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宋其亭也是这么干的,偷偷将钱塞在江堰的书包里,还美名其曰自己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
而前期化疗的钱,就是郑年桦家里借的,后期江堰不好再收,毕竟借的钱还没还完。
就连离家出走的林稚珉,为了江堰的舅妈,也打过电话回家里,只是双方性格都烈,没聊几句就大吵一架。
江堰仍是那副说辞,他不会说话,但是真心实意,“谢谢你们……真的。”
大家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时期的感情就是如此纯粹和仗义。
又过了几日,江堰收到了一条短信:江先生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明晚八点,御庭酒店顶楼,请勿迟到。外加顾总让我转达,请剪了头发再过来。”
他怕是骗子,打电话过去确认了一遭,是真的。
男人原来姓顾。
江堰碰了下自己的刘海,是很长,遮住大半的眼睛,可这是经纪人的意思,说他们团走的就是这种摇滚风。
他只好先去请示经纪人,后者一听是顾总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带他去了理发店。
毕竟是还要做造型的,没能直接剃寸头,留了个三指的长度,露出干净的额头与英气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多了。
一回生二回熟,江堰提早了半小时到达房间,他此次前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男人救了舅妈的命。
顾商是在一个小时后才来的,门都没关上,就先受了一个完美的鞠躬。
江堰认真道:“谢谢您。”
顾商照例先脱了有些束缚的外套,他像没在听,也像压根不感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他睡了两个人,都是资本、技巧、体力都出色的人物。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和那两个人已经算床上契合度高的了,原来并不是。
非要形容的话,都爽,可这两种爽天冠地屦。一种如春日的雨,温润稳定,一点点攀升;另一种则如夏日的倾盆暴雨,如洪水猛兽的汪肆浩渺,是炸裂开来的刺激。
他特意做久了,不让人休息,可有的只是疲惫,没有睡意,更遑论直接睡着了。
江堰在这时问:“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了吗?”
顾商眉梢上挑,“没问你的经纪人?”
江堰道:“我想您自己告诉我。”
顾商便笑了几声,没了下文,江堰耐心地等着。
“记住了,”男人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像唤只小狗似的,“顾商,我的名字。”
第4章 “离开这。”(修改)
人还未睁眼,先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裹得人反胃想吐。
天旋地转,才发现不是没睁眼,而是眼前都被血糊住了,看不见。
“啊…啊……”惊惧的叫喊全部堵塞在嘴边,像有人拿沙子硬生生灌满嗓子一般,喊又喊不出来,只有粗粝的沙子摩擦着喉咙,血肉模糊。
视线很奇怪,看得很低,几乎与地面持平,就像蚂蚁一样,看什么都高大。顾商看到脸旁的车轮,看到远处躺着一个女人。
谁?是谁?
女人却没有看他,定定地看着另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
忽然,五感被一下打通,耳朵听到的不再是耳鸣,渐渐传来了声响,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他听见水滴答滴答,又听到了烈火燃烧。
顾商感到了疼,尖锐得几乎让他晕过去的疼,他低头一瞧,自己的腿被车压住了,从大腿根往下全是血,能看到骨头。
不,不。不是……不对,他的腿没被卡住。
他没有受任何伤才对。
他在做梦。顾商立刻意识到。
“顾商?顾商……顾商!”
顾商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吐出一股气,像憋气许久的人重获氧气一般,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夜晚尤为突兀。
旁边有个人,那人道:“你还好吗?”
顾商还未从噩梦中的恐惧脱离,他身体动弹不得,僵在床上,心脏大力得仿佛要撞出胸腔,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空调吹过来湿凉湿凉的。他只睁着眼睛,努力地望那个人是谁。
那人又喊了一声,“顾商?”
是那个门帘非主流。
又等了好一会,顾商的手指终于能动了,他坐起来,脸色很沉,然后,直接将江堰踹下了床。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疼倒是不疼,但让江堰感到了茫然,面对顾商喜怒无常的性格他抓不到任何头绪。
顾商是多样的,说话时漫不经心,命令时强势凌人,床上时又柔软诱人,一直在往下滑,像只雪白的、刚出生还站不稳的小羔羊。
要是让哪位商界对手听到竟然有人用这种无害乖顺的动物形容顾商,一定会吃惊到骇人的地步,并大喊这人疯了!
顾商的嗓子哑了,“谁让你在这的?”
江堰站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干脆沉默了。
顾商气息仍旧不稳,他身穿的真丝睡衣因噩梦中的挣扎滑落,露出大半肩膀,他低头看了一眼,想起来了。
他又直接在中途睡了过去,后边怎么换的衣服怎么洗的澡全都没印象,因为太累太困,身体空空如也。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是了。
顾商眼神凉薄又锋利,“谁让你晚上在这睡的?”
江堰再蠢也懂得了,顾商是不喜欢睡觉时旁边有人,他开口:“抱歉,我不知道。”
顾商:“滚出去。”
于是江堰离开了,他没有觉得愤怒或者委屈,他是拿钱被睡的那个,自然是听给钱的话。虽然实在难以启齿,但他打听了一下鸭子的价格……一晚最多也就一千多,处男可能再多一点,可顾商给了他三万块。
凌晨三点,江堰慢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明天没有演出,不着急睡。
他又想起了顾商,他原本以为人做了噩梦,醒来时都希望身边有人陪伴,这样才能快速从虚假中脱离。
不过也能理解,顾商那种要强的性子,自是不愿意被人窥见脆弱的模样,更何况是一个陪睡的人。
只是……江堰忘不掉那个画面,顾商挣扎着醒不过来的样子,有点可怜,让人心脏都揪起来了。
接下来半个月,顾商的秘书都没有联系他。
经纪人接到了一个饭店的开业表演,饭店在路边,来看的人不少,大妈大叔们围了几圈,很是热闹。
中途还有主持人派小礼物,简陋的舞台差点被挤塌。
太阳下跳了两个小时,五人眼睛都晒得睁不开,皮肤火辣辣的,比原来黑了一个度。江堰汗水止不住,一滴一滴地从下巴落下,热得连前胸处的衣服都湿哒哒的,他觉得再这么晒下去,可能要中暑。
经纪人坐在开着空调的饭店里,对他们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身找老板领钱,数了数,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现金我有用处,回头给你们打到卡里啊!”
看着经纪人先行离去的背影,宋其亭啐了一声,“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去赌了。”
江堰没有说话,只垂下眼睛,睫毛遮住情绪。
他们每个人都明白,他们算个屁的出道,算个屁的明星,不过是街头卖艺的乞丐。经纪人也并不是真心对他们好,只是把他们当赚钱的工具。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盛大灿烂,可江堰却好像一下子看到了蓝天的尽头,少年人少有地感到迷茫,他才十八岁,他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好像也就这样了。
出生于贫困村落,无父无母,读了很差的高中,没有钱读大学,没有一技之长,空有一副年轻但空虚的身体。
也不是说活不下去,只是就这样了。他一直都知道,但仍然不甘心地试图挣扎,想冲出缠住身体的淤泥。
“江堰,”成钦忽的拍了下他的背,“走了。”
林稚珉恶心地看着成钦沾了满手的汗,同样催促道:“不是说要帮忙搬东西吗?舅妈该等急了。”
哦是了,舅妈恢复得很好,今天要出院了。
江堰租了写字楼旁的一个小单间,一个月七百块。他撩起下摆擦了下汗,明显的腹肌线条一闪而过,他一边走一边拿出小灵通,想查一下这个月供自己支配的钱还剩多少,他想请成钦他们吃个晚饭。
太阳真的太大了,饶是小灵通也反了光,江堰皱眉,曲起手挡在屏幕上方。
不是光的错,也不是自己眼花,他数了数,个、十、百、千……万。
怎么会……江堰猛地停了脚步,立刻去查明细,发现半个月前,也就是同顾商睡完的第二天,自己的账户进了整整一万块。
“怎么了啊?”宋其亭凑过来。
“没事,今晚我请大家吃饭。”江堰攥紧了小灵通,屏幕熄灭,他得去问清楚。
陈春一出院就闲不下来,为了展示自己身体好得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整个小单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玻璃窗都看不见一丝水痕。
期间江堰下了楼,拨打了秘书的电话,不远处写字楼前停了辆价值不菲的车,因为有些显眼,所以漫无目的的眼球便粘在那辆豪车上。
电话打通了,坐在驾驶座那人也拿起手机,那人张嘴,口型是一声“喂”。
“江先生您好,我现在在您公司楼下,请问有空吗?”
江堰没什么表情,只能说不愧是大人物身边的秘书,面对这栋小破楼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公司两个字,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秘书打开门让他上车,一开口就直奔主题,“顾总想同您签订包养合同。”
包养,江堰知道,他拒绝了。虽然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同包养没什么不同,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因为舅妈的病需要钱,那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的。
而且顾商给了他四万块,这些钱足够他再陪睡一阵子,他会还。
“先不用急着回答,”秘书把手里的合同递给江堰,道,“如果签下,顾总会全权负责您的工作,您会重新出道,真正地站在舞台上。”
简而言之,顾商会捧红他。
江堰沉默了几分钟,还是回绝了,他对做明星其实没多大的兴趣,只是当时经纪人说可以赚钱,后来又认识了真正想做明星的四人,便一直坚持下去了。
秘书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他继续道:“如果您已经下定决心拒绝的话,顾总会让这栋楼消失,您在找工作方面会收到限制,包括您的四位朋友。”
江堰猛地抬起头,瞪着着秘书。
秘书公事公办道:“我只是传达顾总的意思,您有三天时间可以考虑。”
江堰脸色很差,用力甩上车门离开,手里攥着那一纸合同。
考虑,他有考虑的资格吗。
江堰这才知道,顾商压根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他回了小单间,满腔怒火在看到女人时,像泡泡“啪”地一声破了。
陈春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喘气,满脸疲惫,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腰,哪里还有他在时的轻松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