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衣转过身,慢慢走出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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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顾白衣梦见了原主的一段隐藏记忆。
大概是原主五六岁大的时候,他还在孤儿院,一对年轻的夫妇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说想要收养一个孩子。
那时候孤儿院里大多都是女孩儿或者先天残疾,原主是少有的健康男孩儿,唯一的缺点就是年纪稍大了一些,已经记事,怕养不熟。
年轻的妻子更想要那个尚在襁褓里的健康女婴。
年轻的丈夫站在门口,听见院长生气地喊:「顾白衣!你给我过来!」
丈夫蓦地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原主。
妻子怀中抱着女婴,丈夫却在门口蹲下,面貌温和地问他:「你姓顾?哪个顾?」
院长走过来说:「回顾的顾。」
丈夫眼睛亮了亮:「那真是有缘分。」
他也姓顾。
所以他转头跟妻子商量,要不就带这个孩子回去,名字也叫顺了,还省得不习惯。
妻子面露迟疑,院长却掏出了一样东西解释他的来历:「三年前沅城地震之后又爆发山洪,这孩子就被丢在一个村子口。身上除了衣服就还有这个€€€€」
金色的长命锁,正面一个“顾”字,反面印着“白衣”二字。
这便是他名字的由来。
长命锁精巧漂亮,分量不轻,显然造价不低。
妻子越发迟疑,还是更想要那个无名无姓也无任何信物的女婴。
但丈夫却握住她的手,柔和了脸色,软和了语气,再三劝说。
最终是妻子妥协了。
他们将年幼的原主连带着信物长命锁一同带回了家,将户籍记在自己名下,仍然叫“顾白衣”。
原本原主的记忆里在这一段是很模糊的,毕竟当时年纪很小,记不太清楚事。
后来养母总说,是看他长得好看才把他带回来的。
原主一直以为是养母坚持要把他带回家的。
但在这段更清晰的记忆里,其实起初是养父更喜欢他,因为他姓顾。
养母对他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多么热切。
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转的呢?
大概是养父在外有了私生子却还没有曝光出来的时候,某天晚上原主放学回家,听见养父母在房间里争吵。
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
养母生气地质问:「你怎么能把那东西随便卖了?!万一……回来找怎么办?」
养父不以为意:「都说了我朋友生病,我临时借钱给他应急……」
养母说:「你卖给谁了?我去买回来!」
养父也恼了:「一天天的……烦不烦……已经融了……没了!」
养母陡然沉默。
屋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巴掌声,是养母打了养父,然后转身出了门。
原主站在门口仰头看她,养母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养父捂着脸从房间里出来,说:「咱们把他当亲儿子养不行吗?」
那之后养母对原主果然亲近了许多。
但说出那句话的养父,没过多久却跟养母离了婚。
他也不要顾白衣这个非亲生的小拖油瓶。
最后是养母带走了原主。
他们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组建了新的家庭,继父不好不坏,理所当然地偏心自己的孩子,但对原主也并不苛刻,就是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后来养母生了病,继父也不是一开始就要抛下她的。
只是他意识到得了那种病,钱砸在医院里就是无底洞,他不能把自己的孩子的未来也搭进去。
原主哭着跪下来求过他,继父丢给他几百块钱,高高在上的表情藏在视线死角里,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厌烦:「你要真有那个孝心,自己想办法赚钱去救她吧。」
于是终归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这对母子相依为命。
在生活最困窘的那段时间,原主提过好几次想改姓,但母亲都说不准。
起初他以为母亲仍然对前夫念念不忘,但后来母亲病重,难得清醒的时候,看着他的脸笑,说:「你那对父母一定长得也很好看。」
微笑着的养母或许不清楚,原主那一刻心底油然而生的是生怕被丢弃的惶恐。
他总是匆忙地打断母亲的话。
但等到养母病得话都说不完整的时候,他又舍不得再打断了,只能听她断断续续地提起他的亲生父母。
电视里放着晚会的时候,她也会突然说:「当明星或许也不错,你的脸要是出现在电视上,他们说不定也能看到。」
原主从来不接这句话。
但最后养母去世之前,那封字迹歪七扭八的遗书里面,她还是完整地写下了一句€€€€
「等我不在了,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他们一定是爱你的。」
“不在”两个字前面,是没划干净的“死”字。
葬礼的时候,原主把撕下来的那半截话放到了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某个从墓园回来的深夜,原主怀里抱着书包,包里装着剩下的那截遗书,路过一座桥。
桥下是漆黑的深水。
夜间寒风一吹,包上的挂件如同落叶一样,飘飘荡荡地就落在了湖面上。
他伸手去抓,没有抓住。
再片刻后,那落叶与漆黑湖面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楚了。
呆愣了片刻之后,他从桥下走进水里。
……
“€€€€白衣?”
“宁宁。”
“别乱跑。”
“妈妈抱。”
“白衣。”
顾白衣从溺水窒息一般的痛苦中惊醒过来,轻喘着气,没有聚焦的目光落在斜对面。
年轻的母亲怀抱着年幼的女儿,轻哄着她入睡。
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见他没有反应,又按在他眼角。
沈玄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哭什么?”
顾白衣下意识说:“我没哭。”
他转过头,微凉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猝不及防的相撞,指甲在眼尾留下一道红痕。
沈玄默心有余悸地收手,又去看他的眼睛:“别动!”
幸好没有戳到眼睛。
沈玄默生出几分后怕。
但看顾白衣眼底湿润,眼尾泛红的模样,又生不出气来,只好自己气闷了一阵,才开口问他:“做噩梦了?”
顾白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理智清醒过来之后,他脸色又微微变了变,本该醒来就变得模糊甚至全盘遗忘的记忆,此刻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记忆中那些人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好像存储在硬盘里的电影画面那样清晰。
€€€€不是梦。
第46章 痕迹
◎想让他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这样说起来, 顾白衣自从穿越过来之后,确实没有见过养母留下的那封遗书。
原主之前的记忆当中,关于这部分的内容也模糊得很。
到底不是自己真正的记忆, 顾白衣原以为他是悲伤过度, 所以刻意遗忘了那些痛苦的细节。
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原主大概……已经沉眠在那片漆黑的湖底,然后才有了顾白衣的穿越。
他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顾白衣看向虚空处,神情有些恍惚。
“真被吓到了?”沈玄默一边问着, 一边顺手就摸上了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大概真的只是被噩梦吓到了。
顾白衣没办法解释穿越的那些事, 只能点点头。
胆子真小。
沈玄默这么想着。
他叫来空乘, 要了一杯温水,怕顾白衣恍惚抓不住, 还特意递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