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把颜君齐和卢栩打发走了,却将卢舟留下了,还带着俩小孩到校场,亲自教他们骑马、射箭。
卢舟会架骡车,坐过牛背,骑过驴子和骡子,头一次骑马,适应得相当不错。
他一上去拉上缰绳,就在校场绕了一圈儿,很快就和马混熟了。
姜濯打小就学骑射,不过从前在宫里骑的都是小马,今天头一次骑成年军马,上去后有点儿兴奋还有点紧张,也新鲜着。
范孝看了一会儿,就让他们俩自己骑着玩了。
将军府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又聪明又温顺,绝不会将背上的主人摔下来。
姜濯和卢舟骑了没几圈,就开始你追我赶跑起来。
卢舟到底生疏,没一会儿就被姜濯落下,不过卢舟不急不慌,依旧按照范孝和马夫教的方式按部就班的控着马,见姜濯回头看他,还道:“阿濯你要看前面!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追上你了。”
姜濯:“那你快点儿!也不用太急,我在靶场等你。”
卢舟:“嗯!”
他追在姜濯后面,也稳稳当当进了靶场。
范孝在远处看着,不禁莞尔,姜濯性格活泼,和很多贵族子弟都玩不到一块,嫌人家无聊,嫌人家谄媚,不想自己交朋友,竟然找了这么个稳稳当当的小孩。
他不禁又想起他和弘安帝小时候,他爹是个小官,刚刚有随驾秋猎的资格,他在猎场边缘往场内赶猎物,却遇到了追鹿差点儿跑出猎场的弘安帝。
彼时弘安帝还是个皇子,性格跋扈嚣张,见他骑术好,非要和他比谁骑术好。
他退让,弘安帝偏要黏着他,挤他的马,然后把他挤出了火气,两人放开了速度冲出猎场,一口气跑了一天一夜,一直跑到河边,马累了,他们也累了,两人挽着裤腿在河里捉鱼,鱼还没捉到,就被追来找人的御林军逮回去,一人挨了一顿罚。
不同的是弘安帝挨骂禁足,他则是挨打。
他委委屈屈趴在床上养伤,明明是弘安帝惹的祸,挨打的却是他,弘安帝不道歉就算了,竟然还跑来他家的帐篷里看他屁股有没有被打开花。
范孝气到掀了被子提起裤子满帐篷追着弘安帝揍,直到他一拳将弘安帝揍出帐篷,又被御林军按住,才知道拉着他疯跑的是位皇子。
弘安帝肚子挨了一记拳,也不生气,揉着肚子蹲到被按在地上的范孝旁边,兴致勃勃的问他:“你是不是很会打架?你教我打架吧!”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
再后来,弘安帝登基,用和那天同样胡闹的语气问他,“我要打蛮子,你要不要给我当先锋?”
说得好像他能拒绝似的。
还是这个人,强行把他拉上船,破格提拔他一个外戚做武将,还说“我要用你就是要用你,管他们谁愿不愿意,让他们弹劾去!我还要封你做大岐的大将军,你要替我拔剑,与我一起扫清大岐门前的障碍!”
他戎马一生,人到迟暮,回首生平,一辈子不过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而这一切,都源自少年时一时赌气的赛马。
校场上和他们当年差不多大的孩子眉飞色舞的高声欢呼:“舅公!我射中靶心了!”
范孝回神看正中红心中央的那支羽箭,笑道:“不错!”
比你爷爷当年可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宜回忆。
范孝:回想我年轻时候……
小卢:回想我给贺承业送糖的时候……(气成河豚)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出自李贺《雁门太守行》
第219章 伴读
范孝提议要让卢舟给姜濯当伴读,贺承业、贺太师都很惊讶。
皇孙伴读可不是儿戏。
尤其姜濯不同于其他皇孙。
弘安帝问:“你觉得那个孩子行?”
范孝:“品性好,皇孙也爱和他玩。”
弘安帝想了想,甚至没问贺承业这半个先生,就点了头:“行。阿濯从小长在深宫,有个了解民间的伴读也不错。这事不急,让他们先在外面再玩儿几天吧。”
贺太师问:“要不要问问太子和太子妃?”
弘安帝浑不在意:“皇孙找一个伴读,又不是给太子找,哪来那么多事。”
在场几人:“……”
你就这一个嫡孙,皇孙和太子有什么区别?!
等姜濯终于将他吃美食得灵感写好的人才选拔奏折交过来时,弘安帝问他,“这是你和你那个朋友一起写的?”
姜濯:“嗯!”
弘安帝瞧着后面一部分的行文风格就不像姜濯这个天马行空的浪漫派。
这务实的文风倒是很像他点的传胪。
不过比起颜君齐的锐利如锋,卢舟的文风就显得温和包容多了,同样是就事论事,这小孩还略带稚嫩的行文,已经有循循善诱的架势了。
难怪姜濯愿意同他玩,只看文章就知道这是个好脾气的。
“你的折子怎么让别人帮你写?”
姜濯:“阿舟帮我汇总材料,我瞧着他总结的没什么可改的,便抄上来了。”
弘安帝笑笑,放下折子,问道:“叫他给你当伴读怎么样?”
姜濯怔了怔,惊喜道:“可以吗?!”
弘安帝:“朕是大岐的皇帝,一言九鼎,朕说能谁还敢说个不字么?”
姜濯特别喜欢他爷爷这霸道不讲理的架势,欢欢喜喜道:“谢皇爷爷!”
他兴冲冲跑去通知卢舟了,弘安帝拿起他的折子又读了一遍,忍不住点点头,瞧瞧,不愧是他孙子,写得多好!
“把这折子拿去内阁给太师他们瞧瞧,再给吏部送过去,让吏部瞧瞧。”
吏部看着天色已经准备到点下衙回家了,内侍突然给他们送来一份儿奏折,说是陛下让他们传阅的。
吏部尚书莫名其妙,打开一看,开头赫然是“皇孙濯奏请皇祖父亲启”。
皇孙写的?
莫非陛下是想显摆孙子了?
人之常情嘛!
陛下也不能免俗。
结果一看内容,吏部尚书惊了,随即,他表情变了几变,沉默了。
什么是人才,人才在何处,如何选拔人才,如何培养人才,如何发挥人才的才干,建设美好大岐……
这的确该是他们吏部操心的事。
皇孙说,生于各处的臣民智慧相差无几,只因书籍、书院等资源的缺乏,使边远郡县百姓难以读到诗书,将人才埋没在乡间。
而京中有些书院和私人的藏书甚多却无人翻看,积灰攒尘,鼠食蚁蛀,残破陈腐,是对书籍的巨大浪费。为何不能搜集这样的书送给没书读的人呢?
皇孙说,很多有才之士,只是文风不够华丽,就被拒在科考大门之外,这种选拔方式是否过于迂腐?
不同的衙门对人才需要不同,他听说状元核算税金尚不如小小算吏,这是谁无才呢?
人生而各有所长,文官不善武艺,武将不善文采,但都是大岐的人才,当以文选文,以武选武,以算选算,但天下的需求哪又是这几样可以涵盖的,到底该怎么挑选人才,才能让天下有才之士为大岐所有,为百姓谋福呢?
……
吏部尚书汗颜。
同样是吃顿饭,皇孙就能从一道炒菜想厨子,想到人才,想到天下,他家的子孙呢?
前几天他们家也去尝了尝如今风头正劲的炒菜,他孙子吃完是怎么说的?
真香!爷爷咱们什么时候下次再来?
这就是差距呀!
他痛苦的将折子交给其他同僚,这些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积弊已深的东西,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看到了,有些问题也提过讨论过,然后呢?
大多是没有然后了。
尤其朝廷近些年的重点全在用兵,用完兵又全在钱财,改革科考,想办法培养人才?
这种花钱又不能马上见效的事,谁关心呢?
他们提了大多也是被扔在一边。
吏部尚书反思起来。
如今他能对全大岐的将领倒背如流,但县衙呢?
他能记住每个县令姓甚名谁,任职多久吗?
他以为这些问题没人关心了,是他错了,有人关心的。
皇孙关心。
天下百姓关心。
那些读不上书,没有门径的读书人关心。
他们忙,忙着选授、勋封、考课,甚至忙着给假告身,忙着恪守既成的方法方式搞科举搞选拔,却忘了去看看他们的考核之法对吗,适用吗,合理吗?
户部忙成那个样还闹着要搞新税法,他们吏部身为百官之首怎么能落下?
怎么赚钱,怎么省钱,那是户部的事,怎么选人,怎么用人才是他们吏部的事!
陛下这是借皇孙的折子敲打他!
吏部尚书沉吟一声,“都看过了?”
吏部众人点头。
吏部尚书:“那便讨论讨论吧。”
加班吧,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