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安王是寝食难安,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脾气也变得很差, 动不动就发怒。王府里的人战战兢兢, 做事时都提心吊胆, 生怕一个不对触怒王爷。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因为梁平帝的人马赶路时,每到一个驿站, 便会更换一次马匹, 一日行进的速度比之不敢声张的安王人马来说,要快得多。
他们快到达潮阳时, 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弃了马匹,翻山越岭来到潮阳城内进行调查。这一调查,还真就查出些端倪来了。
之前明明是被圣上遣返回乡的程开化, 在城内的影响力十分巨大, 甚至连官府都要让他三分。因为潮阳城外那些山里的十八寨“英雄好汉”都十分推崇程开化的为人。只要有人对他不利, 过一段时间必定会死于非命。
关连云也带着人去探查了这些土匪的底细,他们发现这些人使用的武器十分精良不输军营不说,就连操练的方法都有些像军营里出来的人教的。言行举止间,都不像是一群散兵游勇,更像是经过专门培养的士兵。
这一发现让他们大惊失色,在大梁的国土上,竟有这么一些人,这分明就是想造反啊!他把临行之前圣上亲手交给他的半块兵符交给了他的亲信。让他拿着兵符赶紧到距离潮阳一百余里的潜江大营聚集地去调兵遣将。
而他自己则带着其他兄弟就此蹲守在程开化附近暗中寻找线索。
当安王派来的人马进入潮阳城的时候,他们是第一个知道的。与此同时,去调兵遣将的那人也带着兵马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了。
关连云一声令下,他的属下便猛得朝安王的人马冲去,当场截获了安王的信物和亲笔信一封。
拿到了信件后,他们将安王的人马绑在一处,然后找了个面生的拿着信物与亲笔信进了程开化的府上。
程开化果然上当,一听说有人来追查铁器的下落,就吓得什么跟什么似的。当即将府中的证据找出来准备销毁。
伪装成安王人马的那小子见状,便将杯子砸碎在地,发出了信号。紧接着,一群大内侍卫从天而降,将程开化府中的人团团围住,打斗起来。
这些人哪比得上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当场就被擒获了。
程开化自知上当,心里还想着等城外知道消息后便能杀进来救他。可他不知道的是,山上的那些伪装成贼匪的士兵也被潜江大营的正规军打的人仰马翻,四处溃逃了。
潮阳的事情已成定局。
某日,远在梁京的安王只觉得心头一跳,便有一股慌乱之感涌上心头。当他安慰自己一切只是自己杞人忧天时,梁平帝派来的宣旨太监已站在门外等候。
当安王的事情爆出来时,满城皆惊。大家都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异动的安王,竟然在私底下筹划了一件大事。
暗中收购兵器,笼络山贼土匪,收买朝廷官员等一桩桩大案连续审问出,让梁京百姓都忍不住摇头。
你一个阶下囚不老实待着,尽搞这些幺蛾子是干什么呢?现在被人一锅端了,可再没有第二条祖训可以宽恕这样冥顽不灵之人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案子也让人们叹为观止。那便是十年之前忠国公府世子裴世杰夫妇遇害之事。
当年他们二人遇害时,梁京百姓都觉得可惜,没人想到他们竟会被一场意外夺去生命,觉得这大概就是天妒英才吧。而官员们则普遍认为,这是当今天子,曾经的三皇子下的手。
当真相揭开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裴世杰夫妇竟是当初他那位至交好友派人做下的。虽然他的本意不是要杀人,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造成的。
同时,百姓们也了解到,安王之所以会落网,是因为裴世杰的儿子,如今的裴世子在调查当年他父母坠崖一案时调查出来的,不由让人发出感慨: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若不是当年造下的孽为因,哪里会有如今的恶果?
安王在牢狱之中时,裴澈曾经去看了他一次。
之前在大殿之上与他争论的安王,如今已是真正的阶下囚了。
“你后悔害死我父亲吗?”裴澈问道。
安王木然地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向裴澈:“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变得激动起来:“如果不是他背信弃义,我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明明有能力辅助我登上帝位,却妄想置身事外,本王岂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还有你,当年大错已经铸成之时,本王曾经想过干脆斩草除根,可念你年纪还小的份上,饶了你一命,若本王知道会因你落败,当初就该让你去黄泉底下与他们作伴!”
“本王最后悔的,就是一时心慈手软!”
裴澈静静地看着他,果然,妄想这般作恶多端之人有悔悟之心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理会面前人的大喊大叫,转身往外走去。外头阳光正当明媚,与里面的阴郁森冷完全不同。
……
又是一年冬月,朝廷前几个月发生的惊天动地大案逐渐被人们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午门之外血流成河的景象也随着一盆盆水的冲刷而不复存在。
最近街头巷尾谈论的,是一年一度的普灵寺佛会。据说今年当年圣上要亲自前往。
梁平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杀戮过重的原因,他晚上睡觉时总有些心绪不宁,恰好快到佛会,去寺庙里住上几日,与住持大师多聊几句,估计情况就要好上许多了。
这消息一出,去普灵寺的人数达到了历史新高。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想去凑凑热闹。
冬月十七这天,各家的马车停靠在普灵寺的山脚下,依次往山上走。百姓们被禁军远远地拦在外围,激动地往里头看。
江淼下马车时,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顿时笑了。
“还记得几年之前,我也在那群人里面,听说梁京四公子下了马车,还想挤过来看一眼呢。”
裴澈也笑了:“当时我满心都是不耐,倒没有注意你在其中。”
“你就算注意了,也不会认出我,我一个卖包子的小贩,哪能入你们世家公子的眼?”江淼说道,现在想来,缘分真的很奇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偏偏被红线绑在了一起。
裴澈正想辩解,明明他见江淼第一眼时,就对他印象深刻。一个小贩,口齿却那样伶俐,明明应该大字不识几个,说出来的话却能以理服人。
“€€,你知道我当时在这摆摊时在想什么吗?”江淼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想什么?”裴澈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我当时想,下一次再来时,可不能只顾摆摊卖东西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去山上转一转,看一看你们有钱人看的风景,也跟着享受享受……”
“如今愿望实现了,有何感想?”
“这上山的路也太长了……”
“我背你上去?”
“别丢人了,这么多人在……”
“那你把手伸出来,我牵着你上去,袖子宽大,他们看不出来……”
“好啊……”
伸出去的手,被另一只手牢牢扣在掌心。冬日的阳光从树枝间射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暖的,然后,心里也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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