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野自己绣的,想要赚钱而最终放弃了的帕子也那么与众不同,应该好好保存。
然而这个帕子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而饱经磨难。沾了口脂,染过鲜血,前面的倒还好,都没留下什么痕迹,现在碰上了墨汁,怕是洗不掉了。
想到这里,容见蹙起眉,眼睛湿漉漉的,很有些伤心道:“怎么办?帕子弄脏了,这次不会洗不干净了吧?”
明野真是不明白这个人,他也有不能了解的事:“殿下怎么会为了这样一块旧帕子而伤心?”
容见还在想怎么将这块帕子复原如初,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明野拾起帕子,语气依旧是平静的:“殿下用的墨是最好的,但凡是布帛绸缎,沾了这样的墨汁,都是洗不掉的。”
一瞬间,容见可真是心如死灰。
明野道:“不过有别的法子可以试试,殿下等等。”
等待的时间,容见觉得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明野提了两样东西回来,打开来,是一红一绿的两盒颜料。
容见问:“怎么了?”
明野问:“殿下会画吗?”
容见不明所以,茫然道:“不会。”
明野应了一声,他取了两只新笔,低声道:“冒犯了。”
容见不知道什么冒犯,然而下一瞬明野就将蘸了颜料的笔塞入自己手中,而自己的手也被明野的握住。
明野的体温很低,手指都是凉的,容见微微瑟缩了一下,放松下来,任由明野握住。
他要做什么呢?
明野握着他的手,用颜料在那块帕子上涂抹,他说:“本来是该用金粉的,不过太贵,倒是余了些朱砂。”
容见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被明野握住的手,顺着帕子上的痕迹,慢慢晕染开一簇斜着入墙的桂枝。
但枝头的桂花不是金色,而成了浓烈的朱砂红。
明野的动作很快,他松开手,尝试以容见的思维哄这个他不能理解的人:“以后臣再看到这块帕子,就会想到殿下为臣画的这树桂枝了。”
其实明野并不会在意那些人生中曾经发生过的事,但他的记性很好,他总是会记住。而在看到这块帕子时,他会想到的可能是容见看向自己的眼睛,那些他现在还不能明白的东西。
容见猝然抬起头,他的指尖蜷缩着,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心脏为什么会跳的那么快?
感谢追文,评论抽二十个红包,生理期有点晕qwq
第34章 珍珠
湖心亭里烧着炭火, 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温度很高,将容见的脸也烧红了。
容见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快, 疑心是屋子里太热了, 便走到窗户边,推开一道缝隙。
冷风吹了进来, 落在容见的脸颊上, 也让他稍稍冷却了下来。
明野问:“殿下怎么了?”
不知为何, 容见有点不敢看他, 含糊道:“有点热。”
他慢半拍地后知后觉, 可能过速的心跳与这个人有关。
明野可是《恶种》的男主,这个世界的唯一龙傲天,何况……他还那么好。
自己一时乱花迷眼, 有些不同寻常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容见这么想着,偏过头,朝明野看去。
对方低着头,目光落在那方帕子上, 没有多少珍重的意思, 就那么打量着, 表现得很寻常似的。
容见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又吹了冷风, 已经说服了自己, 现在的心思又重新回到了那块帕子上。
他走了过去,明明刚刚被人握着手绘下这幅图的时候,还没太大感觉, 现在却很小心谨慎地碰了碰, 认真地问:“这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
容见方才被冷风吹了一会儿, 身体上还残留了一些方才的余温,耳垂热得厉害,他似乎有点受不了,便用手指捏着耳垂,企图降温。
明野低头看着他。
上学的日子,容见的打扮总是很素净。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首饰,雪白的耳垂上戴了一枚很简单的珍珠,那珍珠不大,只是很圆润,泛着温柔的光泽。
与其说是珍珠装饰着容见,倒不如说是容见衬出这枚珍珠与别的珍珠的不同之处。
明野这么想着,缓慢地移开了目光。
帕子的事耽误了小半个时辰,但还是要继续读书。
容见很小心地将帕子移到放着灯盏的地方,那里很安全,不会被他笨手笨脚地碰到,但念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注意力不太集中。
实际上容见也不属于那类头悬梁锥刺股的学生,在明野面前几乎不掩饰自己学习时的痛苦,时常会变成咸鱼,一对一补课都能开小差。
比如此时此刻,容见读到游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过几天要去出宫去护国寺一趟,你要陪我一起吗?”
明野说:“我是殿下的侍卫,当然是要陪同殿下去的。”
容见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想去吗?如果不去的话就可以放假了。”
从容见的视角来看,明野的护卫是职责和工作,而以己度人,他是很想放假的。
明野手中的笔停了一下,有点好笑地看着容见,大约是猜出他的想法。
容见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继续看书。
这么断断续续地学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将黑,容见累得要命,脸贴在摊开的书上,嘟嘟囔囔地抱怨:“齐先生这是在揠苗助长。”
明野解释道:“他是怕来不及。”
容见疑惑地问:“什么来不及?”
明野没有回答。
山雨欲来,当徐太后决定将徐耀接到京城,准备为容见婚配时,公主还未长成的谎言便被戳破了。
他已经长大了,大到足够在所有人心中诞下皇嗣,继承皇位。
此时此刻的平静像是无风时的湖面,一块石子都足够惊起千层涟漪,何况是即将来到的风雨?
明野就那么凝视了眼前的容见一会儿,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片刻间想了些什么。
总之在经历一番痛苦的学习,并且做好了回去后八成还要再复习的准备后,容见被明野送回了长乐殿。
甫一进屋,容见就听四福前来禀告,说是那个宫女的病已经好了,正等着过来谢恩。
容见道:“太医来复诊过了?好全了吗?你叫她过来吧。”
四福一一答了。上次容见在大庭广众之下领走了萧贵妃惩罚的宫女,传的阖宫皆知。这样的事,太后和皇帝是不可能出手管的。但下面的人都看着,觉得公主和往常不大一样,而萧贵妃那样受宠,看着是自己先挑衅,之后却没有什么动静了。太医也在宫中行走,这样的事,看在眼中,给一个宫女看病也不敢不尽心,今日还是自己上门又为那个宫女诊治了一次,说是病已全好了。
四福出去后,容见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妆奁前,挑了几样足金的首饰。手艺暂且不说,分量是真的很重,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融了卖出去换银子也不吃亏。
等待的时候,容见随意拨弄着那些首饰,心里想的是幸好长乐殿别的不多,甚至没有多少余钱,银票就更是一张没有,但金银首饰却不缺。否则他这个也打赏,那个也打赏,怕是要把妆奁都赏空了。
四福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个宫女。她看起来十七八岁,身材高挑,打眼一看,模样生得也好看,杏眼樱唇。
她走到容见面前,跪下去磕了个头,郑重道:“奴婢灵颂,拜见长公主殿下,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灵颂,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容见叫她起来,又问:“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宫女大约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低声道:“回禀殿下,灵敏的灵,颂椒的颂。”
容见怔了怔,又重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宫女,没想到她还真是灵颂。
在《恶种》中,灵颂这个角色还挺与众不同的。
再过几年,内务府的总管因贪污年礼败露多年掏空太平宫私库,大肆吞并土地,家财万贯之事。内务府总管被费金亦当即凌迟处死,但账上已是空空如也,只余欠下的债还未结清。而当时大胤内忧外患,已然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了,费金亦不可能拨钱。而太后的万寿节在即,眼看着又要大操大办,保全大胤的颜面,却没人敢接手这个烂摊子。而一个面容有损,在制造局做事的宫女却主动道皇帝面前请命,说是有法子将太后的万寿节办的漂亮,叫外邦不敢造次。
而她才接手内务府一个多月,竟硬生生将太后的万寿节办妥了,并看起来风光无比。
至此以后,灵颂其人,便成为太平宫内务府名副其实的总管。在大胤最后的几年,成为后宫中人人崇敬的灵颂姑姑。
灵颂有着这样的权势,地位之高,连宫中的宠妃都不敢得罪,还颇为讨好。而她却在成为总管后不久,就主动搭上了当时还是逆贼的明野,愿意为对方传递消息。
宫破当日,灵颂站在门口迎接明野入宫。她没有留在这里,实际上灵颂对权势的兴趣不大,她极为厌恶太平宫的一切,这样的蝇营狗苟,这样的皇帝与太后,她想要推平这里,重新来过。
明野好或不好,灵颂不在乎。她处于深宫之中,也无法了解,但至少有一个机会能变好。
她甚至连明野都未去拜见。
所以宫破之后,改朝换代,灵颂如浮萍入海,转瞬即逝,回到民间,再也未曾出现。
这么厉害的一个姑娘。
容见看着她,想了想,认真地问道:“灵颂,不如本宫送你出宫吧。你喜欢什么地方?”
作为一个公主,容见的权力不算多,被困于深宫之中,但照顾一个侍卫,安排一个宫女还是能够做到的。
她现在的脸上还没有伤疤,说明是之后在宫中被人所伤。既然这次萧贵妃把她拿出来做筏子,说明灵颂并不看重信任,在原书中后来被萧贵妃伤了脸,也不无可能。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容见既然还记得原书,也知道她最后的去向和心愿,不如就在此刻让她带着金银,圆满地回到民间,或许生活能更加幸福。
就是……有点对不起明野,不小心把他的探子放走了。
但明野在宫中安插的人何止一处,灵颂不过是其中一个,而最后的开门迎接,也是宫中本来就没什么愿意抵抗之人了。
容见这么想着,打算再拿点东西给灵颂,让她出宫后也好有个安身之地。
灵颂愣了愣,似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对于宫外,那些将她送到这里换取银子的亲人,她已经快要忘掉了。很多宫女会将微博的月奉托人送出宫,供养父母兄弟,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宫外很好吗?她不那么觉得。
灵颂忽然问到:“殿下是嫌弃奴婢不够伶俐,不愿意留奴婢在身边侍候吗?”
容见本能地反驳:“怎么会?你看起来就很聪慧。就是觉得,这深宫之中,也没什么好待的,你年纪还小,出去了之后,想要做什么不可以?”
又忽然意识到,原来她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啊。
当时容见就是用觉得她伶俐聪明的借口敷衍萧贵妃身边的人,把她带回长乐殿的。
灵颂没有下跪,她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看着容见道:“殿下救了奴婢的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奴婢想要侍奉殿下,已效犬马之劳。”
其实很少会有宫女是这么说效忠的话,大多是外头的一些武将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