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顾商第一次见叶舒婷就在这个白花还没摘下的客厅,他那时高挑却青涩天真,得知这一事实后只有无能狂怒,他撕心裂肺地质问顾业山,吼得邻居都能听见。
顾业山一巴掌扇过去,痛斥他:“你被你妈洗脑了!天天搞什么救助慈善,愚善,愚善!我看你们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
当时的顾商流着鼻血,心中只有不忿,可现在一想,不就是愚善么?
他妈莫龄秋同样出生于豪门世家,她善良,同理心极强,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父母兄长都将她保护得极好,她见不得一丝不公与惨痛在她眼前发生。
她有钱,所以不在乎钱,钱都被她用来救助小动物和穷人了。
顾商从小被她教要将“善良”刻进心里,可“善良”是一个非常大的词€€€€€€
直到有次小顾商放学,哭着捧回一只被轧断腿的小奶猫。
莫龄秋没有像别的家长一样丢掉,而是立刻带着去了宠物医院,看到小奶猫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小顾商觉得妈妈简直像天使,并下定决心要做跟妈妈一样的人。
随着顾业山对家庭越发不管不顾,顾商也越发黏着莫龄秋。
莫龄秋带着他去追赶拦下各种狗肉车猫肉车,还建了一个流浪猫狗基地,里边有几百只小动物。
他们去寺庙,出来一整排都是乞丐在乞讨,足足几十个,莫龄秋一个个地去送钱,她看着这些人摇晃着断肢道谢,忍不住流泪。
钱包不小心掉了,几十张大钞散落一地,顿时遭到哄抢,甚至有人为此打起来,小顾商觉得应该要回那些钱,莫龄秋却阻止他:“算了,这些人也是可怜。”
可是那些人看起来不穷啊,小顾商深感疑惑。
莫龄秋又教他,说在学校里吃亏了、被占便宜了,不大的事就算了,让一让。
莫龄秋和顾业山就是一对极与极,一个心怀慈悲,以为自己神女降世;一个极度自私,完全的利己主义。
可最后,莫龄秋还是丢下他一个人了,自那时起,顾商就开始恨了,然后渐渐的,他发现,让什么让?把人打服,彻底踩在脚下才是最爽的。
“顾商,”叶舒婷站在门口,她保养得极好,看着甚至比顾商还小,“你回来了。”
顾商点了点头,如今他已足足比女人高了一个头,肩膀不再窄小。
顾凝不熟悉他,只小声地喊了声“哥哥”,她已经十多岁了,两人统共也就见了四次。
顾商知道这小孩不过是被他迁怒的罢了,他从始至终讨厌的只有顾业山和叶舒婷。
但他又想,顾凝身上流着叶舒婷和顾业山的血,这个小女孩能正常到哪里去?
就像他一样。
地上全是被扔出来的杂七杂八,顾业山躺在床上,尽显狼狈,脑溢血的后遗症是偏瘫,说话也口齿不清了,“公司…!我的正山……你去拿账本给…我看看!”
顾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慢吞吞地刷着手机,任由顾业山大吼大叫。
不外乎是骂他妈弄坏了他的脑子,骂他孽子,骂家门不幸等话。
从房间里出来,顾商走得没半分留恋,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叶舒婷见状闭上了嘴。
他眉眼吊着郁气,得尽快从顾业山那里将股份弄过来才行。
夜幕低垂,包裹了整个城市,夜景的灯如同下凡的繁星,点点缀在远处。
床靠着窗,顾商身旁是一整面落地窗,他眼睛干涩,扭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凌晨四点整。
果然又睡不着,明明今天已经那么累了。
一点到四点,什么事都没干,就这么干巴巴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秒针走动的机械声。
嗒、嗒、嗒。
安眠药物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效果了,跟吃糖一样。
快睡吧,快点睡着吧……再过一会就天亮了,天亮了很忙,快点吧,好烦。
可越是焦虑,越这么想,就越清醒。
黑猫瘫在顾商头顶,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嗒、嗒、嗒……
很困,可意识就是不跌入混沌,硬生生在熬。
病入膏肓了吧,烦躁的情绪犹如涨大的气球,顾商按了下手指,咔哒响了一声,烦得想把床砸了。
哈……最近真正睡着的次数好像就几次。
算了,睡不着才是常态。
顾商手腕搭住了脸,想睡着……快点睡吧,让他变得舒服一点……
好累。
该死的。
没有睡着。
天亮了。
一大清早,顾商吃完助理带的咖啡和三明治后,到达了Thu的大楼开高管会。
中午和客户吃饭,下午去监工。
临下班前,秦则雪过来跟他说明天的行程安排,末了提醒道:“你今晚还约了江堰。”
顾商一顿,他还真忘了这个混账东西。
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有了变化,缓慢地勾起嘴角,联想到晚上的惩罚,他原本无趣烦躁的心又兴奋起来。
夜晚来得很快。
江堰提前到了,甚至异常听话,前者坐在他准备好的牢笼里,问他:“你想玩什么?”
顾商没有说话,用行动表明了。
冰凉的金属触及江堰的手腕,扣住。
顾商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像在欣赏犯人临刑前的痛哭流涕。
但这个犯人泰然自若,半点慌张都无,安静地看着他。
顾商不急,反正待会就能看到了。他垂眼,居高临下地伸出手。
……
江堰的气血上涌遮不住,他紧盯顾商的脸,他一边享受着一边有些不可置信,顾商不会是那个服务的角……
色。
忽然,大脑神经“啪”地断裂,江堰猛地一震,弧度极大地弓起腰来,瞬间浑身冷汗都出来了,眼前都在发晕。
“呃!”他闷哼出声。
江堰这辈子没试过那么剧烈的痛,直逼大脑皮层。
无论是打群架被铁棍砸断腿,还是失去双亲,抑或是舅妈离开。
顾商淡淡道:“既然管不住,那就别要了。”
江堰躬着背静止了起码五分钟,才缓慢地动了动手指,然后他挣扎起来,手腕拧动得特别厉害,金属把椅子砸得哐哐作响,刺耳尖锐。
他不是没想过顾商的惩罚,但万万没想到是如此的痛。
可是毫无作用,他离不开那张小小的椅子。一滴冷汗从鼻尖滴落至大腿,密密麻麻的疼痛中,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顾商不容置疑的动作,之后,心脏再次被捏紧。
江堰宛如被投进两面墙之中,两边的墙壁缓缓朝他的方向前进,最后贴紧他的皮肤。他感受到了窒息,身体被挤压,压力越来越大,然后“啪哒”一声,他的内脏不堪重负,全都炸裂开来。
他声音嘶哑:“顾商!”
此刻,他毫不怀疑,顾商是真的想废了他。
惨叫哽在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椅子“呲啦”地发出尖叫,被江堰的身体反射拉扯得往后拖了一大截。
……
二十分钟后,江堰已然有些意识不清,他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打湿了头发沾在侧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
舞台上光芒万丈、万人追捧的明星此刻颓然地蔫在黑暗中。
顾商掐住江堰的下巴往上抬,看那瞳孔都有些涣散了,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又抹掉江堰唇上被咬伤流出的血,才骤然松开,转身打了个电话:“进来。”
江堰的头顿时无力地低下去。
门很快被人推开,方明楚看清对象是江堰时也挺震惊的,甚至想去退出去看看酒店名字是不是御庭。
毕竟上一次见到江堰是在七年前了,在千灯湖那个豪宅里。
他为顾商打了九年工,虽然他只是一个私人医生€€€€€€不是顾商的,是顾商为情儿请的,但这条规则他还是知道的:顾商同他的情儿一般就在两个酒店,一个是正云,另一个就是御庭。
较为亲近与确定没有危险性两者条件均满足的约去正云,其余在御庭。
因之前发生过卧底勾搭上另一个股东后套出了一些重要信息这件事,作为正山的第二大股东,拥有众多竞争者与堂兄弟的顾商不得不做好保密工作,特别是在经历过七年前的背叛后,他在这方面越发地谨慎。
同人尽皆知的正云不同,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御庭的上头是正山,除非特地查百科且仔细地将两页纸被正山收购的企业与品牌看完。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无从下手,因为御庭的所有负责人员都管理在顾商的一位下属手上。
可是江堰……之前是突破了这个“一般”的存在啊,直接连人带行李地住进了顾商家里!
住,什么意思?在方明楚看来,和同居无异了。
顾商下了班回千灯湖,江堰下了镜头也直接回千灯湖,后者有前者专门给他办的业主卡和专门存的门锁指纹,以便他出入无阻,虽然他们的关系名义上是包养。
那时候,饶是不同圈子的方明楚也经常听到类似言论:“顾总这是浪子回头啊!”
是的,那时候还是顾总,不是顾副总。
方明楚不知道江堰怎么想的,可这在他看来,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江堰,别说千灯湖了,你现在甚至不配出现在正云嘛!
算了……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没废,”方明楚检查了一下,“就是软组织挫伤了,得疼好久了。”
顾商毫不意外地“嗯”了一声,“让他疼,开药吧。”
作为一个想要什么没有的上位者来说,物质早已无法填充顾商的精神世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一切为自己的快乐服务。
他想要的,花钱就好了。从出生到现在,什么都得到得太过轻易,所以同样的,兴致也流失得快。
顾商原本是真的想废了江堰的,不过……在看到江堰即使痛成那样也没半点低头的眼神时,他忽然想通了,他改变了想法,江堰还有用处。
不是说非江堰不可,不然这七年他早归西了,只是他活了那么多年,的确只有江堰能给他这么强烈的快乐。
这种快乐如同毒品,二次上瘾只会更难戒。
正常人遇到危险的东西,都会下意识回避,这是人的天性,无人会怪。可顾商不会,这不是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