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90章

另一边的校尉乔术附和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就是前往寒山城的人选更是重中之重,不知哪位……”

这场仗不可能赢得轻易,要以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打败在寒山城固守的€€然人,一旦失败,就是埋葬了寒山城数十万人的性命,终其一生都要背负起这场祸事,任天下人指责。是个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要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苦差事。

明野抬了抬下颌,不急不缓地打断他的话:“我亲自去。”

作为主帅,明野本该坐镇军中,不应轻易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却选择亲自前去,如果出错,就是身败名裂。

在场之人,无一不惊讶错愕。

但这两年下来,明野从未出错,在军中威望极高。他的话已经出口,不会有人质疑,所以纷纷答应下来。

本来还在休养生息,突然多了这样的大事,军中又立刻马不停蹄忙碌了起来。

帐中只剩明野和周照清两个人。因事情来的突然,周照清也必须留下看顾粮草,准备后勤。

周照清倒没有推辞,他是不懂打仗,却很明白利益交换的道理,理智道:“此时北疆正处空虚,再打下去,不就能将他们彻底赶回草原了吗?寒山城之事,虽然着急,也不用你亲自前去吧。”

这么说着,抬头朝明野看出。

帐子中的灯光昏暗,连明野的面容也都模糊在其中了。因为明野以身作则,军中上下都极度节俭。此时的火烛也远不够将帐子里事物照得明亮。明野愿意省下这一点,分派给底下的士兵。因为他知道夜里多这么一点烛火都很重要。

明野是一个将利益算计到了极致的人。

周照清不觉得他不明白,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他自认为想得很周到:“至于公主,身份尊贵,总不可能轻易出城和亲。”

明野听到这话,偏过头,目光停在周照清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

周照清心中悚然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明野没有表现出生气,他叫了一声周照清的字,轻声道:“我是为了救人。”

周照清听了,觉得后面还有话,明野却没有说出口。

有的话明野不会说给人听。

就像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明野,周照清也不能。他是知道明野的过去,但也是是比别人稍多一些。

所以当时周照清不能明白。直到几日后,明野早已率领大军离开,上京城中传来消息,长公主自愿和亲。他在大雪中站了半刻钟冻得打哆嗦才反应过来。

明野的确不是圣人,也不可能成为圣人,他却将心放在了那样一位长公主的身上。

明野也是为了救已。

长公主是他的半身。

周照清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到了离开当日,前线的战事响声掩埋了去往寒山城的行军动静。

明野拉着缰绳,坐在一匹白马上,身侧佩戴的不是一贯用的那把刀。那样的刀,杀人可堪一用,在战场上却显得太薄太窄,该用更重的刀。

来到北疆后,明野换了新刀,然而那把刀也磨旧了,刀柄随意用布条裹住,挂在腰间。

明野道:“生死一战,皆在于此。”

*

当日容见愿意当庭答应和亲,没有假装拒绝,拖延时间。一来是因为不想给费金亦和€€然人对寒山城百姓动手的借口;二来一旦他答应这个条件,畏首畏尾的人就变成了费金亦,费金亦害怕他撕毁承诺,容见然而能转攻为守。

容见没打算束手就擒。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中,容见提出诸多条件,具体的细则一谈再谈,费金亦逼不得已,只能退让。

容见要求护送的队伍必须由他亲自挑选,得保护自己的安全。至于€€然人和皇帝,则可指派几人随行监督,每到一处驿站,将消息快马传回上京和寒山城,以做凭证。

对于费金亦而言,只要容见离开上京,朝中诸事都会重回他的掌控,到时候再打发了€€然人,便可高枕无忧,所以一一答应了下来。

启程当日,天气很好。容见换上了那身临时赶制的嫁衣,坐上了装饰奢华的马车,身边有陪同而来的灵颂和四福。

人都有私心,容见本不愿意他们跟随自己一同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虽然他已打点好了银两,打算在路上将随行的侍从都放走,不会真的带到寒山城附近。

但灵颂和四福还是缠着跟上来了。

四福自不必说,他本来就咋咋呼呼,现在已经是涕泪横流,说不出话了。

还是灵颂足够冷静,将容见的担忧一一道出:“殿下是自相矛盾。如果真的没有危险,又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容见没有办法。

但是周姑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容见安抚了好久,说是如果到时候逃跑,周姑姑腿脚不灵便,反而不方便,况且长乐殿也得有人照看,否则回来后到处安插了眼线,才是寝食难安。

除此之外,容见临行前留信给了崔桂。不仅写明了之后的政事安排,也说了万一他无法回来,所有大权,皆交付给大将军明野。

容见到底不是才毕业的大学生了,这一年半来,成长了很多,知道万事都有有所准备。

他相信明野会来,但不是所有人都会信。

事无绝对,总有万一,人力是有极限的。

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

马车动身之事,长乐殿的宫人哭成一片,哀戚之声,萦绕在长乐殿的上方,久久不能散去。

容见倒没有想太多,他知道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

直到宫门大开,容见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

他掀起帘子,偏过头,回首望了一眼这巍峨的太平宫。天光骤亮,倾泻而下的日光将整个宫殿笼罩其中,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绿瓦红墙被衬得精致美丽,却也冰冷至极。

容见怔了怔,放下了帘子,不再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快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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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重逢

这样大批军队的行军, 是不可能不惊动行经路上的府城的。

但靠近北疆的地方,本来就仰仗明野的军队,知晓消息后必然会行这个方便。走的远了, 又离寒山城不远, €€然人凶恶残暴的名声,从城破之时就已传开, 如今唇亡齿寒, 只盼望能将€€然人尽快赶出去, 防止下一个就是自己。

是以日夜兼程, 一路上还算顺利。

到达寒山城附近的缁州时, 明野停了下来,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先搜集消息。

他是做锦衣卫出身, 虽然没当多久,但手下的锦衣卫确实擅长探听消息。寒山城遭了这么一场劫难,城破之时混乱无比,但也有胆子大的, 知道沦陷失守的后果不堪设想, 逃了出去。但城中或有家人, 或有私产, 便暂时停留在周围, 不敢远去, 期盼能再有转机。

这样的人有不少,但城中应当也有€€然人的奸细,明野派人四处搜集消息, 寻找有用之人, 花费了几日时间。

一日午后, 有人奉命走到明野面前,禀告从上京城中传来的急报:“长公主已于十一日前出发,前往寒山城和亲。”

周围一片寂静,此时正值中午,日光强烈,也无秋风,却令他感到一阵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这位主将回道:“嗯。知道了。”

那般平静,也那般刺骨。

*

九月,寒山城。

瑟瑟秋风下,是被掠夺家财,圈禁起来的百姓。北疆人知道长公主答应和亲,许下承诺,不会大肆屠杀百姓。但每天都有许多新鲜的尸体从城中运出,扔到外面焚烧殆尽,变成飘往天空的青烟。草原上的习俗就是这样,他们作为战胜者的一方,对战败的大胤人没有怜悯,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往往街道上前人的血还未干,后人的血又洒了上去,整条街都弥漫着鲜血的铁锈味。

对于这样的事,€€然族的首领,此次率领军队的四王子申€€是不管的,他乐见其成,鼓励手下的人掠夺更多的财富。

太守府也早已被入侵的北疆人占领。此次前来的军队中有七个部落,但只有€€然人为主,四王子申€€携仆从谋士住在太守府中。

府中灯火通明,昼夜不熄。很多打了一辈子仗,却从未踏足过大胤国土的€€然人啧啧称奇。他们见过北疆外的大胤人,觉得那里的土地也没有比草原、比他们的家乡好多少,贫瘠到几乎种不出什么,大胤人的体格还格外瘦弱,被迫在风沙中历练得强壮。

原来真正的大胤是这个样子。原来可汗说一定要打下这片土地。这里是一个温柔乡,连秋日的风都是和煦的。

夜深露重,申€€在房间中与属臣参谋接下来的路线。

他有着€€然人残忍的天性,不够沉稳,也不认识大胤的字,只能靠谋士将地图翻译成他能看得懂的语言,而地方上更多的标志他却从未接触过,不知道其中的含义,而遍布的河流似乎也会成为阻碍。

€€然人不会造船,于水战也毫无研究。

但这些都没有打击申€€的自信,寒山城的一场仗令他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大胤人,瘦弱的不堪一击,连武器都拿不起来,甚至无需武力,只用恫吓,他们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申€€道:“一城之中,有十万青壮年的男子,竟毫无还手之力,连反抗都不敢尝试。他们不能算是人。”

谋士道:“王子所言极是。”

申€€哈哈大笑:“他们只配当我们的猪狗牛马,连奴仆都不能称职。”

€€然人将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当做他们的奴隶,而在申€€心中,大胤人不够强壮,安心种田行商,连成为他们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他这样的轻视,又弄不懂复杂的大胤文字,只是说:“不用这么费心,大胤的皇帝会将一切拱手送上的!”

“慎言!”

一个苍老严厉的声音从没有点灯的黑暗里间中传出,申€€扭过头,看到他的父亲,€€然人的领袖,草原上十三个部落的可汗,科徵阐从中走出。

科徵阐根本不在北疆,他将自己剩下的儿子布置在了那里,自己却随着四儿子来到了寒山城。

因为他知道这一仗是巨大的机会,在目前的形势中,远远比北疆重要的多。所以他舍弃了那些,隐藏行迹,只等真正的战争。

寒山城只是一个开始。

攻下寒山城后,科徵阐潜心研究接下来的路线,只有很少几人知道他在这里,外面的事都交给了申€€。

他的四儿子远不如他的第十四个儿子。可四儿子却死在了两年前,死在了大胤人手中。

科徵阐不是想为他复仇,只是觉得可惜,在这样的机会面前,达木雅比申€€有用的多。

真是可惜了。

最初收到费金亦递来的消息时,科徵阐以为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大胤的皇帝疯了。

但费金亦锲而不舍,比起领土和城池,他更想借用外力,杀死和他争夺权力的孩子。

科徵阐不能理解,但他选择了接受,因为用传统的法子,从崇巍关突破了。

明野是一块硬骨头,科徵阐在等他暴露出弱点,但时间太长太久,他实在等不下去了。而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可以饶过明野,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大胤的半壁江山。

费金亦的许诺绝不只是一座寒山城,这打动不了他们,他承诺了很多,但科徵阐要的不仅仅是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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