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众人同样异样质疑的目光中,虞飞雪有些受不了这种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她咬了咬唇,心情既心疼难堪,又有些埋怨。
天空中的比赛还在继续,秦巡不知道自己的壮举被成千上万个归元宗弟子全部看在眼里,想洗白也一时洗不白,恐怕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无数刑堂弟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天上,等着他一落地,立刻押住他赶赴刑场。
很快御剑比赛到了最白热化、也是最惊险刺激的阶段€€€€
正是叶清的小灵墨笔在悬泉瀑布中圈定的地方,这里万丈激流,偏偏险道狭窄,仅能容纳一剑穿行,众位修士不来一个极限跳跃,是无法顺利通过的。更何况穿行的过程中,要接受悬泉瀑布四处飞溅、不断冲刷。
众人一看,心中惊涛骇浪。
这是对勇气、剑术和心态的一种强烈考验。
每个能抵达最后一关的藏剑峰弟子,无一不是佼佼者,到了这最后的冲刺阶段,人人都感觉体力在耗尽,难以为继。
可能做不到这样的动作。
秦巡心中也十分震撼,脊背溢出一丝冷汗。
他心中无比清楚,能做到这样的剑修,别说是天之骄子,放眼整个修真界,恐怕都屈指可数。可若能做到,脱颖而出一战成名也不是戏言。
飞霜剑是一柄神兵没错,可这般惊险的动作,他信得过飞霜剑,却信不过自己。震惊、犹疑、踌躇等情绪在他眼里一一闪过。
秦巡心脏凌乱飞跳。
玉佩老者都接收到了,耄耋老人叹了一口气,心性上输了也就罢了,连勇气上也输了。
在场有人打退堂鼓,可更多的剑修弟子选择激流勇进。
谢疏桐当然是后者,可他没想到,比他还勇的是虞师弟。
谢疏桐眼中触及对方的表现,先是略显吃惊,而后深陷震撼,彻彻底底的哑口无言……
只见少年剑修一身白袍,脸颊瘦削,几乎与瀑布激流融为一体。那一双平静淡漠到让人感觉孤高的眼眸,似乎不以此为障碍,对方俯冲下坠,完全不怕粉身碎骨,似一柄斩杀万物、破晓凌云的剑,完成了这个高难度动作。
明明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单说剑意,世上不会再有虞师弟这般锋锐无前的剑意了。
从对方那淡然若之的眼眸,谢疏桐似乎读到了一句话€€€€他本就巍峨高耸的群山,而非低谷徘徊的溪流,他欲登上巅峰而俯瞰沟壑,他是大丈夫而藐视人间所有懦夫……
谢疏桐表示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脸上恍惚了一瞬后,才掀起一抹豁达释然的笑。
他是金丹期修士又如何,一旦压制住修为,参与这种数百人比试,为了不输给众位师弟,为了师兄颜面,他一样分秒必争、汲汲营营。
在心性上,他同样缺了太多,小师弟举办的这一场小比,真是让他受益匪浅。
留影石沉浸式极强,归元宗弟子欣赏这惊险刺激的一关,不少人跳跃失败。
大屏幕跟着视野晃动,众弟子如同进行了一场沉浸式VR游戏,捂着胸口弯下腰,腹腔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不过他们舍不得放过每一帧精彩镜头,吐完后继续看。
虞惊寒这一跳,全场先是鸦雀无声,很快就爆发出了直冲云霄的尖叫€€€€妈妈呀,虞师弟太帅了!
胜负已分。
虞惊寒第一,谢疏桐第二,秦巡第三。
没错秦巡最后还是跳了,他确实勇气心性上缺了很多,可神兵利器的勇猛,弥补了所有不完美的缺憾。
对上少年剑修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秦巡心有不忿。
第三名!
秦巡对这个成绩耿耿于怀、勉强满意,毕竟这比十六比的成绩好上太多,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他站在飞霜剑上,表面矜持,努力掩去眉宇间的一丝傲然。他以为自己是英雄凯旋,会收获无数宗门女修的爱慕,没想到唯有一地寂静。
虞飞雪也在,正在人群之中,美眸含泪地注视他。
见状,秦巡挑了挑眉,“什么情况?”
他持剑落地,下一秒就被不知道哪里扑出来的一群金丹师兄逮了个正着。
秦巡心下一惊,他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自然不敌一群金丹修士:“各位刑堂师兄,你们押住我做什么?”
他在明知故问。
他头脑飞快、思绪电转,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恐怕是松蓝走了什么运活了下来,于是向宗门告状了。
刑堂弟子不跟他客气,沉声道:“秦师弟,你在云雾山嫉贤妒能,残害同门的事,才刚刚发生,难道你转眼就忘记了?”
“区区一场御剑小比而已,你为何对松蓝师弟下此杀手?”
果然如此……果然是松蓝活下来告状了!
秦巡暗恨自己心慈手软了,万米高空没让对方丧命,以至于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
玉佩老者是经历一场场大风大浪的人,刑堂弟子出现,他眉宇凝重,给秦巡出谋划策。
“事到如今,你不如欣然认罪,说自己入魔了。”
玉佩老者呈现的方案是,秦巡大方认罪,把一切罪状推到殷渺渺身上。没错,就是那琉璃宗女鬼。既然殷渺渺为当时闯临泉山禁地的秦巡挡了一灾,她留下的那盏琉璃灯历时千年、鬼气森森,不如再做一次贡献。
只要查出是魔气入侵,秦巡这残害同门的行为便能洗白。把什么锅都往魔气上推,也好比证明自己是仙门道州里的一个斯文败类强。
秦巡咬紧牙关。
‘我若承认了,谢师兄那一柄诛魔剑就朝我而来了!’
诛魔剑一出,谁与争锋。他不死,也要褪去一层皮。
更何况他是一枚多情种子,后来邂逅了大师姐,可琉璃宗女鬼一直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
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轻易把女鬼最后的遗物交出去,为自己消厄挡灾。
秦巡总感到这一切不该这样,正如当初殷渺渺不该死一般,对方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当一抹活得好好的解语花忘忧草,成为他为数不多的红颜知己。
他也不该,如一名闯下弥天大祸的弟子,被归元宗刑堂擒拿。
更何况,嫉贤妒能、残害同门这种罪,他肯定不能认!
认了一辈子就有污点了!
他可是要当一名风光霁月的仙君,未来美名远扬仙门道州!
秦巡很快否了玉佩老者的提议,他选择打死不认罪。
没错,没有证据的事,他怎么能认!
迷雾山重岩叠嶂、白雾遮蔽,他连证据都销毁了,怎么可能有证据,一切只是松蓝师弟的空口无凭。
秦巡心理素质过硬,咬紧牙关,表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他拒不认罪。
此话一出。
藏剑峰人山人海,瞬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众人反应各异,如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秦巡环视在场众人异样莫测的反应,他知道自己不能输,一旦表现出怯弱,很容易被定义成心虚,于是他故意梗着脖子,语气冷嘲热讽道:“怎么,各位师兄师姐,我与你们情同手足多年,你们不信师弟我的话吗?”
说完,他闭上眼眸,悲愤交加,佯装出一副对天地、对宗门失望透顶的样子。
突然有一个师兄清了清嗓子,他似乎是不忍心看下去了,好心开口道:“秦师弟,你还是看一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
秦巡皱起了眉头,心中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修真界有一种石头叫“留影石”,人从石头上走过,那一道影子会长长久久保留下来,历时万年不褪色。
这种石头色泽黢黑,其貌不扬,当叶清把他搞成录影机、直播镜头后,这种石头才成为了炼器峰弟子的心尖宠。
秦巡还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了一个投影画面,是他冷淡凉薄的嘴脸。他先是恍惚了一瞬,心想原来放大在自己面前是这个样子的€€€€
下一秒他呼吸骤停,满脸错愕。
因为……
“对不起了,松师弟。”他御剑俯冲而下,把松蓝撞了下去,唇边叹息般溢出这句话,衬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活像是一个反派。
而松蓝则一声惨叫,失去踪影。
这一幕幕反复播放,堪称公开处刑。
还有他后来小心谨慎、焚毁手帕的样子,别说这是证据了,这完全是历史重演,秦巡脸色一下子煞白,额头被逼出一头冷汗。
当画面播放到第十遍,秦巡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狡辩力气。
丢脸丢大了。
他后悔了,为什么不听玉佩老者所言。
仗着云雾山无人识别真面目,做下这种事,他更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入魔了。
还好现在还不晚……
秦巡薄唇紧抿,努力让自己头脑清醒,他掩饰了一下自己眼中精光,这时候是他展示演技的时候了。他嘴唇嚅动了几下,做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哑着嗓子道:“对不起松师弟,这一切是师兄做的,是师兄我鬼迷心窍了。”
“我不是故意撞你,我恐怕是入魔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秦巡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盏极为不祥的琉璃灯,在自己的名声之前,他一瞬间忘记了过去所有深情,毫不犹豫地祸水东引。
不出意外的话,成败就此一举。
偏偏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道清冷男声,说道:“是谁入魔了?”
众人心神一凛,转头看去。
只见一股凛冽寒风呼啸而来,一名身姿清隽、面容清冷的青年出现在此地。天地间一身霜色,来者好似一抹冰魂雪魄塑出来的人,与此间格格不入,身上蕴含着一股返璞归真的大乘气息。
雪色的长发蜿蜒在地,白衣冷意弥漫,此人年轻得令人惊叹,也俊美得令人窒息,周身还有一只仙鹤环绕,发出一声清亮鹤鸣。
竟是凌霄仙君出现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逐一出场,所有长老弟子纷纷肃容、恭敬低头,原本吵吵闹闹的藏剑峰,瞬间落针可闻。
他冷淡低眉,打量着所有弟子,一双湛蓝眼眸冷冰冰,先是从高台上的小童停顿了几秒,下一秒掠过,精准停在秦巡身上。
他便是这般的人,清冷如月,又如高山之冰雪般巍峨凛然。大乘期凌然威压,让空气冻结成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叶清很懵逼,小孩子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人在高台上,无法行礼,于是他颤颤巍巍爬了下去,左脚先下,右脚后下,整个人摇摇晃晃。
他好不容易落在地上,正要行礼,就听到仙君说,“都起身,不用行礼了。”
“€€?”小孩子慢半拍又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