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本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收到消息后小声提醒道:“小姐,八皇子朝此处走来了,被他看见了不好。”
这句话令虞飞雪身躯一颤。
从第一次看见秦巡,她就知道了,秦巡一定是卜算中那能扶天下苍生的人。在秦巡面前,天底下的男修全都不值得一提。她跟秦巡是除蛇妖结缘,后来又见了一面,已经互相认定了彼此。
她果断道:“好,玉佩给你,从此我们一刀两断。我若有锦绣前程,也与你毫无关系。”
她戴上洁白的幂篱,遮挡大半容颜,准备待客。
虞惊寒拿回玉佩后,立刻转身走人。
人类幼崽握着拳头告诉他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种狠话,他听过便算了,一句话也不想放出。
在侍女引领之下,秦巡步履悠然地来到了后院。
他早就想见虞飞雪了,上一次他礼貌询问虞飞雪,能否把玉佩借他一观,清冷的少女借给了他。
血玉麒麟刚入手,一股暖流瞬间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他立刻意识到有庞大的灵气压缩在这枚小小的玉佩中,他仅仅试探一番,便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在他血管中奔腾不息,让他十指偾张难以自控,他见识非凡,转眼就知道了,这一定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特殊机缘!而玉佩深处还有一个炼虚修士遗留下来的洞府,里面蕴藏着诸多稀世珍宝,只是他跟玉佩主人没有血缘关系,暂时叩不开秘境之门。除非他晋身金丹期,可以靠修为暴力碾压,强开洞府。
这果然是一个机缘。
他感受了几秒,心潮澎湃。
玉佩老者:“没错,这是一场天道机缘,你彻底占有后,便能觉醒特殊的麒麟血脉,增长资质寿元。”
玉佩老者越说,秦巡越心动,可惜他暂时还不能占有,因为他跟虞飞雪这段时间相处,若即若离、似近又远,彼此之间还没有承诺,撑死只能算朋友,这枚玉佩还属于虞家。
修仙家族最重契约,除非他正式成为虞家的女婿,许下海誓山盟一般的承诺,玉佩才会落到他手里。
今天他来,就是来发誓的!
“我秦巡对天道发誓,愿与虞家小姐飞雪结为道侣,从此永结同心,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逆境顺旅,都对她不离不弃……如违此誓,我遭受心魔缠身、天打雷劈,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狠话放完还未结束。
他拿出匕首,割了自己的手指,落了几滴精血滴落在婚书上,纸帛婚书立刻有了生命力,在空中无风自舞、哗哗作响。
“你发那么重的誓言做什么!”玉佩老者也没想到,迅速从玉佩里飘了出来,一脸严肃地指责。
秦巡瞧得分明,虞府老爷和四位元婴修士目露诧异,却扬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道:“誓言不重,这些老谋深算的人不会相信,我也确实喜欢虞小姐,不会负她。你不是说如今天道衰微,我向天道发的誓言,不会有任何后果吗?”
玉佩老者面色凝重,“是这样没错,可你也不该太过侥幸。”
什么天打雷劈、天诛地灭,纵使秦巡对天道没有丝毫畏惧,可这种誓言张口就来也太……
就在此时,一个正在床上打呼噜睡午觉的小宝宝,两条短腿交叠,不知道接收了什么,忽然圆润的小身体抽筋了一下。
“我秦巡对天道发誓,愿与虞家小姐飞雪结为道侣,从此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逆境顺旅,都对她不离不弃……如违此誓,我……天打雷劈,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嗯?为什么他做梦,梦到人家求婚现场了?
年仅三岁的人类幼崽充满困惑地揉着眼睛,一个颤颤巍巍的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第9章
叶清实在太困了,他爬起来喝了两口奶,奶并不提神还助眠,一股困意上泛,他又困了。
他小小地打了个带奶气的嗝,眼睛睁不开,缓慢地在床榻上摸索着,摸到柔软的小枕头后,蹭了两下,继续倒头就睡。
这一次他没梦到人家求婚现场。
梦到了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少年修士。
这个少年修士看上去年龄跟虞惊寒差不多大,一身白袍,容貌俊雅温文,侧着半张脸照镜子。
哇塞美男子!
叶清眼前一亮,咂巴了两下嘴巴,谁料那位少年修士忽然转过脸来,吓了人类幼崽一跳。
美梦一下子变噩梦。
因为少年一半脸完好无损,另一半脸却布满了焦黑伤疤,遍布脓包似的毒瘤,那些肉瘤具有生命力,不断散发阴郁气息,宛若修罗在世,令旁人不能多看谪仙一眼。
一半似人,一半似鬼。
近距离一看,人类幼崽猛然给吓哭了。
这个梦境没有结束,少年在照镜子,涂抹伤药。
他手里的丹药是归元宗丹峰首席弟子炼制出来的银雪草,最上乘的疗伤神药,能祛疤止毒。
少年似乎对这瓶圣药抱有一定期望,他也相信自己中毒了,手倒了冰凉的药膏,往那半张脸涂抹,下一秒他失望透顶。
那毒瘤极为顽固,不仅将圣药吞噬殆尽,黑色面积还扩大了一丝,反噬几乎瞬间抵达,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泛起了痛,少年颤抖着放下药,死死攥着镜子。
“原来只是一小点,如今扩散了半张脸,他用禁术害我,毁我容貌,害我失去大位,还故意留了半张脸……”
一张脸毁了,是彻头彻尾报复,偏偏留下半张脸便是让他在绝望痛苦中挣扎,
不断窃取他的气运修为根骨,将他从云端打入尘埃。
想起同门惊恐的目光,师尊对他的摇头叹气,医修弟子对他的爱莫能助,少年慢慢握紧了拳头,忽然之间他摔碎了手里镜子,仿佛想要将长长久久的忍让一瞬间泄洪爆发出来。
“天道在上,您真的存在吗,这世道何其不公!他辱我、毁我、欺我,我却束手无策,难道我要忍他、让他、避他,最终把一切都给他!我修道十年坚守本心,没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可到头来,竟无人为我主持公道!”他嗓音歇斯底里,声声泣血充满质问
少年眼瞳处流下两行血泪,看上去极为狰狞。
如果归元宗长者在场,一定会骇然发现:少年的魔心在疯长,如冲破了栅栏的猛兽,马上要压过了本来坚如磐石的道心。
他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不相信这世上有天理公道存在,如果有,那就证明给他看!如果没有,他不如堕魔了事,一了百了。
叶清本来在哭,现在有点同情这个梦境里的少年了。
一张脸多重要啊,叶清深谙,如果他不是长得可爱,想跟帅哥美女贴贴,人家也不要他。
就在这时,他眼前浮现三个气泡,“一小撮雷”、“小型雷”、“中等雷”、“巨型雷”……这什么东西?
人类幼崽茫然了。
他试着按了一下“一小撮雷”。
刹那间天空乌云丛生、遮蔽天光,云海翻腾间狂风怒号,一副要打雷下雨的样子。
“你们看天空!”归元宗弟子纷纷发出惊呼,“又是哪个师兄要渡劫了?也不提醒一下,我田圃里的灵草还没收呢!”、“布阵布阵!快布下防御法阵,别让天雷把山峰田圃给劈坏了!”、“雪魄草!我刚种下的雪魄草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急吼吼的声音立刻传遍了整个山头,也惊醒了屋内的少年,他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头。
整座山峰兵荒马乱,下一秒大家“咦”了一声,停止了如无头苍蝇般的乱跑。
因为那浩浩荡荡的雷云,居然只闪了两下就没了动静。用叶清的话来说,比起高功率的电器,更像是年久失修、喘不过气的电灯泡,“刺啦”两下就没了。
可修仙弟子们是参不透的,这般反常令归元宗弟子都蒙了,“这是怎么回事?”
真正的渡劫天雷不是这样子,应当是十八道、三十六道,一道威力比一道刚猛,光线刺眼,声音也震耳欲聋。
这一次有点像奶娃娃咆哮。
众人纷纷驻足,面面相觑:“这是还没开始就渡劫失败了?”、“哪位师兄姐这么倒霉,我们去买个小礼物慰问一下吧……”
听到雷鸣声,即使只是一小撮,可时机来得如此凑巧,少年忽然冷静了,暴涨的魔心瞬间压回了灵海。
原来真的有天道……
“天道爷爷,您是在告诉我,这是上天给予我修行路上的考验,凡事都要隐忍蛰伏,按捺住自己的心性韬光养晦是吗?”这横空劈雷,仿佛一根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救命稻草,令少年脸上所有癫狂如潮水般褪去,重新回归了虔诚。
“多谢天道,弟子一定勤学苦练,不再受心魔侵蚀。”
少年跪拜在地,充满恭敬。
那颗本来被染黑的道心,再度恢复充盈,光芒皎洁如同月辉,比之前更亮。
“???”
叶清迷迷糊糊继续睡,他在床上给自己翻了个面。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他又翻了两下,撞上了一座身姿华丽的大山。
还想继续翻,却翻不动了。
这小娃娃在干什么呢?
楼绮年眯起眼睛。
他坐在床边,低头端详睡梦中的幼崽,一会儿笑呵呵,小嘴微张,嘴角有可疑的水迹,一会儿神色惊惧,秀气淡淡的眉毛拢起,一会儿茫然,手在虚空乱戳。
下一秒,又仿佛溺水一般,肉乎乎的脚下意识扑腾了两下,毫不意外碰到了大妖。
楼绮年被踢了个正着,两道眉轻轻拧在一起,他也不生气,他第一次见到这般睡姿乱七八糟的幼崽。
他把人给抱起来。
他神色未变,口气不冷不热:“做噩梦了?”他伸出手,落在人类幼崽软绵绵的背部,输入一道柔和的灵气,悄无声息地给予安抚。
人类幼崽果然好多了,他失落地低着小脑袋,闷闷道:“嗯……我做噩梦了。”
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没打雷呢?”
这是没睡醒呢!楼绮年心中冷嗤,他也不跟人计较,一边表情高傲又嫌弃,一边拿出洁净湿润的帕子,给幼崽洗脸。
“哥哥你真好,贴贴!”叶清彻底清醒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楼绮年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两眼放光,跟人家挨挨蹭蹭,再度开心地笑呵呵起来。
大妖薄唇悄然一掀,他一生骄纵任性,什么浮华赞美都不入心,唯独在小娃娃甜言蜜语的赞美声中,难得才拥有一副好脾气。
后来他才知道,人类幼崽天真无邪,爱美那是天性,跟谁都想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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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麒麟带来的强大力量,谁都抗拒不了。
秦巡也一直难以忘怀,机缘之所以是机缘,本身就充满变数。唯恐夜长梦多,他片刻都不想耽搁,发完毒誓后,他勉强提起精神跟虞府四大元婴讨教应付了一番后,就想去找自己新鲜出炉的未婚妻。
血玉麒麟在她手里。
虞府没告诉他,虞飞雪之前跟人定过亲,秦巡却没有被瞒在鼓里,这些来龙去脉他一清二楚,包括虞飞雪那番话,我辈修士不该受世俗婚姻束缚。
秦巡很认同这个观点。
他在东陵国还是一个凡人皇子时,父皇曾下过一道圣旨,给他指了一桩婚姻,对方是一户高门千金,容貌娇美,他本来也挺满意。后来他检测出了仙根资质,注定要登仙途后,这桩婚自然就不算数了,他可是未来的仙长,凡人女子怎么配得上他!
于是他写了一张“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信笺,让宫女递过宫。后来那户千金如何了,秦巡已拜入归元宗门下,自然不会再去打听,也懒得去打听。
他认为自己深明大义。
毕竟修士寿元漫长,青春常驻,几十年光阴对修仙者来说,只是弹指一瞬,他秦巡到了八十岁依然容貌俊伟,而那户千金如今年轻貌美,可到了七老八十,早成了年迈老妪,两人根本不般配,不如早做断舍离。
反正仙凡有别,两人注定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