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灭口。
可是他在侯府这几日并无任何危险异常,甚至从来没见过自己这名义上的弟弟。
“等等柳少卿!”苏慕伸手拦住了柳潇然,“我弟弟的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你这次如此着急来找我说明情况,除了对我有所怀疑之外,也是觉得他有可能会对我不利吧。”
见柳潇然没有否认,苏慕便也放心继续往下说道:“但这几日,他不仅没有对我不利,而且甚至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他或许是在知道了我醒了的消息后担心我说出他而因此逃亡在外,又或许……”
“如果……如果这件事在我弟弟之外还有其他人,而苏启只是那人的一枚棋子,那么苏启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了灭口,而他们的目的或许是我,或许是安定侯府,又或许是比安定侯府更大的秘密。”
对上柳潇然的眼神,苏慕有些心虚,垂下眼闪躲了下,“我知道柳少卿现在并不信我。实话实说,这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但我确实€€€€记不清那日所发生的所有事,包括他是如何带我去的环彩阁,又是如何对我下了死手。”
苏慕是真觉得有些委屈,他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嘴说不清,这苏启实在过于不知好歹了,竟然亲自来陷害自己的哥哥,无端让自己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想必自己好不容易在这位柳少卿面前捞回的信任,这会又丢得差不多了。
柳潇然没说话,挪开了自己的目光,抬腿继续往外走,但在走出几步后还是转过了身。
“刚刚我前往主厅的时候询问过你们府上的下人,他们皆说苏启五六日前说自己要去一趟江州,便再没见过他了。”
“我已经派遣大理寺之人在京城之内搜寻苏启的下落,两日后若无音讯,我会前往江州一趟。”
随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过我会追查到底,便一定不会放过事情背后的所有人。”
“若你也是其中之一,我定会找出证据让你伏法,但在没有证据之前,我虽不信你,却也不会无端怀疑你,更不会把你当做疑犯对待。”
“至于信与否,于公,我只相信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于私,我只信我自己。”柳潇然摇了摇头,“所以你不必在意我信与不信,你自己问心无愧便是。”
苏慕闻言抬眸,正对上柳潇然的脸,对方虽然依旧如冬雪般冷冽疏离,但眼神确实并无半点恶意,有的只是就事论事的公正和清明。
原来千年之前的大理寺,就已经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苏慕微微一揖,再抬头时,柳潇然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石门之后。
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自己置身事外,本来以为至多不过是原主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人陷害,没想到竟然会是原主的弟弟。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狗血的嫡庶大戏,却不得不担心起自己的猜想来。
如果€€€€如果苏启的背后真的还有其他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又有谁能够不动声色地操控安定侯府的二公子来背刺自己的哥哥。
苏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过于倒霉,穿越了也不能安心做个混吃等死的人,好在他向来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也没怨天尤人。思索了半晌,他发现自己无凭无据的猜想都太过离谱,要想搞清楚这苏启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还是需要先去实地走访一下。
大理寺的效率虽然远在他想象之上,但若是查苏启的人脉过往,他们必然没有自己来得方便,只是苏慕如今有些捏不准这兄弟两人的关系。
要说他们好吧,都好到动刀子了,若说不好吧,苏慕又为什么会只身前去环彩阁?
苏慕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最终还是倾向于了关系不好。
若真是关系多好的兄弟俩,怎么会自己醒了都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提到过他?甚至连二公子出门许久未归这样的大事,在安定侯府都好像一颗小石头滑入了深不可测的潭水中,杳无音讯。
阿莹和阿环正在后院提着小桶给池中的锦鲤喂食,叽叽喳喳聊得好不开心。苏慕也不耽搁,走上前去站到了两人的身后。
阿莹正在列举城中宜春楼的招牌菜,说她多少次经过那里看到菜色都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睛,正报到凤尾鱼翅的时候,微微一侧头就看见了在自个儿身后听得正认真的苏慕,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小桶给丢进池子里。
“小侯爷!”阿环也看见了,赶紧跟着转过身,两人才反应过来该给苏慕行礼,一时间手忙脚乱的,脸都涨红了三分。
苏慕轻轻摆了摆手,他虽然知道原主此前的性格或许并不是活泼多话之人,但眼下也实在不忍心让两个女孩被自己吓得魂儿都飞了,还是出言安慰了一句。
“无妨,你们莫怕。”
阿环和阿莹都轻轻松了口气,虽说平日里小侯爷也不曾苛待下人,可因为他不爱讲话,总让她们莫名有些怵他,如今苏慕声音柔和,想必是没有生气的。
“我来找你们€€€€是有些事想问问你们。”苏慕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道,“听说……苏启前些天出门去江州了,你们可知此事?”
他也不太确定苏慕平日里都是怎么称呼苏启的,叫弟弟显得太过亲密,叫二公子又显得过于生分,最终只能喊了苏启,听上去如同称呼同龄人一般,应当最为保险。
两个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即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阿环犹豫着开口说道:“是……是的吧,我是好像听二公子那里的王景说过,二公子出门游历去了。”
“你们……对他的了解有多少?”苏慕斟酌着开口。这两个小姑娘向来是哪儿有八卦就往哪儿跑,而如今对于苏启的事却如此犹豫,想来必然是有些古怪的。
这下阿环和阿莹的表情更为奇怪,最终阿环声地问道:“小侯爷您怎么突然问这些?您和二公子素来没什么往来的。”
好嘛,看来确实不对付。
苏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苏慕只是无意间得罪了苏启,苏启只是因为单纯的怨恨苏慕所以才下手陷害的?
“自从莫夫人离世之后,二公子他……平日里总是去一些……一些不正经的地方,而且也不听秦夫人的话。甚至……甚至……”
“侯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也还在外面寻乐子,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半夜醉醺醺地回来。还差点砸了侯爷的牌位。”
阿环的声音更小了,她实在很紧张。她们是不能议论主人家的,但眼下又不能不回答苏慕的问题,只能挑着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儿来讲。
阿莹也跟着摇了摇头:“我们从进府就跟着夫人,所以我们和二公子的接触很少很少,有消息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苏慕恍然大悟。
自己没听到半点儿这个弟弟的消息,原来是因为这弟弟不是自己的一母同胞,而是安定侯的另外一位夫人的孩子,并且他的母亲早已去世。
这也怪不得府上对于他离开的事情都并不在意,这个时代的人们重血缘,秦夫人即便是个慈爱之人,对于这种并非自己血脉且毫无长进的孩子,想必最终也是没了耐心,随他去了。
苏慕点点头,低低地道了声谢,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阿环拍了拍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补上了一句:“二公子在一个月?还是一月半之前,还带回来了一个长相和我们都不一样的女子回来,被夫人数落了好一通。”
“我听王景说,二公子这次出行,谁也没带,就只带走了这个女子。”
苏慕转过了身,眯了眯眼睛。
“长相很奇特?”
“嗯!反正和我们有些不一样,那人的眼睛很大很大,而且头上挂满了金饰装点的帽子,身上穿的是那种纱织的衣料,浑身上下都是丁零当啷的宝石,每走一步都响的厉害。”
“我听二公子说,这女子叫做菩萨蛮。”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就是一个开头篇,引出一下之后的案子,之后会以这条主线€€€€关于弟弟为什么捅死自己这件事进行,然后是单元案件+主线案件会穿插在一起~总体上不会有太复杂太难解决的案件,古代人还是比较纯良的最多就灭门之类(望天)
第8章 菩萨蛮
菩萨蛮……是什么?
苏慕茫然地看了一眼阿环,从对方的眼中同样读出了迷惑。
据他所知,这名字貌似是个词牌名,但眼下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可能是某种自己不知道的称呼吧。
苏慕点了点头,随即低低地朝两人道了谢,末了说道:“那你们帮我把王景找来罢,我在东厢书房。”
两人为着苏慕的这声谢又有些找不着北,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慕已经走远了。
阿环推了把阿莹,催道:“我们快走吧,别让小侯爷等急了。”
阿莹平日里就和王景走得近,自然是知道他人在哪儿,一找便找着了。
苏启不在,作为跟班儿的王景本来是悠哉悠哉地在晒太阳,听阿莹说小侯爷要找自个儿,脸都垮了,哭丧着脸问:“哎哟姑奶奶,您知道小侯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嘛?”
阿莹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这么怕小侯爷做什么?小侯爷应该是叫你过去问问二公子的事儿,他刚刚也向我们打听来着,兴许是觉得二公子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吧?”
王景摇了摇头:“可算了吧,小侯爷和二公子不说针锋相对,但也可算是不相往来吧,而且二公子之前可没少给小侯爷下绊子,小侯爷是菩萨下凡嘛?还关心自己的€€€€嘶……”
阿环见他说的话越来越没把门儿了,赶紧伸手拧了他一把:“我们是下人,怎么能这么议论公子们的事儿,仔细你的皮。”
王景讪讪地笑了笑,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哎哎,是我给忘了,我给忘了,我这就去小侯爷那里报道,哎我这就去。”
苏慕正在书房里随意翻看书架上的东西,这书房本来应该是安定侯所用,里面也多为兵法之类的书籍。
屋子的南侧有一个架子,上面架着一把三尺青锋,虽然已经粘上了些许灰尘,但触碰到上面斑驳精细的图案时,苏慕似乎依旧能感受到那金戈铁马中的震天杀喊,和埋葬在异乡土地下的累累白骨。
也就在他发呆的时候,王景到了。
王景是从小便被人拐来了京城的,因为年纪小,长得又瘦弱,被安定侯府的管事仅用三十个铜板便带回来了。
好在他平日里做事儿还算勤奋伶俐,老管事就将他指给了苏启,成了苏启的小厮,平日里帮苏启跑跑腿打打杂。
苏慕看到王景的时候,是有一瞬的惊讶的,就阿环他们所说的苏启,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兴许脾气还不好,而跟着他的王景不仅身上没有半点吊儿郎当的感觉,反而一脸憨厚老实,跨进门的时候还小心地把自己鞋子上的土抖了抖。
这真的是苏启的小厮吗?
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的小厮居然如此朴实?
苏慕敛了敛神色,知晓让一个小厮坐下仿佛有些太没规矩,但又不喜欢别人站着自己坐着说话,只能干脆假装翻着书架,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二公子去江州了?你可知道为何?”
刚刚受了阿环的提醒,王景倒也不惊讶,开口回答:“禀小侯爷,五日前的约莫辰时,二公子带着那位新罗姑娘离开的,走之前他就和我说了一句,说自己要去江州,所夫人问起,就说不必寻他,他自会回来。”
“至于他去江州为何,小人也不知道。”
“新罗姑娘,就是二公子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是呢是呢,就是那位姑娘。”王景点头道,“这位姑娘是二公子从环彩阁带回来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和寻常女子长得不一样,特别是那眼睛,又大又水灵,直直地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能把魂给勾了。”
“环彩阁?”
这名字可真是熟悉。
苏慕合上了书,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二公子经常去环彩阁吗?”
“是!但不是一直经常去,只是最近经常去。”王景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从前二公子还去怡红院,潇梦楼……”
苏慕明白了。
看来这位二公子可真是忙得很。
“那二公子在频繁出入环彩阁之前,可见过什么……什么特殊,或者是你觉得不寻常的人?又或是遇上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么?”
从环彩阁带回来了个姑娘,紧接着就把自家哥哥谋杀在环彩阁,还不忘往本家倒盆脏水,这环彩阁里要是没点猫腻,苏慕是不信的。
王景冥思苦想起来,这事情都是一两个月之前了,他虽然平日里记性不算差,可真要让他事无巨细地都想起来,也颇为困难。
“那个……小人记得,二公子之所以会去环彩阁,是因为一场宴席,本来也就是京城几位交好的小公子们之间喝喝酒,后来€€€€”王景眼神一亮,“是那个……那个神策军大将军的小公子,金小公子带二公子去的环彩阁,自那之后,二公子似乎就常去环彩阁了。”
神策军?
苏慕的眉心一跳。
他虽然还没搞清楚殷朝具体的官员制度,但是神策军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作为天子禁军,他们可以算是手握京城的安全命脉。神策军的大将军那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如果说真如他所猜的那样,一切皆是有预谋的安排,那么这背后的纷争恐怕远超他之想象。
“这位金小公子,平日和二公子来往多吗?”
“不多,也就见过几回,而且都是在一些大场合,就像冬日的城外围猎这类盛事,私底下喝酒应当还是头一回。”
果然。
苏慕的手指划过书脊,将书又堆回了架子上,摆了摆手:“多谢你告知了,那若是……若是二公子有什么新的消息,又或是你又想起了什么,记得和我说。先下去吧。”
“哎哎好,那小的先下去了。”王景松了口气,脚底抹油地就跑了。
苏慕拉出凳子坐了下来,随便铺了张纸,将几个人的名字都填了上去,只觉得虽然都能串成一条线,却还是摸不清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