从未被开辟过的蓝海,加上楚修本来也打算每天做饭,刚好缺个掌镜,缺个编导。
他道:“你可以回去查一个基金,就叫伊西斯家今天的饭,如实填写你的情况和困难,回去等回执就好。”
亚撒没想到他这样光明正大的挖墙角,不满道:“阁下,您这样做似乎有失体面。”
他目光沉沉:“我和这少年是签了合同的。”他看向伊西斯:“你我都是商业人士,该知道合同意味着什么吧?”
伊西斯双手交叉,靠在沙发的软垫上:“我付违约费。”
亚撒嗤笑一声:“你们群星的股票还嫌跌的不够多么?结婚的第二天,雄虫从我这里带走另外一只雌虫,还有你交付违约费?况且,你知道他签的违约费是多少吗?”
伊西斯不在乎多少,雄虫动了恻隐之心,无论是作为一个合格的雌君,还是一个宠溺的长辈,他都会交付。
一旁把玩着两枚宝石的楚修忽然啧了一声。
他将宝石抛向天空,画过两个弧线又落回掌中,仿佛这两科价格昂贵的彩宝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弹珠。
他偏过头看向亚撒:“是,我知道这个规矩,签了合同就必须要履行嘛。”
亚撒眉头一跳,不知道雄虫唱的什么戏。
又听楚修悠悠道:“就是不知道,你们拍卖场卖假货违约的合同,又是怎么算的呀?”
亚撒皱眉:“什么意思?”
楚修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夹着那两枚宝石:“我说,它们是假的。”
楚修前世经手过无数的珠宝珍藏,他本人就是在天下最好的奢侈品鉴定师,宝石的重量,色泽,纹路,乃至于内部包裹体和棉絮的结构分布,他都一清二楚。
楚修挽起伊西斯的手:“亲爱的,我想我们需要律师。”
伊西斯不自然的顿了顿。
这是楚修第一次用‘亲爱的’这样宣誓主权的称呼,在其他更多时候,他扑过来贴贴也好,撒娇也好,伊西斯都不自觉地将之归属到需要照顾的小朋友身上。
但现在,他换上西装打上摩斯,几句话决定少年的去向,说着伊西斯家今天的饭这档节目的规划,挑破宝石的真假,又揽着他的腰,就这样熟稔的口气说‘亲爱的’,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伊西斯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点头:“我会让最好的律师过来。”
群星是星际最有钱的集团,群星的掌权人说最好的律师,那就一定是最好的律师。
不愧是他的金主,超可靠!
楚修弯着一双眉眼,在伊西斯颈侧挨挨蹭蹭,用从前那样撒娇的口气:“伊西斯最好了!”
孩子长大了的感觉荡然无存。
那少年和他们一同离开的拍卖场,伊西斯翻了翻他的资料,雌父早亡,雄父是个只知道吃喝的隐形人,房子都卖了,他连下个月吃饭的钱都成问题,也难怪会来做这个。
律师和警察在两个小时后赶到,拍卖品品质作假是大问题,无论是鉴定方式出了问题,还是存心造假,都够天球喝上一壶了。
亚瑟丧眉耷眼的看着审核人员驻进了集团,群星的股票还没出事,天球的股票倒先暴跌一波。
楚修把少年送到了凯里那边,让他和克莱曼作伴,两人岁数相近,又在同一所大学上学,应当有不少共同话题。
他则和伊西斯坐着飞行器返回别墅。
伊西斯在驾驶位上,他则在副驾驶,楚修尴尬的把头拧向窗外,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和那个少年,在虫族,好像是异性啊?
身为在人族活了二十几年的成年男性,楚修对虫族雌雄的概念认知模糊,他之前只觉得雄虫大多是脑残,今天见了亚撒,发现雌虫也有脑残,本就模糊不清的界限更加模糊,以至于救少年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他和之前的我好像,我要拉他一把’。
现在拉完了,楚修才恍惚间反应过来他干了一件多离谱的事情。
他救了一个异性少年,将他和自己的雌父安排在一起住,资助少年的基金,还是走的他和伊西斯共同的基金。
楚修:“……”
他注视着玻璃窗,从上面的反射的影子小心翼翼的看伊西斯的脸色。
伊西斯神色如常。
楚修不知道他是真的如常,还是假的如常,因为伊西斯永远都是这副表情,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情绪外露。注视到楚修的打量,他甚至偏头看过来,问:“我们要换个地方买宝石吗?”
雄虫购物的兴趣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了,理应有所补偿。
楚修顿了顿,扒住玻璃窗,指头在上面挠了挠,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生气?”
他准备了很多道歉的说辞,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会有伊西斯一个雌君,也只会有他一个伴侣。
但是伊西斯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楚修愣住了。
他不是很清楚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抿住下唇,犹疑道:“可是……就是应该生气啊。”
凭心而论,如果伊西斯救了一个雄虫少年,还把他安排在家里,用他们的钱帮助少年,楚修一定会吃醋的。
他比划了一下,想要表达这种情绪,但是虫族没有吃醋这个词。
雄虫们高高在上,一只雄虫有几十上百的雌虫服侍,当然不会吃醋。至于雌虫们,他们从小就被教育将来要和几十上百的雌虫们分享雄主,他们不会吃醋,也不能吃醋。
楚修迟疑道:“一点都没有吗?就是你会觉得心脏有点涩涩的,胀胀的,很难言说的情绪。”
爱情是排他和独占的,和父母情,友情,师生情都不一样,父母可以有很多个孩子,朋友可以几人作伴,师生本来就是一对多,但是爱情,一定是独占的。
如果一个人不想霸占他的伴侣,只能说明他根本不将他当伴侣,或者是不爱着他。
伊西斯顿了顿。
雌虫不该在雄虫面前有这种情绪,那会被统一归结为,‘不满’。
而雌虫绝不能对雄虫不满。
他扭头看向楚修,小朋友的呆毛蔫了,东倒西歪的贴在一旁,他扒拉着车窗,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看着他,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楚修固执的,一字一字的问:“没有吗?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吗?”
他看上去要哭了:“一点点……都没有吗?”
第73章 雄主
雄虫就那么扒着车窗注视着他, 目光哀切,仿佛伊西斯的答案决定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那件事情一旦发生, 他便难以承受结果。
伊西斯少见的迟疑了。
他一时居然不知道雄虫希望他说什么。
按照常理,他应该摇头,说没有, 不可能, 您多心了,但雄虫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雄虫希望他说有。
这实在非常奇怪,虫族是没有吃醋这个词的, 大度和宽容是雌君的必需品,这个概念被反复强调,几乎刻入骨髓,而人们没办法想象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就像伊西斯也不知道,雄虫是希望他表示不悦的。
尽管他真的有点难受。
Cointreau是个温柔的好孩子,伊西斯早就知道这一点, 他细致又耐心,见不得苦难, 看见落难之人就想拉上一把。
这当然是很好的品质,在雄虫身上尤其难能可贵, Cointreau对着拍卖场上的少年伸出手在伊西斯的意料之中, 但意料之外的,伊西斯还是很难受。
他觉得不悦, 尤其在那少年仰起头,一脸惊喜的看向楚修时, 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濡慕,任谁都能看出来,如果那个时候楚修向他发出邀请,少年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在那个瞬间,伊西斯尤为不悦。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少年,少年正在最好的年纪,兼具着青年的俊美和少年的鲜活,他是那样的年轻,漂亮,精致的面孔会讨任何一个雄虫的喜欢。
于是伊西斯更加不悦。
一种莫名的情绪裹挟着他的心脏,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想不计后果,不考虑得失的做出一些举动,,他想打断雄虫的施救,告诉他群星有相应的基金,政府也有救济站,然后拉起他的雄虫,离开这个随便的场地。
€€€€他果然不该带雄虫来这里,这种纵情声色的场合会带坏Cointreau。
全然忘记了他们相遇在酒吧,那是个更加纵情声色的场所。
但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伊西斯自己都呆住了。
这种不悦来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到虫族甚至没有一个词来描述它,如果硬要描述,大概可以归类为‘不识抬举’和‘无理取闹’,或者更专业一点,‘因为过度注射药物导致激素失调后的极端情绪’。
伊西斯长久的没有说话,楚修的呆毛肉眼可见的蔫巴了下去,最后紧紧的贴在了头皮上,仿佛一株被风雨蹂躏过的落魄小草。
飞行器已经停在了别墅上方,离地不到两米,楚修抿了抿唇,忽然拉开舱门,从上面直直跳了下去。
伊西斯没想到雄虫的动作,他急忙抬手去拽,帝国的雄虫的娇贵,两米的高度就能把他们摔死。
但是楚修的衣角从他的手心划过,雄虫漂亮的落了地,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别墅。
他走的又急又快,把迎上来的四四撞得原地旋转四周半,可怜的机器人晕头转向,被随后赶来的伊西斯扶好,他用机械手臂挠了挠圆溜溜的铁脑壳:“噢我的主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伊西斯将机器人稳在地毯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二楼,雄虫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Contreau生气了,因为他的迟疑。
伊西斯将机器人放好,告诉他:“去准备点牛奶。”然后端着喝的上了楼,敲了敲卧室的门:“Cointreau?”
卧室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伊西斯接着敲门:“楚修?”
还是没人说话。
伊西斯顿了顿,没再继续,将托盘交还给机器人,里外一齐陷入了沉默。
屋内,楚修抱着被子躺在床上。
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想:“伊西斯再叫一次,再叫一次我就嗯一声,然后再叫我我才让他进来。”但是外头安静下来,甚至传来了脚步远去的声音。
楚修恨恨的咬住了枕头的一角。
他想,果然是这样,伊西斯和他的婚姻本来就不平等,是个天子骄子被人陷害明珠蒙尘的剧本,他楚修好巧不巧,就是蒙在明珠上的尘,伊西斯是商贾巨富,是没什么特长的小调酒师,要不是原主被车撞了他刚好穿过来,那里轮得到他摘下这颗明珠,伊西斯和他相敬如宾正常,爱上他就不正常了,就好比仙女在凡间洗澡被偷了衣服,就算不得不留下来相夫教子,心也是高居三十三天阙之上的。
但是伊西斯一点都不吃醋,楚修还是很难过。
他的雌君神色淡定,古井无波,倒是他心有且怯怯,上赶着担心他误会。
真的……一点点都不吃醋。
楚修不记得是谁说过,爱不是奉献,不是给予,而是霸占,是自私,他不是那些玩弄文字的哲人,他只知道,如果伊西斯一点反应都没有,和这个世界的其他雌君一样的端庄,那他就是不爱。
光是想着这一点,他就要把枕头咬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