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时长算,考童生只考一天,考秀才前后要三天。
光检查籍贯、搜身、分配座次、入考场,就要折腾一整天,第二天、第三天要考两整天,第三天交完卷子才能出考场,相当麻烦。
许多细则别说卢栩,连颜君齐都不知道,马若奇叭叭说,越说自己越紧张,没一会儿就跑了两趟厕所。
卢栩见他小脸都白了,给他倒杯温水,让他快别再吓唬自己了。
马若奇垮着脸,捧着水小口喝,“不说了不说了,还是温书吧,再说我晚上准要睡不着了。”
他胡乱地翻书,问颜君齐这本看过吗,那本读过吗,忍不住又是一阵猜题押题,“我听说上次策论考了论战,你说这次还会再考吗?”
颜君齐吃了一惊,“你怎知上次策论试题?”
马若奇:“书院的先生说的。”
颜君齐了然。
理论上,院试试题是保密的,但书院次次有人考,考完问问考生,慢慢也能凑出不少考题了。
这些资源,颜君齐是没有的。
他不禁安慰起马若奇:“想必你们先生一定模拟过考试,你考得如何?”
马若奇:“还行,先生说,应该能过。”
颜君齐:“那便是了,你好好答,一定能过的。”
马若奇点头,“先生也这么说。不过,不过考题每年都不一样,我会答去年的,不见得会答今年的,万一今年考官不喜欢我文风怎么办?”
马若奇抓着颜君齐,紧张得人发慌。
怎么办?
凉拌呗!
卢栩忍不住腹诽,难不成还想压中题么?
说起这个他可有经验了,身为一个被考试血虐的学渣,他有丰富受打击经验。高三没完没了的周考,月考,模拟考,考得他怀疑人生,质疑自我,反正只要他觉得准备得不错,铁定会被打脸,觉得完了,会啥写啥,不会瞎蒙吧,有时反而发挥得还不错。
卢栩抓着两个考生,神经兮兮说起自己的经验之谈:“考试就是玄学,这玩意准备是不可能准备好的,永远都准备不好,都这时候了,会就是会,不会也没什么办法了,所以,该吃吃,该睡睡,精神好了,没准不会的也能蒙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卢的精神制胜法:
考前默念:我是天才,我是天才,我是天才……
第65章 考前
卢栩一通开导,没起一点儿作用,马若奇嘴上说着“对对对”要吃好睡好,扭头就神经质地让书童再帮他检查一遍考试用具,那个好脾气的书童,眼瞅都要翻白眼了。
颜君齐借了马若奇的手头历来的考题册子,坐在马若奇房间借着烛光一篇一篇翻过去。
他安安静静守着烛光看书,马若奇受他感染,慢慢也看进去了。
到颜君齐大概看完告辞离开时,马若奇也安安静静看了半夜的书,紧张还缓和了些。
卢栩默默吐槽,这就是学霸的自我调节法吗?若是换成他,考试前是绝对不看新题的!
卢栩忍不住问颜君齐:“那些题目你都会吗?”
颜君齐:“有的会,有的不会。”
卢栩默默观察,见颜君齐状态挺稳定,表情很自信,默默放心。
第二天还要走一天一夜的水路,在第三天天亮前赶到晖棠镇,徒步或坐车进城。
一上船,颜君齐就没住店温书的条件了,卢栩见他温书实在辛苦,和船夫商量他们俩轮着划船,走快些,不随书院的船了,尽快先到晖棠镇。至少让颜君齐先进城住下来。
路上他们没再停留,午饭晚饭通通在船上解决,他们船小而轻,卢栩和船夫轮换着,赶在半夜到达晖棠镇码头。
州府南各县的考生都在晖棠镇云集休整,不大的小镇天还黑着,已经有人在码头招揽生意。
卢栩和船夫商量好接他们的时间,和颜君齐上岸先找了个面馆吃一碗汤面。
宽面片,撒些菜叶子,加钱能多放一勺肉酱或蛋花。
大半夜的,卢栩也不想吃肉,让店家分别给他们加了荷包蛋,打听起怎么进城。
店家边煮面片边道:“小相公是来考试的吧,你们要是走路,沿着大道一直走,天亮差不多就看到城门了,要是坐车,”他探头指指大道边点着火把的空地,“看着火把了吗,那儿就有车,不过这会儿只有板车,你们若是不急,先到镇上住下,天亮就有骡车牛车了。”
卢栩道谢,让颜君齐看着行李,他先到火把那看看。
州府也缺牲口,这会儿揽客的板车,全是靠人力推拉的。卢栩细看了,这些板车平时应该都是在码头运货的,大概就这几天才运运人。半夜开始走,走到天亮正好入城。牛车和骡车稀缺,走得比人快,为了避免在城门口干等,要天快亮才出来拉客。
至于轿子和马车,晖棠镇就没这设备了。
左右是早到了,时间尚充裕,卢栩也不急在一时,按面馆老板指路,到晖棠镇的客栈先住下。
眼看都到了,还花钱住店,客栈伙计瞅着他们也不差钱,问他们要不要帮忙找车。
卢栩花十文钱托小二帮忙找车,吃过早饭,小二还真帮他们找来辆骡车。
骡子已经挺老了,但看得出来主人家养得很宝贝,骡子干净,车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卢栩欣然掏钱,将不多的行李放上车,车夫看他们就这么点儿行李,也是松口气。
车夫一路说着吉利话,说一看他们俩就是能高中的相貌,把卢栩逗得直乐,到了上坡路,卢栩主动跳下车步行过土坡,学渣表达高兴,就是如此之简单。
越接近州府城门,路上人越多,卢栩见不少背着包袱行李的书生,有人边走边背书。
有个胡子都一大把的中年人,蓬头垢面的,一手拿书,一手拿个干烧饼,边走边吃,衣服上,鞋面上,到处都是新旧补丁,也不知从哪儿来,走了多久。
卢栩看得凄然,想起前天晚上马若奇说,有些州郡规定,年过四十还没中秀才就不许再考的规定。
他当时觉得这规定好,甚至觉得四十都老了,应该三十。人生在世,又不止一条道,四十了还没考中秀才,那肯定没什么读书的天赋,还不如早点放弃,干点儿别的。
可如今瞧见这样的人,又忍不住同情。
在这里,年过五十已是老年,一个村子,能过六十岁的不足十人,三十年,四十年,已经相当于全部的人生,一个人一辈子,全部的指望和精力都在诗书上,只要考过,就能免税免徭役,也许人生就再不相同。
卢栩扭回头,转头看颜君齐尚有几分稚气的侧脸。
其实,这个世界,能改变命运的道路是很窄的,颜君齐也背负着全家的命运在读书。
太阳接近头顶,骡车在城门停下,卢栩终于看到了州府大门,他仰头看着比观阳高出两米的大城门,远处城墙尽头耸立的角楼,和颜君齐排队登记入城。
这就是他们隆兴的州府,相当于是隆兴郡的省会了。
到了州府,连口音都有变化,城卫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外乡人,再一看打扮,便猜出他们是来考试的考生。
卢栩背好行李,按城卫指示,先找府衙后的大校场,颜君齐他们考试,就是在校场里搭棚。
校场外有官兵层层把守,这几天谁都不许接近。
卢栩和颜君齐在外面转了一圈,在校场附近找客栈。
他们到得已经算早,但位置最近的客栈早被人占满了,唯一有空房的一家,一晚要一两银子。
卢栩十分想问问他们为什么有胆子在府衙门口抢劫。
包船和住宿都是颜君齐花钱,卢栩自然不会花这冤枉钱,和颜君齐继续往外找,在一个窄巷子找到一家小店,这家店外面卖糕点,里面的院子收拾出来出租,一共三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一间,还剩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一晚三百文,小的一晚二百文,包早晚饭,卢栩见屋子干净,被褥都是新洗过的,便做主租了那间大的。
大的向南,窗边采光好,颜君齐还能临时抱佛脚,再看看书。
这会儿已经接近晌午,老板娘问要不要给他们煮饭。卢栩细问了,早上是小米粥菜包子,晚上是素面,早饭他们错过了,他们要是吃,老板娘给他们煮面。
上一顿还是半夜吃的,卢栩早饿了。
但好不容易来了州府,卢栩也不大想吃素面,谢过老板娘,卢栩先从包袱里翻出钱,拉颜君齐去下馆子。
“走,说了要考察州府吃食呢,我请你吃饭!”
卢栩请客,直奔他们找客栈时在路上见到那家招牌最显眼,装修最豪华的双层酒楼白云居。
才刚刚晌午,白云居已经坐了一半,卢栩和颜君齐上二楼,坐到靠窗的位置上,让小二推荐起招牌菜。
颜君齐长这么大都没进过酒楼餐馆,以他了解,卢栩是舍不得下馆子花钱的,但点起菜,却头头是道的。
卢栩点好菜,先让小二上了壶茶,免费的绿茶,不喝白不喝。
从窗边能看到往来的行人,不少书生正从楼下经过,到前面校场去看考场。
没一会儿,小二先端了时蔬来。卢栩先给颜君齐布菜,待他自己尝一口,眼睛亮了亮。
这道白灼时蔬常见,又很考验功夫,清水白灼,十分考验火候,这道菜做得十分到位,菜刚刚熟,又不失脆爽,调料的汁水味也十分清新鲜香,卢栩在船上漂了两天,总算吃到让人胃口大开的菜。
卢栩招呼颜君齐赶紧吃,“后天你进了考场,一饿就是三天,赶紧多吃点儿。”
白云居的招牌几乎都是蒸菜,但小二极力推荐了烧鸡和烤鸭,烧鸡常见,烤鸭却不常见,观阳就没哪家酒楼卖烤鸭,卢栩点了一只,好奇是不是北京烤鸭的吃法。小二端来了鸭,却没有面饼和面酱,这鸭子也不像北京烤鸭那么肥,不过,用果木烤的鸭子,鸭肉带着木香味儿,鸭皮上刷了蜂蜜,烤出来焦脆弹牙,鸭肉也腌得够入味,肉又嫩又软,吃上去多汁又软烂。
卢栩三两下拆了鸭,先给颜君齐鸭腿鸭翅,“要是卢锐在,肯定喜欢。”
他们家卢锐最喜欢抱着骨头啃肉了。
一顿饭卢栩吃得相当美味,白灼虾和鸭子尤其满意,至于另外的招牌鱼脍,卢栩觉得鱼选得不够好,有一点点腥味。
不过厨师刀工很好,鱼片切得够薄,蘸了芥末,配萝卜丝、嫩姜丝,也算爽口。
这里虽只有蒸烤煮,做菜的手艺传统单调了些,但每种做得都十分到位,也难怪敢卖这么贵。
卢栩吃得肚皮滚圆,都要结账走人了,才见马若奇他们浩浩荡荡从楼下经过。
卢栩见他们都还背着包袱,马若奇精神也不是很好,便没喊他,结完账和颜君齐溜达回去,让颜君齐早点看书复习,他把行李和衣服拿出来收拾归拢,把颜君齐要带入考场的东西全都装到一个包袱里。
到傍晚,最后一间客房也租出去了。
晚上老板娘煮了汤面,除了最早租的那间,剩下两间都是住的两人,卢栩和颜君齐来自观阳县,单住的来自文丘县,另外两人来自崇宁县,文丘、崇宁都在州府以北,崇宁更是紧挨着朔州郡,卢栩不免问起朔州的战况,那两名书生道:“先前失守了一城,如今已经夺回来了,听说范将军要到朔州来了。”
范将军就是当朝国舅范孝,是他们大岐最负盛名的常胜将军,范孝大名,连他们村混混都知道,卢栩听说范孝来了,心情也稍稍安定,隆兴的兵,八成是要支援朔州,就是不知道卢辉、裘虎他们,现在在哪个军营,是不是安全安稳。
第二天卢栩没拉着颜君齐到处乱转,而是陪着颜君齐在民宿温习,中午没人管饭,问问三个邻居,他们也不打算吃,卢栩一看,这三间住客,还数他条件最好,便自己找老板娘借了个篮子,装上餐具,出门买饭去了。
从小巷出来,沿着大街走没一会儿,就有小吃铺子,卢栩买了一盆馄饨,两份饺子,还买了点新鲜蔬菜,准备回去给颜君齐焯水调个凉菜。
他路过杂货铺子,见老板在街边摆伞,想了想,挑了把大伞。
“三天呢,谁知道会不会下雨,我看那考棚搭得不怎么样,连个顶都没,万一下雨就麻烦了。”卢栩把伞塞进颜君齐的包袱里。
卢栩又去考生多的地方打听了一圈,听听别人要带什么,不能带什么,好帮颜君齐准备。
三天的考试,除了自备笔墨砚,自备干粮,自备水,自备被褥,许多东西都不许带€€€€
不许带钱,以免现场贿赂考官。
笔只许带两根,墨只能带一块。
不许带纸,带了纸一律算作弊。卢栩听说整场考试除了卷子也不给发草稿纸,考生们只能打腹稿,然后一遍答对,若想涂改,不好意思,你卷子注定难看,难看的卷子是没资格入选的,下次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