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肚明,这精怪说得没错,叶清小师弟是找不到他的。这个秘境有许多扭曲的空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的便是他此刻的状态。
除非叶清小师弟能精准找到他的位置,撕开那层禁制,再把他从困灵阵解救出来,否则确确实实无济于事。
周兮嘴唇翕动,一句求救溢到嘴边,很快他就为现实妥协了,再度陷入绝望之色。
从他的视角,他看到了,小师弟一直在看玉简。一边看,一边环顾四周,露出了柔软而迷茫的表情。
他对燕师弟和虞师弟说:“周师兄在这里,我敢肯定。”
周兮瞬间情绪激动起来,“没错,小师弟!师兄我在这里!”
精怪挑了挑眉,“这小娃娃是所有来的弟子中实力最差劲,偏偏口气最豪横,他是有什么本事吗,笃定你肯定在此地。”吃不到叶清的焦急绝望,他感到不爽。
其他弟子好歹是在方圆十里内不断搜寻,唯独叶清像是有什么门路,一找一个精准,就在百米内不断徘徊。
燕赤离不动声色,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几个方位。
这几个方位都是精怪几次藏身的地方,以燕赤离暴戾的手段,他大可以撕开禁制,不过就怕撕错了地方,造成打草惊蛇的效果。
除非一击毙中。
周兮还是得死。
到时候小孩子又要一边掉眼泪,一边为师兄收敛尸骨。
叶清哭,从小到大都是“呜”一声,然后眼泪如珍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能浇醒所有铁石心肠的人,也让人感到自己如果袖手旁观实在罪大恶极。
想到这里,燕赤离就皱了皱眉,厉鬼骨节分明的长指开始松动,咔咔作响。
叶清似乎也慢慢猜到了什么。
他往后退了一步,拿起了玉简,这一步足够焦灼,也令人疑惑不解。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叶清他开口了,声音清清亮亮,他说:“师兄,我敢肯定你在这里,但我找不到你€€€€为了找到你,我要给你打电话了。”周兮是筑基期修为,一定是有什么比他强大的东西困住了他,可玉简是凌霄仙君这个大乘期设下的产物,如果玉简能够发声的话……
什么东西?
这个疑惑如一道电光,劈在所有人眉宇。
下一秒,周兮的玉简里传出了一道极为悠扬的歌声,仿佛天籁之音,令人疑惑震惊又心生恍惚。
而少年握着玉简,瞬间循声捕捉到了方位,他笑容极为灿烂,又莫名令人感到鬼魅莫测,“师兄,你在这里啊!”
空间禁制瞬间被撕开,暴露出其后的万千风光。
第75章
仅仅是两个呼吸,空间禁制被撕开,天地之间一阵波动,周兮被困在一个法阵里,以狼狈不堪的模样出现在了原地。
他被困了一日一夜。
重见天日,呼吸到自由空气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他情不自禁地痛哭流涕。
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他眼睁睁地看着同门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走过,左右环顾而始终无法发现自己。而他焦急崩溃,求助无门,拼命拍击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怎么呼喊都无法传递。
玉简传递出的歌声,在这空空茫茫的秘境,宛若最高阶的仙乐,能感知天地、锁定方位,宛若天籁之音。
有朝一日,他若不幸丧失听觉,或遗失所有记忆,他也会永永远远牢记这段旋律。
总之,这一刻,周兮终于得救了。
他泪流不止心道:呜呜呜呜,感谢玉简,感谢小师弟,小师弟真是他的救命恩人!!!
水镜那一头,众修士错愕不已。
“竟真被他找到了。”
“归元宗无愧仙门魁首,门内这一场师兄弟情感天动地,同样令老夫动容。”
“那玉简是什么法器,竟如此强大,能破开空间禁制。”
程长老神色同样不敢置信,他快速掏出玉简,模仿着叶清的操作,找到所谓的通讯录,果然发现上面有许多好友的频道。
他也很快发现了其中规律。
玉简排列的序号错综复杂,但基本是按照“一乾、二坤、三震、四巽、五离、六坎、七艮、八兑”八卦方位。
比如坐忘峰和藏剑峰所有弟子的序号是“乾”开头,程长老的玉简号是“乾乾乾(111)”。而小青峰的所有弟子序号都是“离”开头,徐长老是小青峰首座长老,他的玉简号便是“离离离(555)”。
而这些序列号同样十分有讲究。
假设以归元宗主峰为中宫位,那些如群星般环拱、悬浮在四周,沉沉浮浮的群峰,便似太极八卦的方位。“乾代表位居西北方”,而坐忘峰和藏剑峰恰好在主峰的西北位。“离,位居南方”,小青峰恰好在主峰的南位。
这个发现,让程长老心潮澎湃,再一次心悦诚服地发现,叶清的脑子不是一般的好使。
实际上,“一乾、二坤、三震、四巽、五离、六坎、七艮、八兑”这种方位并不好记。
叶清更习惯了后世的阿拉伯数字,电话号码简单粗暴一目了然,奈何阿拉伯数字修真界不认,他想了想决定入乡随俗,才使用了乾坤八位代替了阿拉伯数字和划分区域。
程长老想也不想,在自己四周布下了一个九阶困灵阵,然后拨通了徐长老的“离离离”。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发现徐阳子的玉简传出了一道同样悠扬的旋律,仿佛自云端而来,响彻云霄,令在场修士大能惊疑不定。
徐阳子同样错愕万分,这才发现这一奇妙之处。
“我的玉简亦有天籁之音?”
他接通了玉简,发现玉简那一头是程长老,程长老沉声道:“我在九阶困灵阵里。”
徐阳子第一反应:“你在开什么玩笑?”
九阶困灵阵都无法阻碍玉简这幻法仙乐,更别提困住周兮的不过是五阶困灵阵了。
众修士大能一下子发现窍门,这玉简是大乘修为的凌霄仙君设下的法器,那这幻法仙乐显然也不是俗物,纷纷胸中一荡。
幻音门雾柔仙子也在场,她是一名炼虚境界修士,她缓缓睁开了眼,微笑不语,手指轻弹,是一曲穿透力极强的《望月曲》。
琴音倾泻而出,音波浩浩荡荡如坠花雾,蛊惑人心的同时蕴含着魔力,令人沉醉不已。
“被你们发现了,前段时日,叶清师侄来我门做客,将我幻音宗门改造成了一座盛大的音律城,行走坐卧皆是风花雪月。我本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他说自己不通晓音律,希望我门下精英弟子能给他提供上百首好听的曲子。”
“原来如此!”众修士恍然大悟。
法器是真法器,仙乐亦是最高阶的仙乐,难怪能助周兮脱离绝望困境。
如果叶清在场,他一定会说,忙都帮了,他希望幻音门师妹师姐们给他提供一百首好听的彩铃怎么了。
另一边。
也有人注意到一件事,“诸位看,魔域的天变了!”
众人抬眼望向水波荡漾的明镜,明镜照出了叶清走后,一望无际的荒芜之地。只见苍穹变了,从泼墨般浓稠无法化开的黑,变成了群星闪烁,两轮血月光线变得柔和。随着天光破晓,诡异的迷雾通通驱散。向远方绵延渐变的颜色,类似湛蓝的冰一般剔透。苍穹蔓延的是蔚蓝的晴空和皎洁的白云,这般过渡到天际,直至与地面交接。
四周依然空旷,无法分清方位,可这般明媚真是不可思议,让人难以想象这是那一片荒芜贫瘠的魔域。
好似石柱为他佝偻身躯,蓝天白云为他晴朗……
众修士陷入了震撼,旋即是长长久久的沉默,半个时辰后,才有人开口。
“这小娃娃一定是混沌圣体!”
“这也许是巧合……”
“什么巧合,从来没有仙门弟子,种种迹象表明他十分不寻常,能在魔域带上半日,能平安无事从南川洲腹地走出,那些魔修心性极恶、手段残忍,怎么可能放过一个仙门弟子,对他手下留情,还这般……”什么拨开云雾,石柱为他弯腰、蓝天为他碧海澄澈这种浮夸宛若神迹般的话,他轻易不会说出口的,反正在场每一位修士境界修为不逊于他,大家同样有眼色。
徐长老越听,一双老目精神矍铄、爆发出异彩连连,他用迫不及待的口气激动道:“应当是他!”
“早从他三岁入我小青峰时,我就发觉此子天资不凡、不可多得。他才入小青峰数月,小青峰就有了春风夏蝉、秋风冬雪,一举改了长达万年的灵植格局,我本在化神境界停滞不前,受他开导,也转瞬突破!”
“他从小乖巧懂事、友爱同门师长,灵思活泛……”溢美之词不要钱的往外丢。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徐长老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曾对叶清摇头叹息说,你这样的天赋,斩妖除魔不能够,上战场也不行,你未来能做什么呢这种话。
叶清这般不凡,他身为师长,胸腔里只剩下了满满的骄傲,还有欢喜愉悦。
程长老也愿意相信,不过他扯动唇角,尽量平静道:“诸位莫要如此快下定论,再观望片刻。”
毕竟八月生辰疑似混沌圣体的少年修士,又不止一人。
另一边,秦巡不知道自己也在众修士大能的考察名单上。
他面容俊朗,身材高大,年纪也不大,一身修为已经达到金丹境。无论手段,这般年龄境界放眼修真界,绝对是天之骄子。
可越注视他,众修士越眉峰聚拢,面色沉凝下去。
无他,此子表现不好……手段狠辣,心胸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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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巡功利心极强,他一路走来的是很纯粹的争霸路线,几句话形容他的行事作风,那便是“先下手为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上古秘境机缘异宝无数,像秦巡一样的人,不是少数人。
这些人很快就集合起来,崔松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某小宗门的大师兄,一向德高望重,秘境只允许两百岁以下弟子进入,他正好挂在尾巴上,他很不满,宗门师长居然把几个练气期的弟子丢给他。
还让他格外保护其中一个小师弟。
崔松不明白师长用意,他只感到了不悦和愤怒。
秘境那么多好东西,他一双眼费尽辛苦搜寻天材地宝已经分身乏术,还要带几个帮不上忙的累赘?果不其然,他辛辛苦苦清缴妖兽,那些小师弟师妹只能帮忙砍几下,柔柔弱弱说一句“师兄辛苦了”。
崔松的忍耐一下子到了极致,什么老带新,长带幼的传统和对师尊殷勤嘱咐的许诺,他通通抛到脑后。
在一次兽潮爆发,他不顾师弟妹凄惨的哭声,毫不犹豫丢下了他们,一个人御剑逃开,选择了单独行动。
他是筑基大圆满修为,储物袋里还有近两百年的积累,怎么都活下去,这群师弟妹就未必了。
他早厌烦了这些拖油瓶累赘。
反正这里是秘境,他见死不救没有任何负担,至于宗门就他一人存活,师长质问起,他该如何回答,他也有应付的花招。
只要跪在师尊面前,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师尊,秘境里险象环生,师弟师妹们不幸夭折,唯有我逃出生天。
流几滴忏悔的泪水,再痛悔自己身为大师兄,没有尽到师兄的责任,真是罪该万死,就能糊弄过去。
至于心魔,崔松笑而不语,师弟师妹们又不是他害死的,他能有什么心魔?
“崔松,你打算对你温绮道君这样说?我听说温绮道君性情最是嫉恶如仇,你确定自己有把握糊弄住他?”
崔松抬起眼,发现问他的是人是高青庵。高青庵,同样筑基修为,同样是一个抛下宗门独自行动的剑修。
崔松道:“没错,师尊他是很爱发脾气,不过……”
他眼波流转,冷笑一声,并不当回事:“师尊门下就我和师妹两个弟子,师妹已死,就剩下我一个独苗,今后师尊所有传承都会归我。他痛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发现真相,还驱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