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三四年了都没有魂魄踪迹。
这个最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归元宗掌门心如刀绞,为那个刚出生都来不及睁眼就魂飞魄散的孩子。
如果他是裴玄,面对仙门道州上百大小宗门、万千修士的诛杀,他杀了谢海瑶是必然的。当时的谢海瑶脸色苍白坚毅,宽松的蓝色仙袍下,隐约可见巨大的母腹,裴玄也很有可能剖腹取子,再残忍杀掉。
裴玄之所以是魔头,除了手段残忍,走到哪里都腥风血雨,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都不意外。
沈逐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脸庞毫无血色,如一尊雕塑,陷入了一种寂寥。
师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是他的心魔,也是他卡在大乘期停滞不前的原因。最终他吐出一口血道:“那孩子道心充盈,稳如磐石,若我日后不幸陨落,我所有传承都交于他。”
那孩子说的是谁,两人都清楚。
当然是那个讨人喜欢的五灵根小童。
这一夜。
小孩子睡得真香,唐希守护他,却感到从未这么恐怖的时候。
叶清最开始嘟囔着,还踢被子,唐希以为崽崽在说梦话,还一脸宠溺。
结果小孩子迷迷瞪瞪,小手“哗”的一下掀开自己被子,慢吞吞地起身,穿床边的小鞋子。
一副梦游准备出门的样子。
唐希才意识到大事不好,他迅速飘到门口,想阻碍小孩子的步伐,结果小孩子直接穿过他的魂体。
怎么回事?
唐希大汗淋漓,不敢强行叫醒游离状态的小孩子。
恰在此时,他一抬头,窥见了裴玄眉目冰冷,周身温度骤降至零下。
像是地狱中走出来的神魔一般。
只需一眼,就令人心生畏惧臣服。如果小孩子恰好睁开眼,他会发现自己父亲脸上是过于强烈的杀意,也许会吓得哇哇大哭,摔一个屁股墩。
连唐希这缕没有实体的残魂,蓦地接收到了这份杀意,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心如擂鼓,更别提小孩子了。
因为眼前这个冰冷邪佞的男人,让人根本无法与白天那个耐心垂眸喂小孩子长寿面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这个魔头完全把一个人的两副面孔发挥到了极致。
一面冰冷无情,一面为崽而生。
实际上,每年一逢八月,裴玄都会目不转睛,亲身守护在孩子周围,那该死的唤魂曲每年都会响起,令他丝毫不敢松懈。
那群道貌岸然的仙人,用母爱为引,年年呼唤漂泊无依的孩子魂灵归去。
叶清年龄又小,还处在灵肉没有彻底严丝合缝的年龄,常常会被呼唤感召,情不自禁地离开。
离开他这个父亲的身边。
令他心生戾气和厌烦,这是他的孩子,凭什么夺走!
想到孩子有离开他这个可能,裴玄就无法克制地厌恶归元宗,厌恶仙门道州,恨不得将整个修真界毁灭。
即使厌恶心极重,裴玄脸上的神态依然很平静,唯独眼底闪过一丝渗透骨髓的寒意。
只听轻轻一声“哧”声,剑尖划破了皮肉,魔血扩散在空中,小孩子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又乖乖地回来了。
脱了鞋子,乖乖上床。
轻轻的呼声响起,小孩子睡得白里透红,一点点红晕非常健康。乌黑纤长的睫毛,也轻轻耷拉在白净脸庞上,仿佛两把小扇子。
小半张脸在被窝里,像一只蜷缩安眠的小猫,小孩子看上去乖巧极了,乖顺得仿佛他从未离开。
小孩子睡得很香,殊不知这个房间已经成了仙魔博弈的一个场所,周遭的气氛冷得几乎凝固。
乍见这一幕,唐希眼里流露出惊恐,头皮发麻。
他是正统仙门修士,立场天生落在仙门,他当然希望叶清正式回归仙门快快乐乐,可他也心知肚明。
叶清是一个开关。
决定了裴玄会不会因丧子而发疯。
所以清清还是留在父亲身边好了。唐希胆战心惊地这样想。
月上中天,莹白光辉缥缈如纱,洒进这普通的小屋。
叶清迷迷糊糊之间,醒了过来,他踢了一下被子,接下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稚嫩的眉眼露出了一些困惑的神色。
因为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眉飞入鬓,鼻梁高挺,睡在他一侧,阴影笼住明亮锐利的双目,似乎藏着某种神秘而寥远的魅力。
好似这一夜都没有合过眼。
“爹……你不睡吗?”
叶清疑惑了,乌黑的眼珠子氤氲着雾气,困意在小孩子眼眶里翻涌。
裴玄淡淡的道:“爹不睡。”
他不需要睡眠,他也怕一睡,儿子就没了。
月色静谧无声,显出小儿子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皙,裴玄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小孩子那喜欢乱踢被子的脚,也被他手掌准确无误地抓住,藏回被子里。
男人深邃的五官半隐在黑暗中。
空气中残存着几丝魔气余烬,奈何叶清还不是修士,他是捕捉不到任何气息。
可父子之情应该某种程度上,是有心灵相通的,叶清不知道为什么,透过父亲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看到了一片虚无,鬼使神差中。
叶清忽然道:“我最喜欢爹爹了!”
小孩子永远不吝啬自己的表达,他小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一双眼睛弯弯如月。从旁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孩子天真可爱的一张脸。
裴玄愣了一下。
他心若深渊,浑是糜烂的血迹。可眼前这个幼崽,好似伸出了一只手,轻轻一戳,让望不见底的溃烂深渊长出了一朵花。
正如当年襁褓中的孩子,迷迷糊糊间,一只小肉手握住了他沾满鲜血的手指,从此让他藏起了心中所有暴戾阴冷。
第64章
另一边,烛火通明之中,出现了一张俊朗的少年脸庞。
此人大约二十年纪,这张脸前段时间才位列仙门美色第一百多名,他身穿织锦法衣、冰纹靴履,也是一身从没穿过的崭新法衣。
过生日要穿新衣服,可能是全修真界默认的传统。
身穿新法衣的少年容貌不俗,可那双蕴含着许多情绪的眸子,却破坏了这一张俊脸。比旁人冰冷怨毒,仿佛一条毒蛇吞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令好心来探望他的同门通体寒凉。
“秦师兄,祝你生辰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匆匆放下礼物就走了。
对方这一唯恐避之不及,更令秦巡黑眸冰冷,一双眼大睁,似乎要择人而噬。那位同门被吓得颤了颤。
他后悔了,没事干嘛来找秦师兄。
烂好心也不能这样泛滥。
那一瞬间,这位同门几乎感觉自己脖子被什么东西纠缠上了,喘不过气,连忙落荒而逃。明、明年他再也不来了!
目视着对方的背影。
秦巡看也不看那位同门送来的礼物,他拆都不需要拆,想也知道是一些便宜的香囊灵石、山珍海货。
他冷冷地自嘲一声:“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落得这般田地……”
他拜入宗门多年,本来是内门弟子中的天之骄子,更是人人景仰崇拜的秦师兄。
自从秦巡残害同门的事暴露出去,他的名声地位一落千丈,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当年如众星捧月围绕在他周围的人,如鸟兽散得一干二净。
一夕之间他什么都崩塌了。
喧嚣之后是潮水无情般的褪去。
以至于他从未过这般寂寥无人的生辰。
比他在凡间宫廷捧高踩低还凄惨。
就一两个同门送了生辰礼,还都是不值一提的灵石香囊,这都是什么便宜货,来作践他的吗!秦巡视这些为耻辱。
他再一次错过了信息,他与那五灵根小童竟是同一日的生辰。
程长老没有现身,倒也送了他一个锦盒。锦盒里装着一本功法秘籍,秦巡神识一扫,所有灵墨文字尽收眼底,是一本坚固道心的书。
书页里还有一句信笺,刻录着警句,“好自为之。”
稍微一读,程长老那严肃端正的面容就跃然在面前,令人心中不悦。
可想而知,程长老还是不死心,也不相信他彻底战胜了心魔,所以送他一本正道功法秘籍,想把他拐回正路。
秦巡看到那一条警句,想也不想,把书直接撕毁,纸页被撕得粉碎,如天女散开飘飘扬扬,才勉强解了他一点心头之恨。
他的态度很愤怒。
虞飞雪内心却有点挣扎。
再怎么说,程长老也是她的师父。程长老看在她的面子上,送给了秦巡一本水准不俗的功法秘籍,师徒关系再便宜也不可分割,秦巡这般践踏心意,无形之中也有点伤害她。
更别提,秦巡不需要这本功法秘籍,也可以转赠给她。她拿去修炼,也能稍微变强一些。
而不是干脆利落地撕掉功法秘籍,书页碎片如天女散花一般,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在宗门大比,秦巡干脆利落地抛下了她,任由她被数百人包围,那一次经历让她极没有安全感。她一直以来,不想吃修炼的苦,只想着陪在秦巡,见证他拯救天下苍生,结束仙魔混战。
可那一次事情发生了,令她心中时常发生动摇。
烛光之中,少女垂下眼眸,脸庞浮现轻微的小情绪。
这一点敏感的小情绪,自然被秦巡捕捉到了。
秦巡神色怔愣,心里怒火再度升腾,一种烦躁不堪的情绪驱使着他开口:
“飞雪,你在怨我吗?一本破秘籍而已,没必要珍惜。”
他是无所谓道侣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不能埋怨他!
少女默不作声。
“算了,许愿吧!”秦巡烦躁得不行,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这一次他的生辰宴毫无人气,已经让他十分不爽,他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安抚闹脾气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