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泽的思绪不断放空飘远。
当叶行止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霍泽一边梳毛一边发呆,简直有把马屁股梳到秃毛的架势。
他不太理解地走过去揉了揉霍泽的脑袋。
霍泽原本就有些晕乎乎的,恍然间看到叶行止居然只穿着一件短袖,他不禁更晕了。
因为叶行止真的很白。
经过晋升时无数次的洗筋伐髓,他这张本就优异的皮囊,更显得毫无杂质。如墨黑发随意散着,若隐若现遮掩了几分,却仍然不够,白皙的颈项与胳膊犹如莹润白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霍泽盯着他发呆,好半天没有动作,被叶行止牵着带回后院才勉强回神。
“怎么了,我看起来很奇怪吗?”叶行止不太确定。
他从来没尝试过这么“破烂”的衣服,感觉有点不适应。
霍泽轻轻摇头:“不奇怪,您很好看,比我好看很多。”
这话让叶行止更为不解了:“你在开玩笑吗?霍泽,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说真的!
而霍泽似乎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笑道:“您整天大门不出一门不迈,也没见过几个人啊。”
“我的神识替我见过A市的每一个角落,我还见过苏格兰人,”叶行止不满道,“霍泽,你若是不好看,这个世界上没人好看。”
他无法理解霍泽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因为第一次见到霍泽时的场景,至今仍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霍泽脸色苍白、嘴唇染血的可怜模样,让现在叶行止回想起来身上都莫名燥热。他那时被溪水浇得湿漉漉的,年轻的身体在单薄衬衫下若隐若现……所以叶行止才会率先怀疑,自己被困在了某种心魔幻境里!
叶行止清了清嗓子,暂且按捺住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
霍泽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动声色稍稍向后挪,想要离叶行止远一些。
但叶行止立刻又把人搂了回来。
关于好不好看的问题可以暂且放在一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谈。
两人在葡萄架下坐定。叶行止是真不习惯穿得如此清凉,抓着霍泽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保暖”,霍泽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还看似不经意般多摸了几下。
叶行止任由他做着小动作,主动提起正事:“说说吧,你重生的事情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霍泽在专心致志和叶行止贴贴,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上辈子,有些时候,我会感觉自己的行动被控制了。”
“被控制?说详细点。”叶行止心神一紧。
这可不是一件轻描淡写就能糊弄过去的事情。
霍泽很平静:“最开始我也没有发现,因为那只是一些微小的行动,会让我误以为自己状态不佳。但实际上,我就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慢慢影响着,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控制。”
例如他想要拔刀,却没有在一时间抓稳刀柄。他试图出声提醒即将遇险的人,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短暂失声。
甚至有一次他只是想要进屋喝水,却不知为何站在原地发呆片刻,最终没有进去。
这种看似不经意间改变的微小选择,日积月累下来,或许会对未来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就像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
霍泽还记得,因为自己没来得及出声提醒,那个遇险的人被丧尸咬到手臂,被迫截肢保命。那人从此性格逐渐变得阴郁暴躁,自觉给队伍拖后腿了,在某天夜深人静时主动离开,多年不见踪影……最终兜兜转转,他竟然选择加入鞋教组织,与旧友为敌。
这样悄然改变的命运,在他上辈子那漫长的十年末世里,很可能不止发生过一次。只不过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叶行止神色严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控制的?是在末世之前前,还是早就存在?”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当我确定自己绝对有被影响的时候,已经是末世的第三年了,”霍泽垂下眼眸,回忆道,“那个时候,这股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明显,不断左右我的行动和选择。当它试图进一步控制我,我不得不耗尽精神异能去拼命对抗,才会勉强有一丝成功的机会。”
叶行止真的没猜到,霍泽会有诡异的经历。他定了定神,抬手扣住霍泽的手腕,将霍泽从头到尾细致检查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如今霍泽身体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能量存在。
“如果以后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叶行止摸摸他的脸,“还好,你现在是自由的。”
“嗯,我知道。自从重新活过来开始,我就再也没被控制过,一直都是自由的……这就像一次新生,”霍泽轻声说着,眸色柔软,带着一丝叶行止读不懂的情绪,“虽然我并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
叶行止闻言不禁蹙眉:“你这样的人本该有大功德加身,什么叫何德何能?霍泽,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妄自菲薄。”
霍泽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叶先生,您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这本书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叶行止与他对视片刻,莫名感到一丝不对劲,直接背诵原文。
“末日十年,世界终归趋于太平。人类逐渐自给自足,军需力量充沛,医疗条件与科研水平也在逐年恢复。他们终于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异兽,并培养出尚未被异化基因感染的植物良种。即便丧尸仍然没有彻底灭绝,我们暂且还不知道,这场灾难的根源始于何处……
“B市,傍晚时分。霍泽站在命运伊始的山崖边,眺望远方。夕阳余晖洒落在他永远冷冽的侧脸上,缓缓为其增添了几分柔软。因为人类的未来,注定光芒万丈。”
叶行止一字不差地说完结局,低头观察霍泽的表情。
他发现霍泽眸色有些晦暗,像是陷入沼泽般不断下坠着,愈发漆黑阴沉,却在叶行止看过来的第一时间,顷刻恢复如常。
霍泽弯起唇,温和地笑了笑,鸦羽般的乌黑睫毛随之轻颤。他抱住叶行止的手臂,说:“然后,我就被推下了悬崖。”
话音刚落,溪对岸的山头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叶行止还算平静的表情逐渐凝固。他捏住霍泽的脸,仔细端详这双黑沉沉的眼睛,又很快放开手:“你再说一遍。”
霍泽乖乖点头,轻声说:“在结局之后的下一秒,我就死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被迅速汇集而至的乌云填满。雷鸣般的巨响声由远及近,转瞬间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暴雨毫无预兆倾盆而下。
但整个四合院都被灵气罩严密包裹着,依旧颇为干爽。
霍泽看向黑压压的天空,又看了看叶行止,心中悄悄怀疑这暴雨或许与叶行止有关。
而叶行止并未没有解释什么,蓦然站起身将霍泽扛了起来,头也不回把霍泽带进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闭的刹那,四合院屋顶上的灵力罩便已散开,豆大雨点轰然落下,疯狂敲击着玻璃窗沿。
数道闪电接连不断在天边炸亮,将叶行止的脸映照得时明时暗。
在霍泽隐约不安的表情中,叶行止一招手,衣柜大门顿时自行打开,所有被子都凭空飞了出来。
叶行止仍然一言不发,用被褥把霍泽层层包裹至密不透风,然后连人带被子将他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霍泽有些懵,被用力抱着,脑袋不得不紧贴在叶行止胸前。嘈杂的暴雨也因此被隔绝在外,仿佛变成了白噪音般的平静配乐,特别安心。
但很快,霍泽就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叶行止扬手照着他屁股打了一巴掌。
隔了几层被子,其实霍泽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声音却是极其响亮,分外羞耻。
“叶,叶先生……”
叶行止冷冰冰看他一眼,再次扬手。
“啪€€€€”
霍泽顿时闭上嘴巴,浑身紧绷不敢出声,脸红透了。
而叶行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没定住。
“你居然到今天才告诉我,你是被人害死的!霍泽,你想什么呢?”
“我一直在当着你的面找线索,找你认识的人,就是因为我怀疑你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你还给我藏着掖着!我说我想揍他们一顿,那时候你又是怎么想的?难道揍一顿就够了?”
叶行止气得头发都飘起来了,后院几间屋子随着外泄的灵力波动而微微震颤。
他捏住霍泽热腾腾的脸:“你还跟我在那儿有说有笑,有本事再笑一个?”
霍泽哪还敢笑,他抿了抿唇,顶着害羞到冒烟的脑袋,声音因为被捏着脸而含糊不清:“我就是想着,反正已经重生了……”
“那也不能不告诉我,你不心疼我心疼。霍泽我警告你,以后你遇到不好的事情要是敢瞒着我,我还要揍你。”叶行止仍然没有放开手,一字一句警告道。
他真的恨不得把人屁股打开花,好不容易才勉强忍住,退而求其次把霍泽的脸当成面团揉搓。
至于为什么叶行止如此生气……因为他自己也是被害死的,还是猝不及防天雷劈死的。
那种毫无预兆、瞬间走向死亡的绝望感究竟有多么可怕,叶行止心知肚明。他实在太过清楚,甚至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无数遍。
这臭小子居然能瞒到现在!
第34章
虽然叶行止气得半死,但不知为何,霍泽莫名被训得很开心,特别有安全感。
现在霍泽被层层包裹在被子里,连手都动不了,只能傻乎乎地依偎在叶行止胸前。但霍泽没有就此放弃,努力仰起脑袋,轻轻亲吻他的下颌。
青年柔软温热的嘴唇讨好般轻贴上来,叶行止呼吸微沉,垂眸瞥他一眼,语气稍显缓和,重复强调道:“这些事,你真的应该早点告诉我。”
“可是那样太麻烦您了,而且以前,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我怎么好意思,让您操心我的私事。”霍泽低声解释。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那时他又不是叶行止的谁。他做不到,像个无能的受害者那样寻求帮助。
但叶行止跟他的想法截然相反。
“怎么好意思?霍泽,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叶行止拍拍他的脸,“就算我们没有谈恋爱,只要我知道你受过这种委屈,我也一定会帮你弄死他们,明白吗?”
霍泽没说话,将微烫的脸贴在他掌心蹭了蹭,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明白的样子。
叶行止忍不住蹙眉,摆事实讲道理:“即便是金乌,即便是我随便养的野花野草,假设上辈子有其他异兽将它们残忍杀害了,我也会帮忙把那些异兽弄死,为它们报仇……更何况是你?霍泽,你比它们还要见外。”
住进他的山谷里,就是他的掌中物。无论山谷居民是什么物种,都会被叶行止放在眼里,记在心上。
哪怕只是养来吃肉的,也由不得旁人置喙欺辱。
这话叶行止从未明说,但霍泽显然一直适应得很好,他乖,听话,没太多小心思却有本事,也把山谷当成自己唯一的家。
结果等到窗户纸被一点点戳破,两人关系逐渐有所进展,叶行止才恍然察觉,霍泽与他果然还是隔了那么一层。
说是世界观隔阂也好,性格不同也罢,叶行止最恼火的一点在于,霍泽是真把自己当成外人,把位置放得过于低了,把这恋爱谈得像在伺候老爷似的。
打个比方,霍泽的心态就仿佛是......身为小情儿,他能偶尔耍小性子摆个脸色,也能乖巧接受老爷指缝间漏出来的好处,却不敢倾诉难堪的过往,不敢暴露内心的阴暗,不敢给人造成麻烦。
可叶行止觉得自己的好感足够明显,唯一一次对霍泽动手,还是今天隔着被子打两下屁股。
若是霍泽在他心里不特殊,他直接搜魂就能知道一切了,犯得着费那么多功夫?
叶行止两辈子都没这样惯着谁。
他或许是不太擅长与人交往,但这孩子心理肯定也有很大问题。
而霍泽为了证明自己不见外,又抬头悄悄亲了他一口,小声道:“以后我什么都说,您先听我解释。”
“我听着。”
“叶先生,其实我只是觉得,获得重生的机会,我就应该知足了。这辈子是一个崭新的、自由的开始,”霍泽眸色柔软,“也正因为被您好心收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这样生活。我想变好一点,去尝试不同的人生,再也不要拘泥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