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光线涌了进来,好在只是烛火的光芒,适应起来快得多,他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小石头叫了一声,随即就看到他和炮弹似的从高焕的身边冲了过来,把所有人都挤了一遍之后,扒拉上了自家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他这会倒是没先前那么自在了,见人没睁开眼,还以为自家师父就这么英年早逝了,鼻涕眼泪都要出来的一瞬间,脑袋突然被人轻轻揉了揉。
“没事。”
得以重见光明后,几人很快兵分两路,尚且没搞清楚状况的陆灵珏被留了下来,高焕刚想问问他们在里面有什么发现的时候,苏慕和柳潇然却是已经突然消失了。
苏慕刚踏出房间门,墨书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神色似乎还有些自责,苏慕知晓他是因为没和自己一起进去而有些后怕,但现下来不及和他明说,因此苏慕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和我来。”
高焕为了万无一失,依旧没有把府上的人放回家,因此苏慕和柳潇然要想找到杨平并不难,他们刚打开房门,杨平就一脸紧张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二……二位大人。”他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行了礼,也不知道究竟是做贼心虚,还是演技过好,连这会都还依旧想着迷惑别人。
苏慕一进门便很快地关上了门,还没等杨平发出些什么声音,墨书就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将人轻松地擒住了,那人正想开口叫,柳潇然冷冷开口道:“若是出声,罪加一等。”
杨平一下子便被唬住了,他本就心里有鬼,现在更是被柳潇然的威严吓得一动不敢动。
“望江刺史究竟是谁?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尚有机会说个清楚,若是等到€€€€”柳潇然的神色更冷,连站在他身旁的苏慕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冷气。
杨平左看看右看看,一句“我不知道……”刚想出口,墨书很是时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剧烈的同感从肩胛处传来,柳潇然的眼神则更是变成了与看死人无异,身心的两相折磨之下,他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刺史究竟是谁,那同胞弟弟也是真的,这其他人都可以作证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之前究竟是大人还是……”他垂头丧气地回答道,“这望江府,与城外的一个山寨有着往来,我本来也不知晓,只是有一回无意中撞见了李大人与那里的人谈话,这才€€€€”
“但是我发誓,我没做过坏事,我只是知道,我从没助纣为虐啊!”
苏慕听得只觉得好笑,开口问道:“那看来陆司直还冤枉好人了?”
杨平听了这话顿时一抖,眼神中顿时惊恐和慌张起来,甚至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但立刻便被墨书按了回去。
“不不不,我不是,那是€€€€那是被逼的!柳大人!这望江城内,谁敢不听李大人的话啊,小人尚有妻儿在家,这实在是不得不听啊大人!”
苏慕与柳潇然粗粗盘问了一番,除了依旧无法确认李河与他的胞弟究竟是谁外,杨平将自己所知抖了个一干二净,就在柳潇然思索该怎么处理这人的时候,苏慕突然眼睛一亮,附到柳潇然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天时地利。”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正一脸惊恐看着自己的杨平,“不如引蛇出洞?”
李河自从听到了陆灵珏被人从密道里救出的消息后便沉下了脸,而在听到陆灵珏重伤尚在昏迷之时,表情又变得微妙起来,他像是无意地走到了进进出出颇为热闹的陆灵珏的房前,往里面探了一眼,那王大夫正长叹了一口气。
“这情况,怕是要好一会才能醒了。”
而周围几个看热闹的衙役则是匆忙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那位公子,怕是悬咯。”在看到李河之后,几人赶紧闭上了嘴,正想离开的时候被李河叫了个正着。
“里面的人伤势很重?”
“岂止啊李大人,那人就剩一口气了,醒都不一定醒得过来。”
李河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突然有了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感谢杨平同学下线前为推动剧情做的伟大贡献。(关于墨书€€€€是苏慕不让他跟着进去的来着,在78章哦)
第83章 出洞
转角处, 苏慕与李河撞了个正着,他忙不迭地开始道歉,拱了拱手关心道:“李大人没事罢?”
李河见是苏慕,神色微微一变, 开口道:“无事。”
两人就此沉默地擦肩而过, 苏慕走出几步之后脚步微微一顿, 转过身看着李河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如若可以,他更希望一切都不过是自己想错了而已。
李河背着手到了一间屋子门前,刚敲了敲门,里面便传出了杯子落地的清脆响声, 疑惑间,便有一人哆哆嗦嗦的声音传了出来:“谁……谁在外面?”
他沉着声应了一声:“是我。”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里面赫然是面色惨白的杨平,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在哆嗦, 开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见是李河后面色更加难看:“李大人, 你……”
李河见他的模样便皱起了眉,点了点头道:“进去再说。”
等到杨平合上门,李河立刻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当日不是信誓旦旦说已经处理好了么,怎么陆灵珏还活着?”
杨平抖得更厉害了,那日他按照李河的吩咐将陆灵珏丢下密道,本想着这样的高度不把人摔死也能半残,但却没想进到密道之时只见其中虽有血痕, 却无人影, 他曾随着血迹一路找出去但却无果, 想到脾气阴晴不定的李河,他便觉着若被李河知晓自己将人弄丢了,自己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着陆灵珏受着伤应当活不久,这才情急之下扯了谎,说是自己已经将人处置妥当了,彼时李河也正在思索与柳潇然周旋的方法,倒是没细究这件事,却没想这最后竟成了最大的隐患。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屋内的某个挡得严实的角落,瑟缩了一下:“你……你真是李大人?”
李河听后更为不耐,一挥手便道:“我究竟是谁你还分不清?”
杨平又咽了口口水,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死的是,您的……”
“养兵千日终有一日之用,这番倒也不枉我养了他这许多年。”李河嗤笑了一声,“不亏。”
说完,他便看向了杨平,脸上的神色更为高深莫测:“你今日埋下了祸根,若无法善了,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甚至无需我动手,你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要么趁他什么都还没说的时候让他消失,要么……”他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杨平早已知晓他的意思,很是欲哭无泪。
两边都想让自己死,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情况已经明了,李河正要起身,里屋的帘子突然被人一把掀起,陆灵珏揉着自己的肩膀走了出来,他摆出了一副很是求知若渴的表情:“不知李大人,是想让谁消失得干净啊?”
李河这边一愣,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苏慕和柳潇然也走了进来,他这会才反应过来,立刻对杨平怒目而视,后者则是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大人……这……这小人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李河见已经无法挽回,索性也就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坐了下来,甚至给自己斟上了一满杯茶水,对着三人道:“算计我?”
柳潇然见他如此的反应更是觉得心情复杂,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李大人曾经是最讲究礼法之人,但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最不为礼法所容的事。
陆灵珏见苏慕和柳潇然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帮着开口问道:“李大人,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解释的么?比如说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别人的手里,或是有什么人也拿了你的什么人来威胁你?否则就你刚刚承认的那些来看,谋害朝廷命官就已经是重罪了,再加上私通山匪,诱拐女子……你这罪可不轻啊?”
李河闻言丝毫不慌,甚至悠然地抿了口茶,轻笑了一声:“那又如何?不过一死罢了。”
苏慕叹了口气,早先他们便已经得知,李河除了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弟弟之外,实在算得上孤家寡人,妻儿都已经身亡,更无父母在上,无怪乎能有如此底气。
“为何?”柳潇然皱着眉,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他虽然与李河交集并不多,但他毕竟是父亲多年的友人,见到这人堕落至此,他不理解。
李河被问得微微一怔,过了许久之后,似乎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柳潇然在问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笑得更为大声,笑够了才问道:“为何?这需要理由?哦我是忘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只信书上那些圣贤言的人,但是啊言轩,这世间上有太多东西€€€€比那些你们苦守的大道理好多了,权势,地位,甚至是珍宝,都比那些空泛的东西好得多。”
“你摸得着,你也看得见。”
李河站了起来,步伐有些不稳,他靠近了柳潇然,神色变得怀念起来:“我的曦儿若是没有早亡,现在应当就比你小上四岁,从前我与你父亲煮酒之时就常玩笑道,等到你们二人都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就将你们凑成一对。可惜……你父亲去的早,曦儿……也没能长大成人。”
苏慕闻言一惊,他本以为柳潇然的父亲只是与李河相识,却不想二人竟是如此要好的朋友,连下一辈的婚姻大事都给安排上了。
也就在这时,李河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了些许凶光来:“我也曾经克己复礼只为大道之行,我不想去信这些吗?我信,可结果呢?结果就是我处处被人弹劾,结果就是我的曦儿在白日落水却无人施救而丧命,我的夫人因为悲痛过度而遗憾离世,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出路?”
“那宣怀是个什么东西?他以莫须有的罪名嫁祸于我,而偌大朝堂竟无人信我,一纸诏书便是贬黜至荒蛮之地,我却毫无招架之力。”李河的眸色怒意更甚,“世道既然不公,那我又何须再护守那些所谓的礼仪道法?”
“你既然也曾膝下有女,又如何忍心将失去爱女之苦加诸在如此之多的无辜百姓身上,那山寨之中的姑娘,又何尝不是命苦的人家?”苏慕想到了如今依旧不知去向的诸多女子,更觉得李河的这番话没有道理,即便他有过苦难的过往,这也不该是他将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理由,他看着李河,继续问道,“她们究竟送去了哪里?你的背后之人又是谁?”
李河又是一愣,随即却是眯了眯眼睛,答非所问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慕思索了许久,很是纠结该不该告诉李河自己到底是谁,但没想到李河突然接着说道:“刚刚便似乎听见有人提及苏小侯爷,你是安定侯苏仪之子?”
见苏慕承认了,他便又露出几分沉思的表情来,过了许久才答道:“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好,又为何要去操心别人家的女儿,这没道理,至于她们的去处……”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说的。”
陆灵珏在一旁本就听得牙痒痒,听到这话恨不得给这人狠狠来上一拳,这人分明丝毫没有罪犯的自觉嘛!
柳潇然见这人确实没什么要继续说的了,立刻吩咐陆灵珏道:“去请高将军过来。”
李河似乎也全然不介意,甚至又坐回了凳子上,喝着茶等着高焕前来,但在屋内陷入寂静的当口,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我有异的?我那同胞弟弟竟然没瞒过你们?”
“本来也不算确信,只是你那胞弟的左手上的茧子比起右手更为明显,我当时便有些怀疑,他可能惯常所用的手为左手而非常人所用的右手,而在密道之内,我们曾看到墙壁上有被人划下的痕迹,几乎都是左边收力的模样,说明那刻下痕迹的人,也多半惯用左手,但是你€€€€并不是。”苏慕示意了李河如今端着茶水的手,也是左手托着茶盏,右手用杯盖拨弄其中的茶叶,“这些东西若非天生,很难后期做到毫无两样,因此才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李河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动作也能成为自己的尾巴,随后便露出了几分赞赏的表情来:“倒是颇有些小聪明。”
苏慕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答这句不知道算不算夸奖的话:“不过是佐证而已,你既已经承认,那便也算不上什么了。”
李河又是一笑,叹道:“没想到这有朝一日,居然还会栽到小辈的手里,本来山寨已毁死无对证,却不想你竟然招来了高焕,逼我使这一招金蝉脱壳,竟是这般都还无法逃脱,果然是天要亡我。”
柳潇然如今对这人已经是失望至极,冷冷开口道:“即便今日你侥幸逃脱,天理昭彰,你也难逃罪孽。”
“好一个天理昭彰,你果然像极了你爹。”李河喝了口茶,摇了摇头,“你和你父亲如何能与我一样,你的父亲有个好妹妹,你更是家世显赫,如何懂我们这样一步步爬上来的人的难处?若无靠山,如何站稳脚跟,我怕是现在还在荒芜之地。”
“你们兴许看不得这般行径,那也不过是你们从不知晓那种感受究竟如何而已。”
门外传来了有些嘈杂的脚步声,就在苏慕两人打算开门的时候,李河突然似笑非笑地说道:“苏仪的儿子啊……有意思,但你与言轩,不会是一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河的案子就结束啦,关于背后到底是谁,后面就会提到了,下一个副本就是墨书的故事了!距离墨书掉马还有x天?
第84章 穷途
门口的两人都是一愣, 苏慕听清了之后倒是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古时世家多有纷争,李河又是柳潇然的爹那辈儿的人,指不定说的是哪年的老黄历, 但既然秦安和和白芷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自己应当也犯不着为了这些和柳潇然有什么嫌隙。
但出他意料的是, 柳潇然似乎很在意这句话, 转过身后语气更冷:“你说什么?”
李河却只是眯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吹了口氤氲在眼前的雾气,再没说话。
高焕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屋里那一刹的寂静, 他推开门后还有些摸不清楚情况,刚刚陆灵珏颠三倒四地也不知道说了个什么东西,但他隐约也能判断出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因此匆匆忙忙地便赶了过来。
一推开门, 他就觉得屋里的氛围很不对劲。
杨平瑟瑟缩缩地躲在角落, 那样和瘫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而李河则是在桌上悠然地喝着茶, 一点不像几个时辰前在正厅那般虚弱的模样,门口的两位更是神色各异,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思虑再三后,他对着杨平先厉声道:“堂堂主事这般样子成何体统,还不赶紧从地上起来!”
杨平闻言立刻又是一哆嗦,等人爬起来垂着手站好后,高焕才问正一脸凝重的柳潇然道:“到底怎么了?”
柳潇然只能暂且压下心上那阵强烈的不悦, 将事情从头至尾地捋了一遍, 略去了无关紧要的细节之后, 高焕终于明白了,这岂止是案子,这分明是件要案。
本来还想着若是这边李河是真的,尚且能把球踢给他,自己也可以放心地撒手回自己的老巢,但没想李河是真的不错,伤天害理的事却也全是他本人干的。
他素来最讨厌写那些麻烦得要死的公文,如今碰上这件案子也算是彻底傻眼,别说写清楚后呈报陛下了,他这会都还只懂了个大概呢。
他沉着脸看向了李河,他在京城之时因为自家姐夫与这人算是熟识,这才见过几面,从前看着人也挺正常,就是个处处瞎讲究的老古董,怎么着在望江不过几年,竟然变成了这般心机深沉的人。
高焕摩挲着腰间的长剑,心情很复杂地开口问道:“他们说的,你都认了?”
李河放下了杯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是,都是我做的。”
高焕见他的样子就气更不打一处来,态度也不耐烦了起来:“李大人可真能耐的很啊,堂堂刺史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就不明白了,你都位高权重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河没等人说完就开始摇头,等到高焕话音刚落,他便紧接着答道:“哦不不不,高将军,小小刺史如何算得上位高权重?这人的贪心何曾会有尽处?你也未必就甘于留于此位上罢?”
高焕一愣,随即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怎么,是你犯了事儿还是我犯了?老子就算不想在这位子上待了也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问心无愧!倒是你实在是让人没想到啊,从前多讲究礼义廉耻的一个古板,怎么着,这些姑娘家家的就能帮你得到更高的位置?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出息,对着一群姑娘家下手,还反问我?你也配?”
若非考虑到现下李河还是刺史的身份,高焕早就像军中一样开始骂人了,眼下只能压着火气,但依旧把李河怼得脸色都阴沉了些。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带下去好好看管,这府衙里的人一个都别给我落下,都给我看紧了,一个个地查!”
府衙内顿时又乱成了一团,好在高焕带来的人手足够多,很快控制住了情况,挨个审讯起来,这其中的人多半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与李河这件事有些联系的,也都全招了个干净,气得高焕又是一阵脑仁疼。
“这李河还真有本事啊?这望江城真就他一手遮天了?我说怎么我前几回来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大的破事儿,敢情知道的人都为他是从,连吱声都不敢?”
“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气得把那些写了口供的纸一拍,连一旁的砚台都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