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脸色顿时黑了,旁边的侍女更是直接上前一步,指着辰宵的鼻子骂道:“皇后肯认你就感恩戴德吧!不然就光是以你今天擅闯后宫的行为,就足够陛下将你流放到荒星一辈子不回来了!”
“谢谢,我巴不得呢,省得瞧着你们这帮丑脸睡不着觉。”辰宵轻蔑道。
“你!杂种果然是€€€€”
辰宵的嘴唇紧抿起来,无论他的母亲有多不称职,至少她还勉强将他养大,上次他揍那个亲王还是大公就是因为对方当着面骂他杂种€€€€即使事后成为全帝都人人不齿的混蛋他也不后悔自己挥出了那一拳。
但这一次,还不等辰宵发作,唐都就主动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那侍女的手腕。
“啊!”
侍女短促地尖叫一声,狠厉的目光在面前这个白发男人居高临下的注视下,顿时变成了惶恐的色厉内荏:“你……你干什么!这可是在皇宫里面!”
“原来您也知道这是在皇宫内,”唐都微笑起来,他嘴上说着敬语,笑容却不带半点温度,“所以,你刚才叫三殿下什么来着?”
侍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先不提辰宵本人是个睚眦必报的毒蛇性格,哪怕贵族他也照揍不误,就光是以她现在的身份€€€€一个皇后身边的侍女,哪怕她们私底下骂的比这还要狠毒恶劣百倍,可当着外人的面对皇子说出这种话,可是要被处以鞭刑的!
“我,我……”
“愿您以后记得三思而后言,这位小姐。”
唐都猛地松开了她的手,一直试图把手抽回来的侍女尖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皇后的眼皮狠狠一跳。
她虽然依旧站得端庄,但任谁都知道,唐都此举不亚于是在打她的脸。她再能装,这种时候也伪装不出什么好脾气了,妆容雍容的女人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唐都道:“唐先生见笑了。”
“哪里,”唐都分毫不让,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半边身子却稳稳地挡在了辰宵的身前,“三殿下年岁不大,还望您不要与他计较才是。”
“我要是真和他计较,您也不会在这里了。”皇后慢悠悠道,“这次叫您过来,只是我单纯想看一看,能被三殿下和帕里克先生都看中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而已。”
“如今看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唐都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乖乖的,就连皇后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古怪的意味,在短暂的愤怒后,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反而透着一股傲慢的怜悯,就和舞会上老皇帝宣布那个“好消息”时,望向周围众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起刚才应天在档案室翻阅到的机密资料,唐都的脸色微沉。
这件事,难道皇后也有参与吗?
但据说老皇帝和皇后关系不和……明明连两位皇子都各怀心思,怎么现在看来,皇后的立场反而和皇帝是一致的?
唐都搞不清楚状况,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当机立断,向皇后告辞后就准备带走辰宵。但辰宵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皇后道:“我不走!她被你们带到哪儿去了?”
“她?”
不同于唐都的愣怔,皇后却很明白辰宵指的是谁,她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三殿下何时有了妹妹?皇室这一代只有三位皇子,这一点就算唐先生也应该很清楚才是。”
她否认了?
唐都下意识蹙眉,他当然不相信辰宵会说谎,不然少年不会费了那么大周折只为回宫看一趟妹妹的情况。可是皇后为什么会不承认这个妹妹的存在?
他第一反应是皇室认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有损皇家名誉,所以暗暗处理掉了。可是这不符合逻辑,按理说如果真的这么想,那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出生……当时辰宵的母亲已经疯了,处理掉一个婴儿有千百种方法,何苦要养到四岁多?
“是不是……”
身后传来少年带着颤意的声音,唐都转过身,看到辰宵瞳孔收缩着,用一种近乎于骇人的眼神,直视着前方的几人。
红发少年的金眸中布满血丝,任何人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都会觉得内心胆寒,包括之前还游刃有余的皇后。她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又因为自己对一个杂种的示弱而觉得难堪,面孔微微扭曲起来。
侍卫们紧张地围住了他们,皇宫内非准许不得出现热武器,巡逻队都是佩剑出行的,但这会儿的辰宵无视了这些对准他们的寒刃,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皇后,像条毒蛇一样,轻柔地嘶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也把她变成‘药材’了?”
唐都猛地扭头,骇然望向辰宵。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说的‘药材’是什么。”皇后在镇定之后,也给出了同样的回答。但和唐都的惊疑不定不同,她的回答充满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色彩,“三殿下或许是在外面呆久了,看多了那些幻想作品,不仅臆想出了一个妹妹,还跑过来质疑我€€€€你扪心自问,我当初对你,可不比你身边的这位唐先生差多少吧?”
辰宵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你€€€€不配和他比。”他的瞳孔恢复了正常,整个人都慢慢松弛了下来。
但唐都还是感觉,就在刚刚问出那句话的瞬间,一直维持着辰宵表面的某种外壳彻底地破碎了。现在的辰宵,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像当初那个在床上掐住他脖颈,微笑着试图将他置于死地的疯子。
“我明白了,唐先生,”他笑着对唐都说,还主动伸出手,像个校门口乖巧等待家长来接自己的少年一样,“我们回家吧。”
唐都看着他。
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唐都才发觉,辰宵的掌心全部都是冰冷黏腻的冷汗。
但他却死死地抓着唐都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呼吸平稳地朝前方走去。
“站住。”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望着挡在他们面前的一群人,唐都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今天是中头彩了吗?
一个接一个的。
“陛下有何事?”感受到被攥紧到发痛的手掌,唐都安抚地捏了一下辰宵的手,抬眸朝轮椅上的干瘦老人望去。
“他不能走。”老皇帝用浑浊的眼睛盯着辰宵,目光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狂喜,“接下来的事情,必须要有他的参与。……唐先生,你把他教的很好。”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现场还有个唐都的存在,但这句夸奖却让当事人听了只想作呕。
“陛下,”唐都冷静道,“我可以问问,您打算让辰宵做什么吗?”
“这好像与您无关吧,唐先生。”
帕里克笑眯眯地站在老皇帝身后半步的位置,轻描淡写说出口的话语,却不亚于在紧张的局势中再添了一把干柴:“还是说,您打算违抗陛下的命令?”
话音落下,如今对于“权势”已经形成执念的老皇帝立刻瞪圆了眼睛,阴鸷的视线在唐都身上来回扫荡,像是在评估他的威胁性。
唐都在内心暗骂一声帕里克果然是不安好心,今天这出戏可以说是冲着辰宵来的,但只要深思一下帕里克一直以来的心思,就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拉自己下水。
“真是劳您费心了,”他讥讽道,“陛下,我并无二心,只是出于一位教师对学生的担忧,希望能够知晓三殿下何时能回来复课而已。”
“是吗?”
老皇帝似乎是信服了这个说辞,他摆摆手,满不在乎道:“那你就不用管了,辰宵不会再去你那儿了,宫廷内部会有私人教师给他上课的。”
唐都内心一沉,他张了张嘴巴,正打算开口,就见帕里克志得意满地厉声打断了他的询问:
“你是打算抗旨吗!?”
唐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前有狼后有虎,在老皇帝愈发不善的紧盯下,他几乎能听到倒计时滴答滴答走过的声响。
但这并不是指他面临危机的倒计时。
而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用自己的心声阻止应天出手的时间。
要在这里彻底撕破脸皮吗?
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舞会那边的贵族们,这里聚集了整个帝都€€€€甚至七大主星的大家族成员,一旦应天出手,他的存在就会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
他不可能让应天杀光在场所有的人,这里不乏唐觉那样无辜的小辈;可若是叫这些人知道了世上还存在着应天这样既非人类也非神秘的实验室产物,先不说会在全星际引起轩然大波,就光是针对应天的通缉,就远不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的程度了。
虽然阿撒托斯目前已经是宇宙通缉令上排行第一的杀手,但他现在还没有被官方盯上,对皇族下手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届时军队、暗网杀手、试图挖掘他秘密的有心之人与各方势力都会被惊动,到时候……
帝国范围内,就再没有应天的立足之处了。
或许改名换姓是个方法,但是,唐都苦涩地心想,应天不在乎这些,他不能不替对方在乎。
即使人类永远不会知道弥赛亚的存在,至少,这世间最深沉的恶意,不该由已经背负着一整个世界重量的救世主来承担。
还有辰宵,那月,克里斯他们,大哥他有家族的庇护,剩下的三个孩子,他真的要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过上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吗?
排山倒海的怒火和焦急忧虑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胸膛,但唐都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是应天在为了那些曾经自己保护过的人们朝自己深爱的眷属动手而愤怒。
“唐先生!”
少年急促的呼喊打破了老皇帝脱口而出的命令,但下一秒,贸然发出声音的唐觉就被旁边的唐老爷子一拐杖抽倒在了地上:
“臭小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的怒火来得太快,导致老皇帝都还没来得及斥责,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选择暂时放过了这只老狐狸。
“你还有三秒钟时间考虑,”他转头对唐都语带威胁地说道,“不然的话,就一起留下好了。”
“三。”
一起留下任人宰割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唐都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场盛大的舞会就是一个阳谋,辰宵的妹妹是鱼饵,辰宵是鱼饵,他本人也是鱼饵€€€€三重连环计,就是为了让应天暴露在人前。哪怕这次辰宵不来,那人肯定也会另找机会布局的。
因为幕后主使者,必定对他的性格和在这里的人际关系,全部都了如指掌。
他的视线冷冷地扫过背着手站在那里的帕里克,如果眼神能当做刀子的话,相信帕里克现在已经被扎了个对穿了。
‘如何?’对方并不奇怪唐都能够瞬间搞清楚局势的关键,反而笑着用口型反问道,‘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二€€€€”
最后一秒,就在唐都准备自己掏出回溯迷宫的神秘卡牌带着人脱身时,原本紧紧攥住他手的辰宵却主动松开了他,淡淡地对着老皇帝说道:
“我留下,你放他走。”
“辰宵!”
唐都伸手想去抓他的肩膀,但辰宵却像是知道他会这么做一样,接连往前走了几步,一直站到老皇帝的轮椅边上,这才转头朝他笑了笑。
“放心吧,”他满不在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能吃亏?谁要敢打我的注意,我一拳揍翻他。”
“可是€€€€”
“好了,唐先生,”辰宵忽然看向他的双眼,唐都愣住了,这还是少年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这么温柔地称呼他,“感谢你这些天的收留,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只是一条……”
“够了辰宵!别说了!”
但辰宵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一条狂躁又可悲的杂种犬而已。”
唐都红着眼睛,他注意到辰宵的手臂一直在发抖,指尖甚至颤动出了残影,这显然并不是因为他的情绪过于激动,而是因为少年再去强行忍耐的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
但众目睽睽之下,突发病症的辰宵还是坚持着说完了这番话,不顾身边老皇帝几乎气到扭曲的脸庞,他朝唐都深深鞠了一躬,姿势标准到能让第一贵族高中的礼仪老师眼珠子当场掉下来的程度€€€€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潇洒地朝着皇宫深处走去。
唐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辰宵和他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用口型道:
‘帮我照看好他。’
唐都只有一个人,就算应天是他最后也是最坚实的后盾,但从这些天的相处中,他们早就发现了应天这个人的身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