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们在怀疑,是四皇子暗中指使人杀了裴澈父母不成?可是,这完全没理由啊,杀人要有动机不是?
裴世杰夫妇治水有功,这功劳可是被大家记在了四皇子的头上的。先帝信赖忠国公府,又十分欣赏裴世杰的能力,可以说,有裴家支持,对四皇子的夺嫡大计颇有助益。难不成那四皇子是嫌弃自己实力太强,所以要自断一臂,将这江山拱手相让吗?这也太离谱了。
江淼对自己的猜想嗤之以鼻,他认为,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绝对不会这样做,谁会轻易割舍对自己有利的人呢?除非这人不为他所用了。
等等!
江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裴澈他爹,好像还真不是四皇子这边的。
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虽然裴世杰没有直接站在四皇子这边,但他也没站在别人那边。如果实在要说的话,他对这场夺嫡大戏,其实是持中立意见的。
可是,仅仅只是因为没有明确表态,就会被杀吗?他难道不怕弄巧成拙,反而把裴世杰推向另一边吗?
江淼脑海之中思绪万千,他总感觉,真相呼之欲出,只要理顺了其中的某个环节,就能大白于天下了。只是,现在的他却迟迟碰不到那根弦。
第209章 推测真相
晚上, 二人回到忠国公府。裴澈在屋里坐了一会之后,便起身去了书房。江淼陪两个孩子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回到房间里,却发现没有人, 就去书房找裴澈。
“你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干什么?在找什么?”江淼看着满桌子散开的纸张, 觉得很奇怪。这些都是他们这么长时间调查以来得到的所有口供和线索。每一张纸上的内容都是看了又看的, 几乎没有遗漏什么。
裴澈的眼睛盯着纸上的内容,始终没有挪开视线,嘴上说着:“我总觉得很奇怪,想再看看他们当时怎么说的。”
江淼看了他一会, 迟疑片刻后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白天那件事?你不会真的怀疑是四皇子指使人做的吧?”
裴澈的视线下移,不知道停留在哪里, 良久之后, 他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问出来的内容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才好。要说不相信吧, 他心里未免没有芥蒂, 要说相信吧,又实在说不通, 毕竟无论从动机还是其他方面, 四皇子都没有理由这样做。
“也是,”江淼跟着叹了口气, “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出这样一个结果。不过说来也是,大家都说你父亲和四皇子交好,按理说他和国公府来往应该挺密切的才是,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一次……呃, 他还在人世吗?”江淼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位四皇子是夺嫡失败的那一方, 顿时有些尴尬。
裴澈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 不由失笑:“当然还在。梁朝皇室人丁不兴,除非夺嫡之时发动宫变,亦或是做出弑父杀兄之类的恶行,不然的话,都是以册封一个闲散王爷,不得上朝议政,此生不得离开梁京为终结的。除此之外,一应待遇复如往常,以昭圣上之仁德。像当初的四皇子,便被封了安王,为安分守己之意。”
啧啧,安王,虾仁猪心啊!
江淼想,可能对一些失败者来说,鲨了他比好吃好喝圈养着他还来得好过一些。
“我父母初遭意外之际,他还时常到我们府上来。后来,他的势力被当今逐步瓦解之后,他就不太与府上来往了。但他曾经给外祖父修书一封,说他自知上位无望,未免新帝生疑,不想连累我家,故而只能远着了。”
裴澈当时还觉得有些感动,不愧他父亲与之交好一场。但他觉得做人当光明磊落,出孝之后他还亲自上门拜访,只是安王每次接见都是匆匆离去,次数一多,裴澈便知他意已决,后来也不再上门了。
裴澈自嘲地笑了笑,他现在已经陷入了“疑邻偷斧”的境地,因为心中已有成见,再回想起之前的那些事,都觉得是别有意味了。
他心里想着,收下的动作却不停。他翻看着这些纸张,直到看见朱通海,也就是当初的悟明大师的口供时,他才停下动作,将这张抽取出来,拿在手上仔细查看。
江淼不明所以,跟着凑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张纸上并没有多出哪怕一个字,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内容。
“阿淼,你看他这里说的。”裴澈指着纸上的内容,让江淼看。
“那黑衣人斥吾愚蠢,说并非下毒,只是在他们的饭菜中放进些让人腹泻的药粉。怎么了,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江淼念了一遍,但不知道裴澈为什么要让他念这个。
“你再看这里。”裴澈又指着另一处说道。
江淼又念道:“吾将药粉拿到山下询问,坐馆大夫皆言此为巴豆粉。呃,有问题吗?”
裴澈又指着最后一处说道:“吾问黑衣人,是否会害人性命,他言不过虚惊一场罢了。从这三句话中,你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江淼菊花一紧,突然有种被语文老师拷问的感觉,他想了想,试探着说:“他的意思是,那黑衣人其实不是想杀人,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
看见裴澈赞许的目光后,江淼松了一口气。不过,“后来那悟明不是说,没想到那黑衣人会骗他吗?”
“对,悟明在知道我父亲他们去世后,得出了黑衣人是在哄骗他的结论。可是,那黑衣人为什么要骗他呢?”
江淼道:“他怕说真话那悟明不配合他,就说谎了。”
裴澈摇头道:“第一次下药,还可以说是怕悟明不配合,可是第二次时,他的计划中已经不再需要悟明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江淼道:“这……是怕悟明突然想通去告密吧?”
“非也,此时的悟明已经和他绑在了同一条绳上,他有此一问,不过想借机逃避内心的愧疚之感罢了。黑衣人说这话,难道是为了安慰他吗?”
“黑衣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江淼摇头,“那这样说来,黑衣人就没有说谎了,可是为什么,你父母还是遇害了呢?”
裴澈眼中满溢悲伤之色,缓缓说道:“我猜,是因为意外。”
江淼被他的猜测搞蒙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过了一会,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不是病了?我们查了这么久,都快查出凶手了,你居然说是意外?”江淼想,难道裴澈是接受不了凶手有可能是曾经与他父亲交好的安王才不愿继续调查下去的吗?可之前怀疑是皇上时,他也半点不畏惧要继续往下查啊。
裴澈注视着江淼,眼里写满了肯定:“没错,是意外。不过,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停停停!”江淼按住前额,“我怎么听不懂了,一会天灾一会人祸一会又说是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裴澈拉他过去坐下,给他倒了杯温茶,说道:“你先喝口茶,听我慢慢道来。”
“当年之事,参与其中的应有两方人马。一方是宫里的贤妃派来的人手,准备说和不成便杀人灭口,斩断四皇子一根臂膀的杀手。另一方,则是四皇子派来的人手,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嫁祸!”
江淼瞪大眼睛,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什么,但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只催促道:“你快继续说。”
“从悟明的供词中可以得知,黑衣人的目的并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想给我父亲他们添一些麻烦,给他和某人之间制造一些误会。我想,假如我父亲他们第一次中了泻药后,调查的结果应该会指向贤妃派来的人手。让我父亲以为是三皇子要朝他们下手,从而为了自保,加入四皇子的阵营。”
“他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通过制造误会,坐收渔翁之利?”江淼恍然大悟,“因为四皇子知道你父亲想要置身事外,远离朝堂纷争,所以才想通过这个方法,将他们绑在一起。你父亲名声在外,又受先帝看中,背后又有忠国公府和冯家这两座大山,如果他能支持四皇子,那对四皇子的夺嫡大计帮助甚大。”
“没错,这便是他们的计谋。只是,当天雨下的太大,他们砍下的树又恰好将马车击落于山下,才酿成了这出惨剧。我想,他们应该是想推树拦截,再伪装成三皇子人马攻击他们,而后佯装不敌,向前溃逃。如此一来,我父亲在往水波县方向前进时,就会提高警惕,倘若遇到贤妃派来的杀手,便会想方设法活捉,问出幕后主使。”
“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啊。不过,你所说的都是猜测,虽然听上去很合理,可不一定就是这样的吧?”江淼心里有些相信了,可是无凭无据的,谁又敢说事情一定是这样呢?
裴澈道:“你说得对,只是在此之前,就一直有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问题?”
“当年滚落的那棵树。”
“树?”
“对,那棵树。”裴澈道,“一般人如果真想击落马车,何必特意砍一棵树呢?他只要收集一些滚石,或者在途中设下陷阱,多的是办法,何必大费周章砍一棵树下去。而且不止那一棵,其他不远处的树上也有刀痕,这些痕迹太过刻意,就像怕人差不到似的,故意留下些证据。”
“可是当年不就没查到吗?”
“当年事出突然,那些护卫发现马车落崖之后,第一反应是找到掉落的马车,根本无人想到去上面查看。而且马车掉落之后,并无人伏击他们,他们只会想到这是意外,不会想到是有人作祟。而国公府那边,我祖父初闻此消息便直接病倒,祖母只是伤心,我又年幼,哪里会想到这里去。等外祖父派人过去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就算偶尔有人看到树上的痕迹,也只会以为这是附近的樵夫所砍,不会认为这是别人故意留下的。”
江淼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这样一说,倒也讲得通了。”
“就如你方才所说,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已。还需等到明天,方才能够揭晓。”
“你想直接去找安王弄个明白吗?”江淼一听,便知道裴澈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澈没有否认:“无论结果如何,这一遭都必须走,那程开化是他的人,这一点总不会错。”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咱们多带点人,免得到时候有人狗急跳墙。”他家还有两个孩子呢,如果他们倒霉了,两个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阿淼,你在家等我的消息就好。”裴澈不想让他去,万一那人真的动手,刀剑无眼,受伤就不好了。
“你是不是拿我当外人呢?我不去你也别想去。”江淼很生气。
裴澈无法,只得同意他明天一起去。
第210章 进宫
第二天, 裴澈不纠结江淼也要跟着他去的事情了,因为他们两个都去不成了。
“……特召忠国公世子裴澈,世子夫人江淼二人入宫觐见,钦此!”一个面白无须, 看起来圆胖温和的公公一大早便带着一群人, 拿了圣旨前来宣召。
“臣, 接旨!”裴澈和江淼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满是疑问。
“裴大人,那就请您和夫人尽快随咱家进宫吧,圣上在宫里等着你们呢。”那太监笑眯眯的, 使人难以生出恶感。
江淼冲他笑了笑,试探着问道:“这位公公, 不知道圣上找我们是有何事啊?劳公公提个醒, 免得我们贸然入宫, 惹圣上不快。”
那公公捂嘴乐道:“世子夫人客气了, 不过咱家只是个替圣上跑腿传话的, 哪里知道圣上心意……”
江淼悄悄递过去一个荷包,那人的手接过去颠了颠, 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咱家瞧着, 圣上心情不差,想来应是件好事吧?”
“多谢公公了, 劳公公再等一等,我和世子换身衣服便随你前去。”江淼笑了笑,借着换衣服的理由,他拉着裴澈就往院子里走。
“你说那位怎么会突然让我们进宫去啊?”江淼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那公公说皇上心情还好, 但这不代表就是好事。自从知道皇室和国公府的纠葛之后, 江淼就知道,皇上不可能让那些好事发生在他们头上。
裴澈摇头:“我也不知,这圣旨来的突然,必是打着让我们措手不及的心思来的。”
江淼有些烦躁:“怎么这么会添乱呢?待会咱们怎么办?”
“随机应变吧。”裴澈一时也想不到应对之策,毕竟那皇上找他们干什么他都不知道,只好这样说了。
两人换好了入宫觐见的礼服,跟在那太监身后,坐上了马车。江淼浑身都不自在,这礼服沉重,他很少穿,这会儿穿着简直和上刑一样难受。裴澈见状,只能让他坚持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在他的腰部微微用力,帮他支撑住。
几人心中情绪各异,一路上无话,很快便到达皇宫。说起来,这还是江淼第一次入宫,但因为心里忐忑不安的原因,他根本提不起劲欣赏这天底下最富贵的住所。
“臣裴澈、江淼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来不及看皇上一眼,江淼就被裴澈带着行礼。皇上今天的心情可能确实好,并没有在礼节上为难,他们刚行礼,这边就叫起了。
江淼实在好奇,想着好不容易来趟皇宫,不看一眼说不过去,于是便偷偷抬眼看了坐在前面的皇上一眼。这一眼,让他有些失望,眼前穿着一身明黄袍子的中年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如果把这身衣服扒了去外面,谁敢说他是皇帝?传说中的王霸之气,根本半点没有。
江淼在偷看梁平帝时,梁平帝也在打量他,虽说之前在调查此人时看过画像,但画像与真人的差距可不小。看够了之后,他把视线移向裴澈,见他平静无波地站在那里,半点惶恐不安都没有,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裴澈,你可知朕今天为何要把你们叫过来吗?”梁平帝压低声音,故作威严状,倒把江淼唬了一跳,这会儿倒还真有些皇帝像了。
裴澈拱了拱手,道:“臣愚昧,不能体察圣意,还望圣上明示。”
“明示?”梁平帝冷哼一声,突然提高嗓门,“你还需要朕明示吗?连大内的事都敢查,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
裴澈心下了然,此事想来应该是那关统领透露给圣上的。不过,他本也没打算将此事瞒过去。
“请圣上息怒,关于此事,臣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有意探查。只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有线索却不调查清楚,恐百年之后,无颜去到九泉之下面见父母。”裴澈拱手行礼,态度谦卑却坚决。
“放肆!你的意思是说,是大内侍卫害了你父母?言下之意,就是说宫中之人暗害了朝廷栋梁?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父母去世已有十年之久,现在才来翻案,未免为时已晚了吧?又或者,你是以此为借口,想要密谋什么?”梁平帝没想到他居然敢直接把这事说出来,顿时很是生气。
江淼心猛得一跳,坏了,这是要给裴澈扣个谋反的帽子吗?他当即想要开口争辩,却被裴澈以眼神示意,让他先冷静,江淼只好按捺不动。
“臣不敢!”裴澈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向梁平帝,“臣若想要密谋什么,探查的应该是禁军的兵力布防,巡查排班等信息,绝不会去查十年之前失踪之人,更不会托付圣上的子侄代为调查。至于臣父母遇害一案,当时因祖父母年迈多病,臣又是弱小孤儿,心中无有主张,才会草草以意外定案。”
“如今臣偶然查得线索,不免追根溯源,这才一步一步查到了大内之中,并非有意冒犯天威。至于圣上所说,是否为宫中之人做下此事,臣一时也不敢断言。若圣上今日不召见臣,臣此时应该已经在和幕后主使对峙了。”
梁平帝冷笑一声:“你口中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之前派人跟着苏缙,发现他果然是去找裴澈的,当下便恼怒不已。当年种种事情,知悉其内情之人不在少数,故而裴世杰夫妇一死,怀疑是他做下此事的人简直多不胜数,甚至还有人暗中上折给他的父皇,声称他为一己私怨谋害朝中勋贵,手段狠辣,难当大任。
他当时正因此事而震惊,虽说他不喜裴世杰,又因心中恋慕的女子嫁与他更添仇视之心,可他怎么样也不会朝他们动手的。
为了洗清父皇对他的质疑,他主动暂离朝堂,任由他人调查,最终因实在查不出什么而作罢。虽说他后来得了皇位,可这段时间被人无端揣测怀疑的经历,却让他刻骨铭心。而且他知道,那些人只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认为,是他为了断四弟臂膀,才派人暗中下手的!
此次裴澈又要旧事重提,梁平帝不由怒火中烧,只等裴澈口出狂言,便治他的罪,也让那些心里还暗自生疑的人看一看,无中生有的后果!
“臣怀疑,幕后主使是安王殿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
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