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大个小碗,啧,掌柜沉吟一声,“来三碗吧。”
卢栩开张了第一笔生意。
但后面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卖了一份儿炒田螺的功夫,药铺附近的空位也被摆满了,还恰好是些卖菜卖粮卖柴的,都赚辛苦钱,五文钱一小碗螺,谁也舍不得吃。
现下什么都涨价,一捆柴才卖三十文,一把野菜都摘好了才卖五文。
“糙米一斤才十文,买斤磨好的粗面才十五文,你这螺是用金子煮了,敢卖这么贵?”
“人家码头卖鱼,小杂鱼大的两文一条,小的一文一条,还有一文两条的,煮煮好歹有肉,你这螺哪有肉。”
卢栩只笑,“那不一样,我这螺可放了贵料煮的,我家秘方,别处您吃不着。”
别人可不吃他那套,张口就怼他,“人家码头边卖肉包子,一个才五文。”
卢栩道:“您买5文钱螺,肉肯定比包子里多。”
“人家是猪肉!”
“就是,河里螺肉更多,不要钱!”
卢栩笑吟吟地听他们闲扯,也不生气。
他本就是来摸情况的,他们愿意聊,他就愿意听,还不到午饭,他不着急,还挺有心情地帮颜君齐卖席。
“大娘,你家孩子小肉软,我给你挑张软的,你看看没一点毛刺,铺床最合适。”
“晒粮?那你挑个厚实的,结实,这张行吗?”
“搭棚你买个密实的,上面铺上稻草防雨。”
颜君齐看得一愣一愣地,都是他爹编的席,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软硬厚薄稀密的分别?
但卢栩说的是那么回事,买席的大娘挑得更像那么回事,非要每张都看看,挑个最紧实的。
颜君齐:“……”
看大娘一副赚到了的表情卷着席离开,颜君齐还恍恍惚惚的。
卢栩还拿他说话,“这么大一张席才要八十文呀,八十文现在能买什么,都买不了两斤盐,换成我叔来,要价都得多要五文还不让挑,我弟弟嘴拙不会要价,给的就是低价,也不还价,还随便你挑!”
可不是,他爹觉得他编的席都一样,有什么可挑的?
经卢栩一通瞎扯,来买席的竟然还越来越多,你看我也看,你挑我也挑,生怕好的被别人抢跑了,不到中午,他就卖了六张!
到了饭点,药铺掌柜到后堂吃饭,叫伙计又向卢栩买了两碗田螺。附近摊位的就有点好奇了,真那么好吃?这都五碗了。
卢栩看时间差不多,将筐背到胸前嘱咐颜君齐,“我去码头那卖卖,君齐你在这儿卖,就按刚才的价卖,不还价知道吗?”
颜君齐点点头,他现在满脑子嗡嗡的,都是卢栩的胡扯。
卢栩两手托着筐底,一到码头边就开始叫卖:“秘制田螺,咸香辣鲜,好吃下饭,配酒更香的下酒的秘制田螺了€€€€”
他慢悠悠往包子铺凑,看见买了肉包子的就递两颗,“您尝尝,不好吃不买不要钱。”
买包子的一愣,下意识接过来。
卢栩:“放嘴边一嘬肉就出来了。”
那人狐疑地放嘴边试试,被辣地一阵咳嗽,“挺辣啊!你这田螺怎么卖?”
卢栩:“祖传秘制调料,别处都没这个味儿,五文一碗,您来多少?”
那人想了想,“先来一碗吧。”
卢栩给他用芦苇叶装好。
别人好奇,卢栩挨个给发两颗尝味道,在包子铺旁边就卖掉十几碗。
包子铺老板:“……”
卢栩笑嘻嘻地说,“我要两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
这家包子个挺大,看着又软又蓬松,肯定比他小后娘做得好吃!
老板这才脸色好看点。
卢栩买好包子,看见往常租用棚子卖货的货商今天都挤在棚区边缘,而最大的两个棚子下好像是在收货。
卢栩咬着菜包子问老板,“大叔,那边收什么?”
老板:“收粮。”
卢栩诧异,“这会儿收粮?”正是青黄不接时候,这会儿谁家都没多少余粮,谁还卖粮?
再说,眼看就夏收了,那才是真正的收粮季,谁这么等不及?
卢栩纳闷,“哪儿闹灾了?”
老板摇头,“没听说。”
卢栩凭他仅有的古代知识加原本卢栩的记忆,搜肠刮肚想出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释€€€€要打仗!
包子铺老板忧心忡忡地揉着面,没多言语。
卢栩端着筐子凑近了看,他才走到棚子边,就听人喊,“那个卖田螺的,来。”
卢栩托着筐过去,看见桌上散着半包田螺,刚刚买过他田螺的人正坐在那儿分,穿着一身细布的掌柜买了他五碗。
收粮棚那听见动静,派了个人过来把卢栩叫去,卢栩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说话也不是他们这儿的口音,愈加确定他的猜测。他们头头尝了螺,买了卢栩大半罐。没让卢栩按碗舀,而是直接给了他半两银子。
赚了!卢栩暗暗松口气,看来还挺文明的,他刚刚还怕他们吃了不给钱呢。
卢栩大着胆子问,“您下回还在这儿收粮么?”
头头叫人把田螺分了,“不在。你家有余粮么,叫人拿来卖,一石五千文。”
卢栩吃了一惊。
现在一斤精米才五十文,他们这儿产的主要是麦子,如今连年涨价,最高一石才四千文!
卢栩摇摇头,“我家只有两亩田,没什么存粮。陈粮豆子您收吗?”
他家虽然没粮,三叔四叔家有呀!尤其是杂豆。
对方沉吟片刻,“收,你是哪个村子的?”
卢栩答道:“卢家村。”
对方点头,“我明天再留一天,叫你们村里卖粮的来这儿找我。”
卢栩:“好。”
卢栩在码头边叫卖一会儿,还剩一层底儿,便托着筐到卸货工那边问他们要不要。
在码头卸货搬货的一天才挣三十文工钱,舍得花的在包子铺买个素包子,大多都是自备个饼子馒头就把午饭打发了,更舍不得花钱吃这炒田螺。
镇上普通人消费力也就这样了,哪怕药铺掌柜也是头一次买个新鲜,再久了也不会一下买五碗。
卢栩想了想,将芦苇叶子折了个小兜,提议道:“一碗装不了三兜,一兜两文,你们要么?”
有几人心动了,“能尝尝么?”
“能呀。”卢栩给他们每人抓两颗。
干嚼杂面馒头不好下咽,他们尝了果然好吃,便掏钱买一兜,也有让卢栩兜一碗包好,回家拿给孩子吃的。
卢栩卖完,只剩下几颗,背上筐子回药铺前找颜君齐分了吃。
中午人少,颜君齐只卖掉一张席。
卢栩从框里拿荷叶包着的两个包子给颜君齐,肉包子掰开,一人一半,素包子也递给颜君齐,“我那个包子吃了,这个给你。”
颜君齐要给钱,卢栩不要,颜君齐想了想,又掰了半个素包子给卢栩,卢栩接了,三两口嚼吧嚼吧咽下去。
他买包子其实也就想尝尝五文钱的肉包子两文钱的素包子好不好吃,实话说,这包子比他奶奶包的差远了,和这包子比,卢栩又觉得他一碗田螺才卖五文简直亏大了。
过晌颜君齐又卖掉一张席,还剩两张不打算再卖了,卢栩跑去药铺买了些花椒茴香之类的调料,他们这有人炖肉做酱也会放香料药材,掌柜也没觉得稀奇。
剩下两张席子他们背到码头五十文一张卖了,两人一身轻松地去采购油盐。
盐从五十文涨到六十文,油从一百文涨到一百二十文,卢栩咬牙买了两斤盐一斤油,又买了一斤最便宜的酒,二十文,一壶醋,十五文,两斤酱油,三十文。刚到手的钱又哗啦啦花出去,他愈发觉得田螺卖亏了。
颜君齐买了盐,又给弟弟买了包饴糖,和卢栩去书局买纸墨。
最差的纸,薄厚不均,有的地方还透孔,一刀就要两百文,最差的墨,一块要三百文。稍匀称些的纸,一刀五百文,好一档的墨,一两。有香味儿的要十几两银一块墨!
卢栩面无表情地算,多少田螺才值一块墨?难怪颜君齐总在院子里拿树枝写字。
回家再路过码头,卢栩去鱼摊一顿砍价,花二十文钱买了连大带小半盆小杂鱼。虽然最大不到半尺,总归是肉,拿回家,炖了,骨头焖烂,当咸菜吃!
第7章 一大家人
卢栩到家放下东西,先去找了里正说明镇里收粮的事。
里正听完,忧心忡忡地表示知道了。
收粮是小事,他怕又要征兵。
卢栩回家,腊月和颜文贞在他家院子里守着鱼吃糖。
他们家卢舟拿着剪刀吭哧吭哧收拾鱼,剪开,清洗,内脏扔给鸡。
见他回来了,极不赞成道:“哥哥,这鱼河里便有,我也能钓,不必花钱买的。”
是,一天能钓两条算你运气好。卢栩懒得和他掰扯,照他脑袋上一顿揉搓,“知道为什么就你没糖吃吗?因为你讨人嫌。”
卢舟:“……”
他噘着嘴,“君齐哥给我了,是我没要。”
可他大哥不听他解释,已经带着腊月和文贞抓田螺去了。
卢舟郁闷,哎。
卢栩带着两个小的在溪边抓田螺,没一会儿四叔家小满、三叔家小雨带着卢福来溪边玩,小雨八岁,小满七岁,卢福比腊月还小两个月,才五岁。几个小豆丁还没到能充当劳动力的年纪,天天无忧无虑地一起玩。
既然来了小童工,卢栩就坐在溪边指挥几个小豆丁给他抓田螺,优哉游哉地给弟弟妹妹们画饼:“谁抓得最多明天我给谁买糖吃。”
卢栩揉揉发疼的肩膀,右肩磨破皮了,一动还挺疼,也不知道颜君齐怎么样。
腊月捧着一把田螺放到卢栩脚边的篮子里,仰着小脸好奇问,“哥哥你肩膀不舒服吗?”
卢栩揉揉她小揪揪,“没事,哥哥歇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