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太特殊了,涉及仙魔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灵歌门长老本来还无脑“对对对”、“没错没错”,听到这句话,他立刻如被掐住喉咙的鸡,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发疼。还好他反应快,把随口附和“啊对对对”咽了下去,否则将祸从口出。
自己这神兵利器拿着太过烫手了!
灵歌门长老没敢附和,看到秦巡的下场也毫不意外。
秦巡脱口而出后,现场气氛瞬间凝固,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被一份杀气锁定,脑中一片空白,直至一身道骨被削,他才疯了似的发出哀嚎声。
€€€€疼疼疼,他哪里说错了,竟被削去一身道骨!
秦巡倒在地上,削骨之痛不下于挖心剖肝,他冷汗直流,身体蜷缩,浑身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恨!!!
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了何为实力强大者凌驾于弱者之上,对方连拔剑都未曾,一挥袖就生杀予夺,削去他引以为傲的存在。
他本是绝世天骄,道骨一削,他还是修仙者,能够修仙,却沦为低资质的修士一流,他怎么能甘心?他恨透了!
秦巡伸手捂住脸,想掩住悲痛欲绝的哭声。
浩茫天地间,程长老的声音也随之飘来:“逆子,你私心太重,望你好自为之!”
执行者不是他,是凌霄仙君,可宣判者是他。
削去道骨对一名修士而言,算是极为严厉的惩罚。秦巡残害同门被逐出师门,不仅没有收敛,还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宗门底线,便只能自食恶果了。
对秦巡来说。
无论是凌霄仙君、程长老,还是会议上任何一名修士,都不是他目前能对付的。谁曾想这一场仙盟会议折戟沉沙,损失惨重,秦巡心里暗恨不已,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第94章
叶清睡了一个回笼觉,揉了揉眼睛,如螃蟹一般慢慢起床了。
他已经回家继承家业,在魔仆的精心伺候下,作为魔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主,他过上了极为奢靡的生活,天材地宝、金山银山任他取之不尽。可恶,才回归不过数日,他此生已没有任何奋斗的欲望了。
叶清看着手里巴掌大的魔蛟龙角、两千年修为的灵珠,他就奇怪,自己昨晚怎么睡得那般好,原来连枕头都是传说中的极乐枕。
这不会是搜刮的魔域地方上的民脂民膏吧?
一时之间,叶清脸色有点忧心忡忡。
他立于铜镜前,镜子照出他瘦削的身影。
“少主,天冷了,多穿一件衣服吧。”魔仆殷勤小意,给他穿衣,换来叶清展颜一笑。
“谢谢哥哥。”叶清还没有自我地位的清晰认知,道谢张口就来,下一秒收获了魔仆目瞪口呆、诚惶诚恐的表情,“少主不要向仆等道谢,魔主他、魔主他……”
想想那个实力绝对无敌、诛戮妖魔丝毫不手软、令人忌惮的男人,对方视叶清为稀世珍宝,这句谢谢看似轻轻软软、如可爱的棉絮般窝心,实际上蕴藏了无数危险信号,砸在身上重逾万斤。
叶清:“?我爹他怎么了?”
他歪着脑袋看人,眼睛闪着少年人纯净疑惑的光。
魔仆瞬间咽下所有话,他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在少主面前大肆渲染裴玄的恐怖之处呢,他微微一笑,“没什么,这是仆的本分,请少主不要拒绝。”
叶清受宠若惊,小老百姓思想的他还过不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他第一反应又想诚惶诚恐的道谢,魔仆欲哭无泪,“少主不要道谢,千万不要!”
好一番极限拉扯。
魔域上□□感鲜明,叶清一回来,死寂般的魔宫都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叶清换完衣服,问道:“请问各位哥哥,我父亲在哪里呢?”叶清想了想,一起床就找爹好像不太好,修仙者讲究独立,魔修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管生不管养,父子同修大道数千年不见面都正常,他不能表现得像是没断奶的样子,于是扯了好几个话题才拐到裴玄身上,声音含糊不清的软糯。
可惜他十六年的阅历,在魔修眼里根本不够看。
喔,一起床就找父亲的幼崽。
魔族们看穿了他,满脸怜爱。
裴玄在哪里?
他也在魔宫。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主位上坐着一人,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中,裴玄面无表情,深沉威严,眉目十分冰冷。
堕仙入魔,纵使面容不露端倪,气度山峙渊€€,那份煞气始终挥之不去,令人心生胆寒。如果说那一年斩仙劫,裴玄堕魔,那份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带给仙门道州的众多修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那对魔域所有生灵来说,裴玄更是残酷暴虐的代名词,当对方提剑而来时,君临魔界,俨然杀戮之美的象征,众妖魔畏惧裴玄渡劫巅峰的实力,心甘情愿封他为主,不敢心生二心。
某种程度上说,有二心的都魂飞魄散了。
裴玄那么疯,再怎么残忍暴戾,也只在乎一个人€€€€那血脉里流有他一半血的小孩子。
仿佛默契一般,叶清想起了那场溯世之书里的天地葬礼。
山河永寂,血雨共泣。
天空破了个口子,降下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水。谁逼死了他儿子一条生路,血债血偿,裴玄便要全天下的命来填,所以天下满目疮痍,淹没在烈焰汪洋之中。
裴玄正在闭目养神。
直到一声呼唤响起。
“爹!”
少年人的声音清亮悦耳,远远传来,伴随着脚步声,有一种相处多年默契的亲昵,一如往常的每一次呼唤。
对方似乎不知道他的确切方位,凭着感觉一步步摸索而来。
裴玄紧闭双眸蓦地睁开。
他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做了梦,梦到儿子在喊他。这样的念头仅停顿了一瞬息,他很快意识到,不是他思念成疾,确确实实是叶清在喊他。
几乎是一瞬之间,半隐于黑暗之中的深邃五官如山峦起伏,所有小孩子看不到的阴冷瞬间褪去。
叶清走了进来,三步做两步走路,抓住了老父亲的手。
从裴玄的角度,那孩子的手是温热的,指尖也是热的,随着话语连珠,连呼吸都是温热的,带有轻轻痒痒的空气,一如儿时般鲜活。
裴玄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旁人一眼,直盯着自己儿子。
叶清的每一个微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想过叶清会后悔,因为昨日他亲眼看到,那孩子在睡梦中惊恐,如果是白天,裴玄想自己会撞见对方沮丧失落的神色。
裴玄知道自己是一个极度自私之人,如果这孩子伤心到了极致,自己会不会放手呢?
裴玄扪心自问,却没有一个答案。
可他唯独没想到,叶清睡梦惊惧一会儿后,再没有梦魇,今日晨起,脸上也没有任何沮丧失落,乌黑的眼眸闪闪发光,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能吃能睡,仿佛适应力极好。
一瞬间裴玄记忆穿越过去。
那个孩子不谙世事,如同一枚炽热的小太阳坐在他臂弯中,仿佛善良与快乐的化身,每一天都很开心。蝴蝶飞过想伸手,见到蘑菇就想捡,爬树看到雏鸟也想伸手抚摸,他不需要感化任何人,万事万物乃至生灵在他眼中都格外有趣,那闪闪发光的眼眸能照进一切,连十恶不赦的魔头在他眼里好得天下无敌,他甚至会握紧小拳头,很认真地说,“我要努力长大,爹,等你老了,以后就轮我背你了。”
那孩子不知道,生命是一种轮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旁人会生老病死,裴玄却永远不会,他能引天地之力,早已跳出轮回之外,什么生老病死与他无缘。
凡人稚童不懂仙凡差距,释放出的光热情感才那般真挚,令一个魔君深深动容。
以至于从天狩那年开始,裴玄垂下眼眸,看幼童兴冲冲的稚嫩言语,反而担忧对方的衰老。
这些叶清自然不知道。
他朝裴玄笑一笑。
可能普天之下为人父母都这样认为。
自家孩子笑一笑。
不管是傻笑、憨笑还是歪着脑袋瞅着自己一笑,都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可爱。
世间最冷血双标的魔头,本以为无论仙魔,举世皆浊肮脏遍地。
叶清朝他笑了一笑,这一刹那,裴玄发觉这浑浊污秽的魔域也不是一无所成,起码连空气都变得清澈。
如果让叶清知道了,他一定大为震惊:?
他还有净化空气这功能吗?
唯心主义太可怕了。
€€€€
归元宗山脚下,一对男女在拉拉扯扯,女子脸上扬起愤怒,她道:“我已经撕毁道侣契书了,我们没有半点纠葛,你当日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宗门上下视你为寇,你别再来找我了。”
女子正是虞飞雪,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口气冷冰冰,不顾男子的拉扯,袖子一震,转身就想离开。
作为一名归元宗弟子。
秦巡当日怂恿大家杀了叶清,完全无视后果,事后回想起来,每一名弟子都脊背发凉。
秦巡完全背弃了宗门,表面上是号召归元宗大义灭亲清理门户,实际上是把归元宗架在火上烤,拉了无数的仇恨,不惜引来魔修狂风骤雨般的报复。
而男子软言好语,几近哄骗。
正是秦巡。
仙盟会议结束后,他一身道骨被毁,走投无路只能来找虞飞雪。这个云州城虞家大小姐,他的前道侣,好歹是程长老的关门弟子,地位较高,如飞霜剑一样,还有点利用价值。
归元宗内资质卓绝的弟子不少,秦巡盯上了他们的道骨。
只是那些弟子宛若大家闺秀,平日都老老实实待在宗门内闭关修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秦巡找不到下手机会。
可如果虞飞雪开口,那便不一样了,看在师姐师妹的份上,那些弟子一定愿意下山,便能给他可乘之机。
他说:“飞雪你要信我!我那日并非煽风点火,蛊惑大家杀了叶清,我更没有挑拨离间、迫害宗门的意思。旁人误会我就算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那些俗世人误解我,我也不屑解释……可你不一样。我们之间好歹道侣一场,即便契约书已毁,也在三生石上镌刻有印记,这是不能抹消的……道侣之间最重要的是扶持和信任,飞雪,你连一点信任都不留给我吗?”你难道就这样翻脸不认,冷酷无情吗?
好一套组合话术,先说旁人误解自己,自己骄傲不屑解释,却只想解释给你听,摆出听者的特殊地位。
话语话外都在谈及一件事,我只在乎你。
再动之以旧情,提起两人之间的婚约,希望能用昔日情谊打动对方。看穿对方心软了,再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虞飞雪停下了,勉强侧过半张脸,似乎想听一下对方说什么。
秦巡不复昔日风光,一身衣着打扮都风尘仆仆,显得有些落魄,这样子的表现令她防备心下降。
虞飞雪轻轻蹙眉,不是很明白,秦巡好歹是昔日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她的迟疑心软很符合一种心态:看前任落魄,不明白对方的际遇,难免同情可怜。
秦巡心里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心道:飞雪果然还是会心软,出身仙门世家过于天真。
如果换作其他性情决绝的女修,早赏他一剑,哪里会给他巧言令色的机会。
“飞雪,你冰雪聪明,自然会知道我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