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吐了个烟圈,然后灭了烟,她缓步走出来:“不着急。”
小谷安安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也没有搭话,乖巧又安静,目光看着那女人慢慢地走出来,穿过帘子。
那是一张和蓝钰不相上下精致的容貌,没有蓝钰那么明艳气势逼人。
更像是从仙境走出的仙子一样,不染纤尘。
可惜这世上有人有鬼有山精有僵尸,就是没有仙子。
这样的女人,实在没办法将她做的事和她的人联系起来。
女人走到她身边,指尖勾起小谷的下巴:“这么乖,难怪被那老僵尸截胡了。”
小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皓白的手腕上染上脏兮兮的手指印,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第89章 温老板的过去
女人看到手腕上的痕迹,轻轻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还没来得及质问什么眼前的人便猝不及防地昏迷了。
潘彦如伸手扶了一下小谷的肩膀,然后抬头看向女人:“你总不能让她就这样?”
就潘彦如个人而言,她对小谷还是挺有好感的,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也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女人轻笑了声,取了一顶帽子戴上:“当然不是。”
她勾了勾指尖,随后便有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进来,将小谷扛在肩上,然后她自己提了一个手提包:“走吧。”
潘彦如思考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了上去,有求于人不得不如此。
随后几人一起出了帅府,在门口有一辆车在等着,站在车边的是张大帅的副将。
那副将对着女人恭敬地躬身:“郁小姐,大帅还有事要忙,就不能过来送您了。”
郁孤云勾起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是不敢吧?”
副将尴尬地再次鞠躬:“大帅确实有事要忙。”
郁孤云上了车,并不在意:“事已经给他办好了,我要的人也得到了,放心不用一直提防着我,开车。”
她坐在后座,懒洋洋地关上了窗户,小谷被放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潘彦如坐在副驾驶,方才将小谷扛出来的黑衣人去开的车,小谷脑袋靠在窗户上,看着不像一个活人,更像是一个死尸,此刻连心跳都微弱的几乎听不到了。
和之前那心跳如雷的状态截然不同。
呼吸和心跳都微弱的难以察觉,但就是还活着。
车子慢慢地驶出长沙城,女人葱白的指尖勾起小谷的下巴,认真端详了一会:“神奇,这世上最强的修道者都没人能炼制出这种半人半僵尸的存在,何况还是道法天赋极强的人。”
“也难怪那老不死地将你藏了那么多年。”女人指尖摩挲过小谷的唇瓣,小谷似乎感觉到了不适,眉头蹙起,然后本能地偏过头。
郁孤云也没有生气,只是轻笑了声,放开了她,随后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一路往前开,直到入了一处山谷,潘彦如来过这里,到了山谷之外车就开不进去了,黑衣人将车停好,然后打开车门,先是恭敬地将郁孤云迎了出来,而后走到了另一侧,将小谷再次扛起来。
走过了一段小道之后真正地进入了山谷,这里面倒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地方,而是一处寨子,这里面住着不少的苗寨的人,看到郁孤云都恭恭敬敬的。
那些人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装扮,光看外表和外面那些苗寨的人没什么区别。
但潘彦如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不为外界所容纳的疯狂至极的人。
拿活人做实验的蛊师,被师门驱逐的修道者赶尸人,此时尚未入夜,这山谷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一旦入夜,这里就是真的魑魅魍魉横行。
郁孤云是这寨子的寨主,没有人敢忤逆她,一旦忤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除了那些投奔而来外来者,这寨子还有一些原始的居民,他们有着比外来者更强大的实力,潘彦如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只知道很强,是她惹不起的一群人。
小谷被几名穿着苗族服饰的女子带走了,潘彦如也没有多询问,反正郁孤云要的是一个活着的小谷,肯定不会杀她就行了。
她走到了寨子的一处偏僻的小屋,推开门进去,院子里摆了很多的瓶瓶罐罐的,还有很多毒蛇毒虫。
但那些虫蛇看到她似乎更加地惧怕。
潘彦如无视了那些东西,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房间,推开门,房间里躺着一个女子,她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的生机,但潘彦如推门进来,她却睁开眼坐了起来。
“过来。”潘彦如在躺椅上坐下,然后对那女子命令道。
女子缓步走到她身边,乖巧地在她腿上落座,潘彦如抱着她,亲了下她的侧脸。
“想我没?”她的指尖顺着女人的脸颊慢慢地移动。
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潘彦如自嘲地笑了笑:“你连魂魄都散了,怎么回答我呢。”
她蹭了蹭女人冰冷的脸颊:“可你也只有现在这样才这么乖。”
窗户正好迎着夕阳,晚风将她的低喃吹向山谷,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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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钰跟着温老板一路回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与世隔绝的瀑布下是一座茅草屋,温老板推门进去,看得出屋子被好好的打理过,摆在院子里的君子兰长势正好。
处处都透露出温馨,不难看出是精心布置的准备共度余生的地方。
温老板抱着妻子回到了房间,然后再出来对蓝钰说道:“我本来是准备带着栀儿在这里就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可也没想到还是会被找到了。”
蓝钰抿着唇,淡淡的点头,温老板看着她那模样,叹了口气,指了下旁边的房间:“蓝小姐先去这房间休息吧。”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蓝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算是应下了。
温老板看着蓝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转身去拿了一个锄头去了瀑布旁边的树林之中。
花了整整两天才挖出一个墓穴,之后温老板又去寻了些东西将墓穴布置好,第三天月上中天的时候,抱着他妻子过去,将尸体放进墓穴,却没有急着去掩埋。
他蹲在旁边,终究是忍不住落泪,不知道哭了多久,温老板才稍微缓和过来了。
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已经面目全非的妻子,过去在唇角落下一吻,然后将君子兰放在她怀里。
月光下一袭长衫的男子拿着铁锹在填坑,神色认真仿佛在做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等填完坑,温老板将亲手雕刻的墓碑立在墓前。
“蓝小姐恢复了一些了吗?”温老板跪在墓前,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蓝钰在。
蓝钰从树上落下,缓步走到了温老板身边。
“节哀。”她声音依旧沙哑,但至少已经能说出正常的话了。
温老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看向蓝钰:“可惜了蓝小姐不能陪我喝喝酒。”
蓝钰摇了摇头,示意不喝。
温老板走到了悬崖边上,在上面坐下,取下腰间的酒壶,仰头喝了口酒。
“我将栀儿埋在这里,是因为她喜欢这里的景色。”
蓝钰没问也没回,但温老板似乎不在意,即便是自言自语好像也不介意。
“我和栀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她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小女孩,那天父亲告诉我,从此以后我就有师妹了,从小一个人练武一个人修习道法,终于有一个人来陪陪我了,我很珍惜这唯一的伙伴,其实我们的故事也挺简单的,一起长大一起修习鬼道术法。但栀儿天赋比我好得多,她修行的时间比我晚三年。但不过用了两年就超越我了,父亲每次都会训诫我,不管是被罚还是增加功课,栀儿都会陪着我,不过这样也让她修行比我更快了。”温老板轻笑了声,从他的语气之中不难听出一丝丝的自豪,没有任何的嫉妒或者不服气,只有纯粹的骄傲。
“可她从小身体不好,随着道行越来越高,身体也越来越差。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她父母皆是死于厉鬼手中,是以栀儿从拜入父亲门下那一刻起就立志尽所能除掉天下厉鬼。”
“但这天下的厉鬼何其之多,总有我们打不过的,那次我们就是遇到了一名修行了五百年的厉鬼,被天罚之后祸害人间吞食活人以恢复修为,那厉鬼极其强大,联合我二人之力也打不过,栀儿为了消灭它自己被鬼气反噬了。”
温老板喝了口酒,回忆起过去让他情绪有些激动,被酒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
等他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那厉鬼虽然被除掉了,但栀儿的情况也变得很糟糕,鬼气一点点地反噬她的身体和灵魂。”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挽救她,最后栀儿让我杀了她,鬼道修行者,一旦被反噬,十之有九会变成恶鬼,入不得轮回。”
“我不愿,下不去手。”
“那时候我们才成亲三年,我们还说以后给孩子取名就叫温子君,不论男女。”温老板左手撑在地面,身体在颤抖。
若是能看到他的正脸,能看到他此刻没有任何往日的风度,眼泪鼻涕一起流下,狼狈又可怜。
“后来她自杀了?”蓝钰抬头看着月光问道。
“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撑不下去了,便想着自杀了,可我不愿她离开我身边,我违背祖宗之法炼制尸人,强行留住了她的魂魄,不许她就此彻底的魂飞魄散,我不能离开她。”
温老板说完苦笑了声:“可我还是失去了她啊。”
他低低的叹息,一阵晚风吹来,拂过他的发丝,温老板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最后叹息了一声。
“蓝小姐在疗伤?”
“嗯。”
“明日起我帮蓝小姐疗伤吧。”
“多谢。”
“不必客气。”温老板起身,晚风吹起他身上的长袍,衣着有些狼狈,可他站得笔直宛如松柏。
“那就先不打扰蓝小姐了。”他恢复了初见时的气度,和蓝钰擦肩而过。
蓝钰在月光下重新坐下,闭眼吸收阴气和月光的力量。
她此时手臂上的青筋已经没有那么夸张了,但皮肤还是青灰色的,獠牙利爪也还没能收回去,世界在她眼中依旧是一片血红。
第90章 回到墓地
温老板帮着蓝钰压制了她的尸毒和阴气,大概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蓝钰才能彻底的控制自己的尸毒和阴气,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蓝小姐很厉害。”温老板在帮完蓝钰最后一次对她说到。
“我年少时也曾经见过一个活尸,他与父亲也是挚友。但最终让父亲亲手杀了他,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变成一种没有理智的怪物,食人肉喝人血。”温老板感叹道。
“他的实力还不如蓝小姐呢,但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活尸虽说是有理智的,但在修道之人眼中也是容不下的。毕竟随着实力的提升他们会逐渐地失去理智,变成难以对付的怪物,活尸可比一般的僵尸强太多。
蓝钰看着指尖萦绕的阴气,低低的笑了声,眼眸中浮起一丝温柔的情绪:“我答应过她,会陪着她一辈子的,怎能食言。”
温老板也没有多说什么,蓝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温老板去拿了自己的玄铁剑,收拾了一些东西:“既然蓝小姐已经没有什么事了,那在下也告辞了,天高路远有缘再见。”
蓝钰看着他提着行李箱,背上背着玄铁剑,最终点了点头:“珍重。”
她极少对人说这些话,但随着小谷走来的这一路,遇到的人多多少少都让她看到了有情有义四个字。
生前几十年来世上一遭,生命中绝大多数时间只有杀戮,前半生为了活命杀戮,后半生因为不甘心和野心杀戮。
死后再来人间一遭,不是人,却比生前过的鲜活得多。
从春夏入秋冬,魑魅魍魉间走一遭惊心动魄之后也能永远平淡的种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