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之这是怎么了?”陆灵珏有些疑惑地抓了抓脑袋,“他看上去似乎很是着急?”
“兴许有什么事情要和大人商量吧。”祁皓倒是不以为意,拿出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脖颈,“这几日可真是折磨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快了吧,这朝堂都闹成这样了,迟早都会有结果的。”陆灵珏已经走了出去, 转过身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说我是先去吃桃花酥呢, 还是先去吃龙须糖呢?”
苏慕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间屋子,却迟迟有些不敢叩门。
胸腔处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很是有力,震得他的鼓膜都在一阵阵发痒。
他这么着急,是来做什么?
他的身影在门前形成了一片阴影,柳潇然一抬眼便看见了,正以为是什么人来送东西,却没想等了许久,这人似乎没有推门进来的意思。
他皱着眉刚推开门,便看到了带着一身寒意站在门外的苏慕。
后者似乎没想到门被人打开,抬起的眼里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惶。
“喻之?”柳潇然也很是讶异,他知晓苏慕这几日都在皇宫之内,却没想苏慕已经回来了。
“我……”苏慕的脑子里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本就是不知所起的心情,如今更不知道如何描述,他只晓得自己在看见柳潇然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些早已萌芽的情感,已经克制不住地生根,在他的心上破土而出。
见他神色有异,柳潇然立刻伸手将人先拉了进来,刚带上门,便被人死死得箍紧了。
他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连垂下的手究竟该怎么放都不知晓。
满心讶异,却有说不出的那一丝欣喜。
苏慕将脸埋在柳潇然的肩头,对方身上的檀香味顿时充盈了他的鼻尖,明明是浅淡的香气,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脑内的那些情绪被迅速地放大,似乎是委屈,又好像是难过。
但明明,最应该委屈的人,是柳潇然啊。
他明明殚精竭虑只为了能够还所有人一个真相,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能够为了救下柳洛弦徒手握上锋刃,割开的口子那些人看不到,他们追寻的真相那些人也看不到,因为离得太远,这些似乎都和他们失去了联系,可是明明,都是在为了让所有的百姓,不至于生活在一个官员尸位素餐,到处乌烟瘴气的时代啊。
言轩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察觉到苏慕的微微颤抖,柳潇然从不知所措,开始逐渐将手放上了苏慕的后背,像是小时候安抚养的小兔子一般轻轻地拍了拍。
他虽然不知道苏慕究竟是为何如此,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悲伤。
无言,但是却让苏慕逐渐平静了下来。
但即便他的心绪已经不似刚刚那般汹涌,心底还是有一道声音,让他不愿意放开自己的手。
“言轩。”
“嗯?”
柳潇然本是在等苏慕的后话,但等了许久,苏慕似乎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喻之?”
虽然他的内心也很贪恋这份暖意,但是眼下确实不能一直这般模样,还有诸多案卷等着他去批复,而且若是有什么人进来找他商议事情,看到这般模样€€€€也实在不合适。
察觉到了自己在这么赖下去怕是要给柳潇然造成困扰了,苏慕最终还是有些不舍地从柳潇然的肩头抬起了眼。
但等他与柳潇然的视线交会时,苏慕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发红的耳尖和闪躲的目光。
“喻之,可是出了什么事?”柳潇然的眸中满是担忧,苏慕向来不会如此的,如今这样……难道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难道是在宫中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而自己尚不知晓?
而发现柳潇然忧心忡忡的模样时,苏慕更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柳潇然自己都未必在意外界的闲言碎语,自己怎么倒是替对方先难过上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
“没事。”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撇开了自己的眼睛。
自己就是看不得也听不得别人说他的不好。
但苏慕这般模样落到柳潇然的眼里,就又变成了另外的味道。
竟是连自己都不能知道的事吗?还是……苏慕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如此的?
“喻之,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知我。”柳潇然的语气中更显担忧,“你不必在我面前藏着。”
听到这话,苏慕便晓得柳潇然必然是误会了,可是自己这理由说出来€€€€会不会很尴尬?柳潇然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但眼看着对方越来越担心,这事儿又实在是自己撞上门招出来的,苏慕也只能旁敲侧击地解释了缘由。
“真的没有什么……就是,许久未见,有些€€€€”
好吧,这话好像没有人会信的样子。
“就是,今日听到了一些……”苏慕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了空空荡荡的窗外,“咳咳,颠倒黑白的话€€€€”
这下柳潇然便明白了。
这几日在外疯传的那些闲话自然不是关于苏慕的,而是关于自己的,前些日子陆灵珏差点就在酒馆和人为这事打起来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如此在意?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既是颠倒黑白,那便无需在意。”
苏慕竟然只是因为这件事……如此吗?
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他的耳边轻轻晃动,知晓了缘由之后,柳潇然只觉得自己更加欢喜。
他应当……也还是在乎自己的吧。
€€€€果然如此。
苏慕猜到了柳潇然必然会劝自己不要在意,但是听到柳潇然的这句话后,心中的那股子愤愤和不平就又开始汹涌起来。
“为什么不在意?可是我很在意。”苏慕知道自己的想法算得上小肚鸡肠,但还是不想让步,“他们为什么用这样无端的恶意来揣测你?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言轩是多好的人。”
最后一句话轻轻的,却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柳潇然心底的深潭。
“我……”
“如果你是要反驳我刚刚的话,那么我是不会听的。”苏慕的表情十分笃定,看向柳潇然的时候也依旧如此,“言轩在我心里是多好的人,你一定不知道。”
“所以我听不得。”
这般孩子气的话从苏慕的口里说出来,总让柳潇然觉得有些恍惚,知道苏慕轻咳了两声之后,他才缓缓回过了神。
不知不觉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热意。
苏慕自然注意到了柳潇然的变化,本想着再好生借题发挥一下,但又想到了自己确实是有事前来的€€€€罢了,待到这些麻烦事都结束的时候,有的是时间。
他开始转移话题。
“我……我那个还有正事儿要说的!”
柳潇然也能察觉到自己如今的脸色必然有些不对劲,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假装无事发生一般,顺着苏慕很是笨拙的转移话题的方式点了点头:“嗯。”
“此番进宫本是为了我父亲一事,但其实,也不全是我父亲的事。”苏慕斟酌着措辞,这几日宫内并不太平,而太子的拉拢之意又很是明显,为了能让双方都通力合作,对方也提供了不少苏慕此前没有接触过的信息。
“此番魏太傅之事一出,宁王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若是按照魏太傅这条线一路向下查,父皇不过多久就会知道二弟所做的那些事,彼时他即便想要脱身,想来也是不可能了。”季允澈的目光一凛,“所以,若是如本宫所料一般,如今他便应该已经在筹措之后的打算了。”
这话说的含蓄,但苏慕也不傻,能读懂里面的意思。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自己,宁王打算拼死一搏,起兵造反。
第128章 变局
“漠北军战无不胜, 威名在外,此番回京若是成为了宁王助力,那无论是从战力上来看,还是从人心上来看, 宁王都会占尽先机。”苏慕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来对于这种朝堂之上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 也一窍不通, 若非是不能在太子面前表现得太好拿捏,他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若是想要在这个时候仍能有抵抗的能力,那么眼下我们便需要提前准备, 如今驻扎在城内的军队除了护卫皇城的神策军和皇宫近卫金吾卫,还有的便是高将军和慕容府的将士了。”
高焕在这里也是纯属巧合,若不是当时在望江凑巧遇上了那样的案子,他也不会因此回返京城, 想来这也是宁王不曾预料到的变数, 而慕容府此前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 直到此前慕容炀在冬狩之时被苏慕和柳潇然狠狠坑了一把, 被迫站到了宁王的对立面,如今京中若是真的起事,想来他也不会置身事外。
这么一看,京中能用的人其实并不少。
“但是,若是这几支守军都各过各的,那便是一盘散沙。”苏慕歪着脑袋将几股势力简化成了几个圈圈,将其中的纠葛和关系都用最简单的包含关系图给表达出来了。
虽然丑了点, 但是看得清楚最重要。
柳潇然皱着眉听完了苏慕的话, 他虽然也有预感, 宁王和太子之间必然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但也没想到竟会如此近在眼前。
“哦对了,说起这个,神策军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便是那个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金家小公子金恪,那地牢里的死士是真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从他的身上问出金恪与宁王的关系想来是不太可能,而这几日太子殿下也有召见过金大将军,但是就我来看€€€€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金恪与宁王可能有关。”苏慕将笔搭在自己的拇指上轻轻转了一圈,随后又稳稳地提住了笔,在图上又画了个大大的圈,一个豪放的箭头,连到了神策军的圈圈上。
“若是金恪偷偷折返家中劝说自家父兄,夸大宁王的实力,或是渲染太子羸弱,神策军就此反水也未可知。”
“神策军可是皇城的守军,若是真的到这个地步,与宁王的势力里应外合,那么公攻下整个京城岂不是都像瓮中捉鳖那样容易?”苏慕叹了口气,季允澈说的他自然也能考虑到,但这人也不是他们想逮就能逮到的啊。
怎么感觉在季允澈的概念里,好像大理寺在抓人这件事上就应该是无往不利的呢?
大理寺的人也是人啊。
又不是专门抓耗子的猫。
就在苏慕惆怅金恪的下落究竟要从哪里开始查的时候,柳潇然突然开口问道:“喻之,你可是决定好了,自此便与太子共进退了?”
苏慕一怔,纠结是否该站队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说不清究竟是哪一个瞬间自己下了决心。
“并非和太子共进退,只是希望那些因为这些事情无辜枉死的人能够安息而已,我的父亲也好,墨€€€€景煦的父亲也是,还有那些无辜被当作了筹码和工具的姑娘,他们都需要最终的审判,可若是想要将一切都揭示出来,便只能站在这一边。”苏慕垂下了眼,他也曾犹豫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已经因为涉入了政治这摊浑水而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追寻的真相是否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干净。
但后来他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反思,最终都会绕回最初的起点。
死去的人们或许已经看不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天,但是活着的人依旧需要真相。
光凭这一条,自己就只能选择这条路。
他本以为柳潇然这样问,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有失偏颇,本想再解释一番的时候,柳潇然却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
他本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口。
“我知晓喻之的心性,所以,不必多说的。”柳潇然伸手在金恪的名字上画了一个新的圈,为了能和苏慕画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圈保持一致,还特意轻轻歪了下自己的笔触,“金恪的下落,我们会继续追查,我们已经派人去往城外最近的几个县域排除,若有消息会立刻传回。”
苏慕还没从刚刚被噎着的话里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才问道:“可是如今大理寺不是尚在忙€€€€”
“贪污一案已近尾声,那些人的名录已经呈给皇上,之后便会移交给刑部复核。”柳潇然的动作微微一顿,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这刑部侍郎的名字,也在名录上面。”
当真就是自己查自己了。
对于这种知法犯法的人,苏慕没有半分同情。
这些人贪污的地方可谓是方方面面无所不包,从军备到赈灾的物资一项不落,无孔不入,早在旁人还没察觉的时候慢慢地将本还是富足的朝廷蚕食得千疮百孔。
“只是,我们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其余的€€€€”
“其余的便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了,不是吗?”苏慕突然俯下了身,两人的距离一瞬间被拉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我们追寻的一直都是同一样东西,苏启究竟是为什么遭人灭口,他是如何与宁王相识又成了宁王手中的刀,这些都需要金恪来给我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