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官苦着脸赔笑:“呃,从前实在是没旁人用军驿……”
卢栩:“你说的对,那还是贺太师的错,不然你们扣下吧,我找贺太师赔偿。”
粮官马上改口:“别,别,别,我瞎说的,是我没背齐军规。”
卢栩:“那……”
粮官一咬牙:“你放心,我会去领军法。”
卢栩见好就收:“瞧你说的,误会嘛,你回头好好背背军法,再道个歉就算了。”
粮官抱拳行礼:“对不住,是我见利忘义起了贼心,耽搁了县令大人赴任,请多多海涵。”
卢栩超“大度”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既然没误会了,咱们还是出发吧,卢舟,别写了,收拾收拾走了。”
还没找到水研墨的卢舟:“……哦。”
他马上收拾了笔墨,将令牌装好。
副将远远瞧见令牌,眼前一黑,真能给太子府写信呀!
他见卢舟手边放着封信函,问道:“这是?”
卢舟:“我改日再寄。”
副将热情道:“不必,公子既然有太子府的传信令牌,寄便是了。”
卢舟看看他,又看看先前拒绝收他信的小兵,客气道:“我不急的,等天气好,或有其他往京中去的信函一并寄便是。你说的有道理,路远难行,以后我会向殿下说明,每月只寄送一次信件。”
小兵慌忙点头。
贺承业派来的偏将帮他们将卢栩的东西装上车,颜君齐将挑好的药材交给军医,卢栩将颜君齐的文书从粮官那拿回来,将范孝写的两封信交给副将,请他代转,继续北行。
这次没人刁难,他们很快就从卧虎关出关。
待他们出关,副将马上回驿站拿过卢舟要寄的信函拆开查看。
范孝写的信他是不敢拆的,卢舟的,他得看看。
粮官也来了,他们飞速扫过,竟然是非常像家书的普通信件,记录着卢舟近五日的见闻和一些感慨。
昨晚写的内容,赫然全是夸赞卧虎关多么巍峨雄武,感叹将士们在大雪中执勤操练多么辛苦,写值岗的兵士们几乎成了雪人,人人都有冻疮,却缺衣少药等等。
还详细记录了他们在驿站吃的晚饭,他还询问过当值的兵士他们平时的伙食,和姜濯感叹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戍边的艰辛困苦,与京城权贵的奢靡对比,让人触目惊心,希望朝廷早日能给他们拨款,让他们吃饱穿暖。
副将:“……”
粮官:“……”
卢舟为了省纸,字写得很小,外面天色阴沉,屋内也没点灯,他们看得有些吃力。
不过卢舟用词平直,记事真实,通篇看来没有一处难懂,读到卢舟写他们手脸生冻疮、脚在雪地上每走一步都要拔出来、吃的是清水野菜配糠饼时,他们都差点儿潸然泪下。
明明他们自己也是这么吃的,可为啥人家写出来就觉得特别惨呢?
粮官满肚子都是后悔。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写会说,还能直通太子府替他们哭穷的,怎么把人给得罪了呢?
不知道下一封是不是就该骂他们了。
粮官叹气,“唉,大人,我要领军法吗?”
副将:“你说呢?”
即便卢舟不写信告状,朱纪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难不成还等大将军派人来执法吗?
粮官哭丧着脸,悲壮地去领军法了。
副将也唉声叹气放下信,满脸晦气地走开,没一会儿扭头又回来了,“把那信先给我。”
小兵:“不给他寄?”
“寄!”这封说什么都得寄!他要拿走抄一抄,回头给他们将军学学怎么哭穷。
第273章 到达
出了卧虎关,卢栩开始狂骂,难怪西北不行,出关先被打劫,再行也得不行!
卢栩从观阳到现在,有丰富的被打劫经验,这么明目张胆耍无赖不要脸的可是头一份。
当年骁骑军好歹还演一演土匪。
北境军好歹还说赊账以后再还。
到了虎贲军,连个理由都不想,就硬扣硬抢啊?
他们认识贺承业呢,虎贲军都想把东西给扣了,若是他们不认识贺承业,没太子府的令牌,自己能带东西顺利出关吗?
他们是县官上任,尚且这样,普通的商户、百姓呢?还不得被扒层皮?
有这群土匪在,他怎么搞商路?
卢栩气哼哼:“要不是以后还指望着虎贲军救命,不好翻脸太难看,参不死他们!”
卢栩忧心忡忡,虎贲军可是范孝带出来的,他们已经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那定北郡得是什么情况?
三人都没了初到时的乐观,准备沿途好好看看。
出卧虎关西行是北关县,东行是西峰县,他们去上任,要先穿过北关县,继续往北行。
北关县是西北面积最小的一个县,紧靠着卧虎关,也是军户最集中、大岐人最集中的县。
这里的县城是近几年才修的,整个县城基本全是土房子,主街尚算宽敞,稍远的地方则是百姓们自己盖的土房子、茅草屋,大小不一,十分凌乱。
他们一路观察,这边倒是有不少小商贩,但商铺都不大,卢栩去问了问价,差点儿没吓个跟头。
他可算明白贺承业那晚同他苦笑什么了,整个县城放眼望去,全是黑店。
价格高到离谱。
卢栩:“看吧!卧虎关那群傻叉,他们以为自己打劫的是谁?劫富济贫吗?!”
商人能亏吗?
他们亏了以后谁还来?
卧虎关扣多少,他们就要把那份儿钱转嫁到关外购买物品的百姓头上来。
他还不知道,就这也是苏岭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来的。
先前根本没商人愿意出关,敢出关的也都是想和蛮人做金银生意或买珍贵的兽皮兽骨的,谁愿意冒险往关外卖薄利的日用品?
原本北关县想把县城建到更靠北的地方去,为了方便和关内贸易,才将县城又向南挪了几十里。
可他们一挪,百姓也跟着挪,他们宁肯少要点儿地,也不愿意离县城太远,生怕自己被扔在蛮人活动的地盘。
于是,整个县城,乃至大岐在西北的所有布局都在往南缩。
卢栩他们浩浩荡荡的一长队人马进城,引得全城人围观,把县令都惊动了。
结果出来一问,竟然是同僚。
北关县李县令望着他们长长的车队,别提多羡慕了,忍不住道:“颜县令年纪轻轻考虑得比老夫周详呀。”
他是从东边被调来的,一路走了快四个月,别说带这么多东西了,人都快颠散架了。
到了后全家水土不服,前前后后病了半月,他堂堂县令,满县城都找不齐药,好在妻儿老小都挺过来了。
后来苏岭中要在关外开商路,他第一个响应,还联合西峰县和卧虎关对骂好几个月,总算是让卧虎关同意放商队进出关,这才弄来些商人。
两年多的努力,起码他们北关县城墙建起来了,基本的生活物资也有了。
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再看颜君齐这人还没到任地呢,好家伙自带的物资那是浩浩荡荡看不到头,一眼望过去,吃穿用度啥都不缺。
对比过于强烈,让他忍不住想掬一把辛酸泪,酸得眼都热了。
大岐的县令都这么有钱了吗?
没听说大岐有哪个姓颜的大世家呀!
颜君齐借驿站休息,把北关县城不大的驿站占得满满当当。
李县令叫官差一起帮忙,帮他们放好东西,再为他们接风洗尘。
关外生存不易,为官不易,总共也没几人,看哪个同僚都亲切。
颜君齐、卢栩带上卢舟,也带了礼物去向北关县令取取经,打听打听定北郡的情况。
这事儿本来应该去找郡守的,可苏岭中自己病倒自顾不暇,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还得贺承业派人照顾,颜君齐也没好意思追着他问太多。
李县令也是许久不闻关内事了,听说颜君齐是从京城来的,忍不住先向他打听了些朝中的动向。
他见这年轻人不骄不躁的,人也真诚亲切,请他们进县衙后宅吃一顿家宴。
已经冬天,他们也没什么吃的,剁白菜包了素包子,摆了一盘咸肉,三种咸菜。
李县令:“关外不比关内,到了冬天更是没什么好吃的,家常便饭,三位莫要见怪。”
颜君齐:“李大人客气了,我们也是农家出身,知冬日存储食物之艰辛。不知城中百姓可有充足的粮食过冬?”
李县令闻言对颜君齐印象又好了几分,叹气道:“只靠粮食是不够的,百姓们多靠储存的野菜果腹,入冬前,也找了些无毒的树和草根,将树皮、草根磨粉掺入面中来食用。”
啃包子啃得香甜的卢舟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李县令见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满眼都是震惊,忍不住又给他夹了一个大包子。
“关外最重要的,无非只有两件事,一是稳定,二是让百姓们吃上饭。”
“颜大人出身隆兴郡,隆兴虽偏远,但地势平坦,水源充足,百姓即便不富足,吃饱不成问题,这位小公子年岁尚小,大概还没见过饥荒。关外不同,这里气候冷,能长庄稼的地方少,果腹不易,无论吃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草也罢,树也罢,都要吃的。”
“西峰县情况好些,他们东靠天湖山,能砍柴,好打猎,三季能找野果野菜。你我二县,就要多想办法了。颜大人到任后,切记每年督促百姓存粮要当头等大事。”
颜君齐点头,“多谢李大人指点。”
李县令笑笑:“我看我不提,你们也是懂的,只是年纪大了,忍不住唠叨,颜大人莫怪。”就他们带那一车一车的东西,可比他上任时候懂多了。
颜君齐:“哪里。”
李县令继续道:“从小处说,最紧要的便是安全。我这儿蛮人数量少,背靠卧虎关,县城安危尚不成问题,北庭县不同,那边多是蛮人,你们到了之后,头一件事便是招人手,找差役。”
他看看颜君齐、卢栩和卢舟的穿着,想想满满当当的驿站,补充道:“尤其是你们还带了那么些东西。”
卢栩、颜君齐:“……”
这位大人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他们治下的百姓很可能会抢劫县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