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父,我娘好着呢!听说晓云姑姑生了个娃儿,就让我过来瞧瞧小表弟。”张泉看见憨厚的男人时,心里也很高兴。
“快进去吧,晓云知道你来了,正在里头张罗点心。”他们这里的规矩,娘家人上门,必须要煮一对荷包蛋招待,无论年纪大小,不然就是失礼。
“哎!”张泉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向带路的大爷道谢。田老二也谢过这位吴大爷,然后领着张泉往里走。
姑侄许久不见,两人都很是感慨,何晓云哭了一阵,然后开始打听娘家的事。她嫁过来的这地方比较远,偶尔回去一趟也是匆匆忙忙,这两三年因着家里老人生病,更是没回去过。此番见到家人,哪里还抑制得住思念之情?
张泉事无巨细,将自己知道的事通通告诉了何晓云。他虽是为了调查而来,但对这个小姑姑,也是很惦记的。除了他娘要带上的老母鸡和鸡蛋外,他还带了一只细细的银镯子过来送给晓云姑姑的孩子。
何晓云感念他的用心,便留他在这里多玩几天。然后不等他开口,便去收拾屋子了,一点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当然,这正合张泉心意,他随意推脱了两句,便在这里住下了。
最初的一两天,张泉不好到处走动,只能待在表姑家中,假装不经意地询问他们关于杨树坡的事。田家人自然会说,但是他们平时上山哪会观察那么多东西,说来说去都是山上有哪些山货之类的。这几天,也时常有村里人到田家小坐,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张泉的来历,张泉不知道这里头会不会有那些人的耳目,只捡不重要的说了。偶尔他还会反过来打听一些事,不过也没什么收获。
张泉见打探不出什么东西,便决定还是要另外想办法。他盯上了田大家的儿子,那个叫田宝的少年,今年十二岁,和他相差不了多少。这样年纪的小子,好奇心最是旺盛,胆子也大,一些大人没发现的东西,他们兴许会知道。于是,他在田宝面前露了一手打鸟的本事后,这小子就黏上他了。
张泉将他的胃口吊足了,才假意说出村子里无聊,想早点回去的话。田宝一听这哪行?张泉要是回去了,他上哪学打鸟的本事?于是为了留住张泉,田宝绞尽脑汁带他去村中自己觉得好玩的地方。
可无论去哪里,张泉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打鸟的本事也再没显过。
田宝一咬牙,说道:“泉哥,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就看你敢不敢去了!”
张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带我来的却是这样的地方,你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田宝有些生气:“我发誓,那地方绝对是你没见过的。”
张泉道:“那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要是不好玩,我就真回去了。”
田宝松了一口气,和他约好吃了午饭之后在大门外集合。
到了时间,张泉跟随田宝出门,发现他带着自己,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上去,心中不由有些激动。虽说这杨树坡没人失踪,但依旧不会轻易同意少年人自己上山。前两天张泉跟着他表姑父上山一趟,几乎被田老二拴在了裤腰带上,他刚走出几步远,就会被唤回去,什么情况都没调查出来。
田宝一路都很警惕,时不时转动脑袋到处看一看,发现没人之后就会松一口气。
“你小子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张泉突然问道,没防备的田宝吓得差点跳起来。
缓和之后,田宝哀怨地说道:“泉哥,你要再这么吓我,我可就不带你去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神秘?你不带我去,我让表姑父带我去。”张泉道。
田宝有些得意:“二叔可带不了你,这地方是我们小孩子发现的,也只有我们小孩子才能去。大人可去不得。”
张泉很是好奇,见田宝故意卖关子不再开口,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两人一直往前走,渐渐的,小路被荒草淹没,又走了一会,面前出现了一道山壁,眼见着就要无路可走了。田宝突然得意一笑,拨开某处山壁下的一丛杂草,露出一个山洞来。这处山洞看上去就像寻常的狗洞大小,张泉如今十五岁,身板还没有长得像成年人那样结实,要钻也能钻进去。
“小宝,你说的好玩的地方不会就是这吧?”张泉郁闷极了,他就不该对着破孩子有什么期望,竟然是带他来钻狗洞。
田宝见他这副样子,只是瞧不起,便道:“哼,你跟我进去就知道了,绝对让你服气!”说罢,他俯下身子,膝盖着地,两手并用,迅速钻了进去。
张泉叹了口气,只得也效法他钻了进去。
他身形比田宝大些,初入时没那么容易,甚至还能感觉身体两侧传来擦伤的痛处。不过这种小伤对张泉来说不足为提,眼前黑漆漆的环境,倒是有些让人不适。他凭借着声音跟在田宝后头爬行,只觉得前路茫茫没有出路。
幸好,爬了一会后,田宝突然出声:“泉哥,就要到了。”
张泉打起精神,加快了速度往前爬,果然在转过弯之后,看见了前头传来的微微光亮。
“镪!镪!镪!”
一爬出洞,耳边便传来阵阵声音,张泉觉着,这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打铁一样,又像是锄地的时候锄头碰到石块发出的响声一样。
可是他举目四望,这里唯有高高的悬崖,再无其他东西。原来,那个小山洞通向的,竟是高山半空的一处小平台。这平台大约有半亩地大小,下面是高高的悬崖,上面则是峭壁,对面和它相对而立的也是一座高山。
这小平台上有火堆和搭灶的痕迹,张泉心想:这莫不就是那些贼人藏匿的地方?但马上,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田宝熟练地走过去,将藏在石块中间的一小包东西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些盐巴。
“这里是我和其他几个人发现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田宝说道,在这里,他们做什么都不要紧。三天两头的,大家就要过来这里一趟,有时候还要偷偷带些吃的过来。
“我不告诉别人,只是,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声音?”这个地方一览无遗,唯一奇怪的就是时不时传来的那阵“镪镪”声。
“这声音啊,我们早就听惯了,每次都会响很久。”田宝眼睛突然一转,说道,“有人说,这是山上拖着铁链的冤魂来索命,泉哥,你怕不怕?”
“你们听了这么久都没事,我怕什么?”张泉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敷衍道。田宝噘噘嘴,觉得有些无趣,自己去了另一边摆弄那个简易的灶台。
这“镪镪”声好像是从对面传来的,但仔细一听,又好像是从最底下传来的一样。这声音似乎并不间断,却在突然之间,又会停下来。张泉耐心地听着,直到身边的田宝因为无聊睡去又醒来,他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泉哥,咱们回去吧?”田宝不耐烦了。
“行,回去吧。”张泉说道。
“那你还走吗?”田宝出卖了和伙伴一起的秘密,为的自然是那手打鸟的手段。
张泉呼撸了一把田宝的脑袋,说道:“先不走了,再待几天。”
田宝高兴地笑了,没有注意到张泉脸上也带着隐隐的激动。听了这么久,他已经确定,这声音就是从山底下传来的,那里一定有人!
是夜,裴澈派来的暗卫和张泉接应时,就听到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喜的他恨不得立刻离开杨树坡,回州城将此事告知裴澈。
第173章 崖底
第二天一早, 那名暗卫就秘密下了山,即刻赶往州城,将昨夜得来的消息禀告给裴澈。
裴澈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意外。毕竟杨树坡这个地方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的地点。不过, 对于张泉短短几天就能找到线索, 他还是有些高兴的。
“清点人手, 赶往杨树坡外围埋伏,天将明而未明之时绕过村子从旁边进山。”
“是!”
那名暗卫走后,裴澈也出了衙门,回到他们在此地的住处。彼时江淼正在清点从京城送来的东西。
有国公府送的, 有冯家送的,这两处每个月都要送一车东西来, 似乎是怕他们在沧州住不习惯。偶尔裴澈那几个兄弟也会送一车东西过来, 都是梁京时兴的东西。江淼想, 他们应该是怕裴澈离开时间太长, 以后回梁京就追赶不上流行的脚步了。
留在京城的那三个里, 韩秦一贯对做生意更感兴趣,考个功名应付完家人后, 就去吏部把本年派官簿上的自己的名字划掉了。反正他爹不真发怒, 他是不会主动离开梁京的。
苏缙倒是想像裴澈一样,去梁京以外的地方看看。可派官之际, 长公主突然生了病,这一病就是大半月,苏缙不放心她,最终还是留在了梁京。
贺忱的志向一直都是子承父业, 还没考试时, 他就拿到了内推的名额, 去御史台跑腿熟悉业务。考完后,就顺理成章补了缺进了御史台。
“怎么这会回来了?”江淼奇怪地瞅了裴澈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还在积极的往下搬东西。最开始清点东西时他是不太乐意的,后来他就体会到了现代人拆盲盒的快乐,那种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简直让人着迷。
裴澈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说道:“那边有消息了。”
江淼闻言,让蝉衣和问荆领着其他人把东西搬下来,自己则拍了拍手,跟着裴澈回了房间。
“那杨树坡真有问题?张泉那小子还真行啊你别说!他发现什么了?”江淼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裴澈拉着他坐下,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先解解热再说。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早已满脸都是汗了。
江淼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裴澈说道:“张泉说杨树坡后山有道山壁,山壁隐蔽处有个洞穴,可容少年爬进去。顺着山洞往里,大概爬半盏茶的时间,便可到尽头,尽头处有一块平地,大约亩宽,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在上面可以听到下方悬崖传来的怪声。”
江淼一下就来了兴趣,深山、悬崖,怪声这三个词能组成的场景太多了。他连忙追问道:“什么怪声?”
“镪镪声?”裴澈学了一下,今早那个暗卫发的应该就是这个声音吧。
“敲东西的声音吗?”江淼说着,拿杯底轻碰了一下桌面,不过这声音却和“镪镪声”相去甚远。
“张泉只听到下面一直响,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不过他断定,这声音绝对是人弄出来的。”裴澈说道。
“在悬崖底下弄出这样的声音,难道他们在挖宝贝吗?”江淼随口说道。
裴澈眸光一闪:“也不无可能。”
两人猜了一会便作罢,毕竟真相如何,还要看明天那几人的调查结果。
……
杨树坡那地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是因为那边杨树根多,二是因为那里山很高,而杨树坡就建在半山腰上。据说最开始是叫杨树冈的,但村里人都认为这名字一听就住得高,穷地方嫁进来的人本来就少,再听了这名字还了得?于是一致同意叫杨树坡,这样听起来就不那么高了。
这自欺欺人的手法,让嫁进来的大姑娘小媳妇直呼上当,但嫁都嫁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好在,杨树坡除了位置高些,路难走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它本就是在山上,所以采摘山货特别方便,一年到头靠着这座山倒也能让一家老小吃饱。
她们采摘山货时的足迹几乎遍及整座大山,可有一处,却几乎从来没人去过。就连田宝他们这样的孩童,也不曾起心思下到谷底去一探究竟。因为他们从小,就是听着一个故事长大的。
据说在前朝战乱不休的时候,杨树坡曾经来了一群土匪。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路欺男霸女,到了杨树坡后也不例外。
村民们苦不堪言,可又拿他们没办法,只得任由他们驱使。这样的比牛马还不如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三个月。突然有一天,一队官兵打扮的人悄悄上山,将这些土匪全都绑住手脚抓了起来。村民们喜不自胜,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半大少年趁人不注意跑了出去,又运气好的刚上官道就碰见了一队官兵,并把他们带了回来。
这些土匪罪行累累,又逢战乱,牢里根本装不下。那些官兵商量之后,将他们带到了悬崖边,一个个推了下去。惨叫声震天动地,杨树坡的百姓们却高兴得仿佛过年。任由谁看到自己的仇人被处决都会像他们一样高兴。
可是不久之后,便有人撞了邪,说是夜里经过那附近,听到有人哀嚎的声音,还看到有什么白影飘过。这人第二天就生病了,没过多久竟然病死了。
此事一经传开,有人便说,是那些被山匪连累死的人怨气不散,变成冤魂等着索命了。大家越传越离谱,渐渐的,那个地方就成了禁地。每一代人都会告诫自己的子孙,千万不要踏足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张泉听到“镪镪”的声音时,田宝会以冤魂索命来恐吓他。并且在听了这么久的怪声,也不曾和伙伴们约好一起下去查看的原因。
张泉并不清楚这件事,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是要去的。难熬的一夜过去后,等天快亮之时,他就立刻出了门,来到院子的一块矮墙处,攀着旁边的树跳了出去。
他来到和那暗卫商量好的地方,学了几声鸟叫,果然从隐蔽处出现了几个人。
“几位大哥,咱们走吧,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张泉说道,他的脸上溢满激动的神采,他总觉得他又离他爹近了一些。
“有劳小兄弟了。”与他接头的暗三说道。
一群人借着微亮的天光穿梭在山林草木之间,路并不好走,周围还躲藏着蛇虫鼠蚁,不提高警惕的话很快就会受伤,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不趁夜赶路的原因。
走了好一会儿,张泉带领他们来到了那处山壁旁。因为张泉之前就告诉过暗三,这里的洞口狭小,所以今天跟来的人里头,有个身材特别瘦小的。
张泉率先爬进洞里,那人紧随其后,进去时比张泉还轻松些。
留在外头的暗三等人则在附近勘察,想看看这里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另外,他们还顺着这道山壁一直往前,想看看有没有路能通往崖底。
太阳完全出来后,洞里有了动静。身材瘦小的暗五爬出来后,告诉暗三那里真的能够听见他所说的怪声,并且他初步判断出,这应该是某种铁器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
消息得到了确定,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张泉能够插手的了。暗三将失落的张泉送回了田老二家,然后便赶回去和其他人会合。
刚刚他们已经发现了,这边并没有路可以往山崖底下去,甚至由于这座山太大,除了张泉说的那里,其他地方根本连崖底都看不见。
难不成要让暗五再钻进去,然后顺着那处平台爬下去吗?可是这样太危险了,一个人万一出了事,搭把手的都没有。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思中。
暗五看看众人,说道:“还是让我下去吧。我方才在那边看见了,崖壁上草木众多,只要我抓着它们小心攀爬,定能下到崖底。”
暗三道:“不可。且不说长在崖壁上的草木是否能支撑着你,单就说那处距离崖底足有几百丈的,你能保证在这么长的距离下,你不会因为气力耗尽失足跌下去?”
暗五不服气,刚想争辩,暗三又道:“就算你到了下头,你也不知道下头是什么模样,万一正好被人发现踪迹,恐怕打草惊蛇,坏了世子的大事。”
搬出了裴澈,暗五自然没话说。众人又想了一会,最终想出了两个办法。一是顺着山往顶上爬,爬到顶后自然可以看见崖底了。二则是先往山下走,顺着山脚绕一圈自然就知道了。
最终,他们决定使用第二种方法。第一种的话,就算看见了崖底也没用,那么高,根本就下不去。暗五又顺着那个洞往里爬,然后在显眼处挂了一块红布,好让他们之后找地方时不至于摸瞎。
几人怕现在下山会碰见村民,便在山上待到日落黄昏时才绕路往下,离开了村子的范围后加快速度往山下赶。
这座山太大,他们兵分两路,从相反的地方出发,哪边先看见那块红布,就派人过去通知他们会合。
这几座山实在连绵不断,他们走了一天的时间,却好像仍在原地,根本就没有那块红布的影子,更别说看见崖底了。
又走了一天之后,突然有人看了看四周,叫了起来:“头儿,这地方有些熟悉,我好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