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在一堆挑出来的废品中找了找,举起一块泛黄的石头,问道:“这块呢?上面好像没有裂纹。”
“这块质地太硬有杂质。”
江淼点点头,又找了几块石头询问他。老李看起来虽沉默寡言,但只要关于石头的,他都会回答。
江淼有些敬佩,这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单只看见石头便能推测出琉璃的品质,除了有大量的实战经验外,还必须有一定的天赋。
“大爷,你说,这些石头能不能烧制出大块的无色透明的琉璃?”江淼指了指他挑出来的那一堆好矿石。
老李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堆矿石都是带颜色的,怎么可能烧制出无色透明的琉璃?
“不能吗?那如果我想烧这样的,得用什么石头呢?”江淼毫不在意,被专业的人鄙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老李翻了翻底下的一堆石头,翻出其中的一块放在江淼面前。
江淼拿起石头反复翻看,都没看出什么门道来:“这样的石头多吗?”
“难找,不多。”老李说道,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无色的琉璃摆件,不好卖。”时人大多喜好有颜色的琉璃,就像各种玉器一般。
江淼叹了口气,看来他的希望破灭了。也不知道,玻璃什么时候才能制出来。不过就算有玻璃也没用,大棚蔬菜在古代操作起来太困难了。就算建起了温室,但最后的收获肯定远远不如高额的成本,亏本的生意,江淼是不会做的。
江淼兴起而至,倒也没有败兴而归。看完了躲在小山包里的琉璃厂,他又跟着庄头老林巡视了一圈田庄。他发现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一年四季的产出大概抵得上梁京一间商铺了。
他中午在这里吃了一顿农家饭,掌勺的大娘手艺很好,无论是炖的鸡,还是田地里产出的蔬菜,都做的很好吃。江淼还喝了点农家自产的米酒,甜滋滋的不上头,他一连喝了好几碗。
老林见他喜欢,乐呵呵道:“少夫人要是喜欢,等您回去时我给您搬一坛子上车。反正我儿媳妇一个人也喝不完。”
“都是酿给你儿媳妇喝的?”
“可不是,不然大热天的谁酿酒,太容易坏了。她刚生了孩子,酿点米酒炖东西给她吃,补补身子。”老林说道,满脸都是喜意。
“那这米酒我不能要,还是留给你儿媳妇补身子吧。”江淼连忙推拒,咋能和产妇抢吃的。
“您别和我们客气,这米酒酿了很多,您吃这一坛子能算得上什么?”老林不由分说,便让他儿子装了酒送到马车上去,当然了,同行的胡掌柜也没被落下。
江淼和胡掌柜挺不好意思,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借着给孩子见面礼的名头,总算把东西塞了过去。趁老林还没反应过来,两人急忙踏上马车,回了梁京城。
江淼本打算今天就回江宅去住的,可看了看天色,还是打消了念头。告别了胡掌柜后,江淼回到国公府。
除了成亲那日,是从正门进去的外,其他时候,江淼都不见正门打开过,他们平时出入,都是从旁边的侧门。据说底下人还有其他出入的门,但江淼没走过,自然也就不清楚在哪了。
府上的下人对他还是有些陌生的,江淼走在路上,时常都感觉有人在偷偷看他。当他回头看时,却又发现大家都是低着头的。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这也是江淼想搬出去住的原因之一。
回到院子里,江淼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一大家子里,就裴澈这院子里的人最正常了。
“江爷,您可回来了!”一进院子,就有个小厮上前来,他叫常安,不是十三朝古都的长安,但这不妨碍江淼进行联想,并且最先记住了他的名字。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淼有些好奇。
“事倒也没什么,就是小少爷他等了您很久,中午饭都少吃了许多。”常安道。
此时大概三点多,正好是吃点心的时候。江淼让常安帮他去大厨房拿些东西过来,他准备做个小点心哄哄小木头。
常安跑了一趟大厨房,喜滋滋地回来了,除了江淼吩咐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个用油纸包了的烧鸡腿。
江淼笑了,怪不得干活这么积极,原来有外快啊。常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把鸡腿拿出来说要献给江淼。
“我不要,你自己吃吧。”这常安看起来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馋些也没关系。
得到了江淼的允许,常安立刻拿出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吃东西时,江淼掏出了糯米粉倒入盆中,又加了些温水进去揉成团。揉好后搓成细条,再拿刀切小段后揉成一个个小圆子。
常安吃完鸡腿后,就帮着江淼烧水。眼看着锅里的水直咕嘟,他连忙喊了一声:“江爷,水开了!”
江淼不慌不忙,往锅里放了一块冰糖,待冰糖完全融化后,他把刚刚揉好的小圆子一股脑从砧板上倒了进去。而后用锅铲搅了几下,防止粘连。
小圆子下水后原本沉在下面,不一会儿,就往上浮,个头还变大了些。江淼倒入半坛子酒酿,又往里撒了些枸杞下去,这样既好看,还能明目补血。
锅里的小圆子煮好后,江淼盛了两碗起来放在托盘上,端着去了书房。
门一打开,裴沐便冲了出来,嘴里喊着“淼哥”。江淼连忙把托盘举高些,免得被他撞晃洒在身上。
“江爷。”蝉衣和问荆齐声唤道,这两个姑娘都很有分寸,这些天对江淼也都很恭敬。
“你们辛苦了,我在厨房里煮了酒酿小圆子,锅里还有很多,你们也过去尝尝吧。”
蝉衣和问荆两人连忙道谢,而后便往厨房去了。她们此时身心俱疲,小少爷虽然很乖,但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头痛。
“行行,是我回来晚了,瞧我给你煮了什么,再不吃就凉了!”
裴沐眼里的控诉太过明显,江淼连忙端出小圆子赔罪。碗里香甜的味道吸引着裴沐的注意力,江淼把小圆子摆上书桌,裴沐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吃吧。”江淼说道,他和裴沐一人一边坐着,两人同时往嘴里送进一勺小圆子。清甜的酒酿加上滑糯可口的小圆子,吃下去让人感觉无比幸福。裴沐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他喜欢吃甜食,这碗小圆子深得他心,以至于吃完一碗后,他还说了个“要”字。
“不能再要了,再要晚上该吃不下了。”吃东西这方面,江淼从不惯着他们。
裴沐乖巧地“哦”了一声,并没有对此发出异议,只是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小碗,眼里满是渴望。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一字一顿地问道:“淼哥,回去?!”
“再睡一天,明天上午就回去了。”
“哦。”裴沐垂下眼,神情有些低落。他都在这里住好久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去呢?他都想小白点儿了。
江淼有些无奈,这孩子是真的半点不把这当家啊。不过他也理解,要是他长期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时不时还要被人欺负,换谁能对这个地方产生好感呢?
第106章 只是风寒?
七月的天, 依然十分炎热,路边的树在阳光下曝晒,叶子仿佛都被灼烧一般卷曲起来。偶然从街边吹来一阵风,却也是暖风, 吹得人心里浮躁不已。
午后天色骤变, 黑沉沉的云仿佛就压在人们的头顶一样。忽而天边闪过一道电光, 紧接着,炸雷般的声音响彻云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往下落,整个天空好像垂下了一道珠帘, 把大地万物都笼罩其中,让人连几米之外的事物都看不真切。
江淼坐在屋檐下, 一边喝茶, 一边看着雨珠落下时溅起的朵朵水花, 突然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
他拿起一块柔软雪白的米糕送入口中, 略有些感慨地想, 果然闲逸舒适的生活最容易腐蚀人的斗志。自从他把江家小铺交到唐林的手中后,就好像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店里的事他只管收钱和出新品, 想要拓展的事业因为没有材料而中途夭折, 一时之间,除了待在家带孩子, 他还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一场雨下来,人们浑身的燥热被一扫而空,空气中泛着泥土的芳香,江淼带着裴沐来到后院的池塘边, 摘了一片荷叶。
裴沐对荷叶上晶莹剔透, 珍珠般的小水珠十分感兴趣, 他伸出指头碰了碰,又小心地摇晃着荷叶,让小水珠在上头不停地滚动。
“这是什么?”江淼不放过任何和他对话的机会。这孩子吐字已经十分清晰了,但就是不能连贯地说。
“荷叶!”裴沐说道。
“荷叶可以用来干什么?”江淼又问。
裴沐仔细观察着荷叶,他想了想,把荷叶举到自己头顶,试探着问道:“雨伞?”
江淼被他逗笑了,道:“也行,不过这片荷叶,不是拿来做雨伞的。”
裴沐眼里满是疑惑,他拿下荷叶仔细看了看,却还是想不出它的其他用途。
“做什么?”他问。
“做好吃的。”江淼挑挑眉,“荷叶鸡吃过吗?”
裴沐摇头,他吃过白切鸡,炖鸡,红烧鸡,就是没吃过什么荷叶鸡。
“那你今天有口福了,淼哥给你们做个荷叶鸡,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江淼馋这些荷叶很久了。他们池塘里的荷花栽得晚,荷叶这会儿才长开。
“谢谢…淼哥!”裴沐笑了,眼里写满了期待。
江淼拿着荷叶去到厨房,开始处理那只鸡。他要做的荷叶鸡是淮扬菜,鸡先炸后煮再烤,三道工序下来,整只鸡便酥烂脱骨,而且味道鲜美,荷香扑鼻。
鸡做好后,小石头也回来了。不过他今天不像以往那样高兴,而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江淼把荷叶打开,将鸡的两条腿分别夹到二人碗里。
小石头叹了口气:“哥哥,今天虞夫子给我们出了五道题,有一道我没答出来。”小石头一向认为自己读书很认真,没想到居然会被一道题难住,这让他有些沮丧。
“这有什么?不是答了四道吗?已经很不错了。”江淼道,正是培养兴趣的时候,他觉得还是应该以表扬为主,批评太多容易让孩子自卑畏怯。
“可是有好几个人都答出来了!”小石头还是很难过。
“不要紧的啊,你学堂里的孩子都比你大一些,等你长大些,也能答对夫子出的题。再说了,咱们要比,也要和自己比,争取一次比一次有进步就行了。”江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争强好胜也许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特别是在学生阶段,只要适当些,别钻了牛角尖就行。
小石头若有所思,想清楚后,他的心情一下子就从谷底慢慢回升了。原本忽视掉的食物香气一股脑涌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夹起鸡腿,忍不住大快朵颐。
与他坐在一边的裴沐,早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正在攻略这只荷叶鸡身上的其他部位。
江淼笑笑,突然发现江雨好像一直没动静,转过头去看时,发现她机械性地挑着饭往嘴里送,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看就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了。
“小雨姐,你遇上啥好事了?”江淼有些好奇。
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突如其来,江雨迷茫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江淼为什么这么问。只是还没等江淼想明白,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之中,脸上仍然挂着那种甜甜的笑。
江淼觉得很可疑,可他又想不明白,也没听说店铺里有什么事啊?他狐疑地盯着江雨许久,实在想不出,只得作罢。
他们这边和乐融融地吃着晚饭,国子监那边,裴澈却有些不妙了。
下大雨时,他与其他学子一同在演武场上上武课。由于这场雨来得很急,一时无处躲避,大家都是冒着雨奔回宿舍的。回到宿舍后,众人才发觉,从头发丝到脚底心,身上没一处是干的。
平时洗澡,是由国子监的后勤人员负责烧水的,只需说一声,他们便会抬着浴桶和热水过来为你服务。当然,这个服务是针对家境良好的学子的,需要额外收取费用。不收费的,就是大澡堂子,家境贫寒的便上那边洗去。
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叫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那些后勤人员已经提前预料到,一下雨就开始烧水了,可还是有些供不应求。裴澈不愿在那等着催促,只吩咐了一声,便回房边看书边等。
这一等,便是一刻钟后了。
等裴澈从浴桶中站起来时,他微微觉得有些不适,但他并没有当回事。他觉得此时正是夏天,湿衣服多穿了会,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国子监的大厨房熬好了姜汤,吩咐人给他们送了过来。望着飘着诡异气味的姜汤,裴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拒绝把它往自己的嘴里倒。
傍晚时分,裴澈便觉得头越发昏沉了。眼前书本上的字也出现了重影。他甩了甩头,继续往下看,却发现精神很难以集中,看几个字,便恍惚一下。
过来找他去吃晚饭的韩秦等人见他这副样子,又看见桌上仍满满一碗的姜汤,便知裴澈是染了风寒,生病了。
听大家这么一说,裴澈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是生病了。
韩秦叫来人,让人去把在国子监坐镇的杨大夫请来。那老大夫把着裴澈的脉,说了很多话,大意总结起来就是邪风入体,有些发热。他给裴澈开了几贴药,让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阿澈,要不我帮你去司业那里说一声,你还是回去修养吧?”看着裴澈病恹恹的样子,韩秦出了个主意,他和贺忱,苏缙三人,都不是会照顾人的。国子监里,也都是些粗手粗脚的,定没家人照看的那样耐心细致。
裴澈用他此时不太清楚的脑子想了想,留在国子监等于无人照料等于凄惨冷清,回家去等于有人照料等于温馨甜蜜,横竖生病也看不进书,做不了学问了,与其待在这里,还不如回家去。
“咳咳,那阿秦,劳烦你了,咳咳,让他们把我送到江宅去。”裴澈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等裴澈乘着马车抵达江宅时,江淼都睡着了。他听见吴管家边用力拍门边喊,才知道裴澈因为生病被送回来了。
江淼心里一咯噔,灯也来不及点,跳下床便往外冲去。想到古代的医疗措施,又想起现代那些急症,江淼紧张地手心冒汗,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在脑海中几次把裴澈送上急诊室动手术了。
“你说,他只是受了风寒?”江淼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裴澈一听,猛地咳嗽了几声,适时地刷新了存在感。
吴管家心疼地看着裴澈,很不赞同地说道:“江爷,风寒一事可大可小,怎么能说只是呢?”他们世子爷,哪次生病不是十几号人服侍的,这次孤零零一个人下山来,实在叫人难受。
“行吧,”江淼哭笑不得,他上前搀过裴澈,“你把药拿去给他熬了,我带他进去安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