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霁云一连串的分析,孙常威和张慧安都有些动摇,可告发官员盗窃这件事太大了,仅凭一只鸽子就下定论,有些不妥。
孙常威道:“那万一是学生偷盗,夜晚经过这里,发现了有人养鸽,然后告诉监丞了呢。”
林霁云:“那可能性太小了,有学生偷盗还敢同监丞告发自己在盗窃路上的所见所闻吗?监丞会同我说一是因为他不知道我只有晚上才放飞鸽子,二是他有监管学生生活的职责,怕我养鸽被发现,他有失察之责。”
“何况,若是新入学的学子偷盗,那肯定会找自己同班或者周边的富家子弟,而不是贸然去不认识的班级偷陌生人的钱财,那样风险太大。”
林霁云一边说,脑中的思路慢慢串联了起来,“能来京城参加太学入学考试,就算是贫寒子弟,也比一般人富足多了,所以,偷盗之人是瞄准了那些来自遥远地区的贫寒子弟,认定了亲人不在,学生手足无措不敢闹事,最后慢慢拖到休沐之时,再将赃款带走。”
“能精准锁定不同班级贫寒子弟的院落,说明这人对学生宿舍异常熟悉。”孙常威也回过味来了,显然监丞的嫌疑非常大。
“可是咱们口说无凭啊。”张慧安一边希望希望找到贼人追回赃款,一边又怕污蔑了监丞,被太学退学,那就不是银钱的事了。
孙常威很是胆大,“这有什么,咱们既然锁定他了,那就来个当场捉贼。”
当晚,三人吃过晚饭,等夜色渐黑,路上没什么学子后,便偷偷摸摸来到监丞院外候着。
然而从亥时等到子时都没见有人从院子里出来。
中秋已过去大半个月,凉意渐深,夜间起风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张慧安把手揣在袖子里,瑟瑟发抖道:“他今晚是不是不敢出来了?”
林霁云也冷,此时分外想念自己温暖的蚕丝被,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若不能当场将监丞拿下,他必然狡辩不认。
三人又在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张慧安昏昏欲睡,都倒在林霁云肩膀上了,林霁云也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问题。
直到将近丑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监丞院子中出来,林霁云连忙将张慧安推醒,张慧安揉了揉眼睛,三人悄悄摸摸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黑影身后。
也许是因为白天被找上了门,这次监丞异常谨慎,走路时不时回头查看,林霁云他们都被惊出了一声冷汗。
幸好今晚浓云遮月,可见度很低,监丞在前面走,一直没发现跟在后面的三人。
这次监丞的目的地是人字班的宿舍,距离天字班和地字班的宿舍更远了,跟着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监丞终于停下了。
他们找了个阴暗的角落等着,林霁云本以为监丞会翻墙进去,没想到对方手艺非常娴熟,堂而皇之地用铁钩将关院门的木棍拨到一边了。
孙常威大惊,仅用他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只有江洋大盗才能有这样的手法吧。”
林霁云摇头。
张慧安也被惊得不轻。
此时正是抓贼的好时机,但也不能过早,须得贼人找到了银两再行动,林霁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朝孙常威和张慧安点头,示意他们按计划行事。
两人立即冲出去€€€€
孙常威去关上院落大门,防止贼人跑出来,张慧安则大声喊叫,引人起来捉贼。
院子里面的监丞刚找到银子准备走人,不成想听到有人喊叫‘捉贼了’!立即要跑出来,而孙常威可准备好了,见他要跑,提前把院门关上。
里面的人疯狂撞门,结实的门板都哼哧哼哧的,还掉落率不少灰尘,孙常威拼了吃奶的劲死死抵住,大笑道:“我岂能让你跑掉!”
四周学生宿舍被张慧安的喊声惊醒,旁边的院落一盏一盏纷纷亮起了灯,不少学生披着外衣出来查看,在院落外围了大一圈。
张慧安喊得嗓子都哑了,林霁云见附近学生来的差不多了,便示意他不用喊了。
有人半夜被吵醒,见闹这么大动静,不爽道:“这是怎么了?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霁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们在抓贼,前些天,不少班级的学子都说自己的银钱被偷,监丞却没有找到贼人。”
“再过几天,恐怕贼人已经销赃,于是我们决定自己亲自来抓。”林霁云指了指院子内晃动的门板,“今晚不枉我们彻夜蹲守,终于将贼人抓了现行!”
旁边听到林霁云话的学子都十分震惊。
抓到贼了?还是现行?
有些人不信,但也有人听说过最近有学子的财物丢失,在太学行窃,这可是件严重的事,监丞竟然还没抓到贼人。
林霁云见木门不再被强撞,便让孙常威停止堵门,三人打头冲了进去。
很多学子打着灯笼跟着往院子里望€€€€这一看不要紧,竟然真的看到地上散落着一地碎银,一个黑影在那爬墙头,想翻墙出去。
人赃俱获!贼人都在眼前了,还能让他跑掉?
众人一拥而上,把爬墙都贼人拽了下来。
那贼人似乎很怕见到人,脸上还遮着黑布,被拽下来后来拼命想跑,然而身边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儿,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任你再大力气也难敌这么多学子。
把贼人按住后,有人热心地拿来了粗绳,将其双手双脚一齐捆住。
有学生道:“既然抓住了贼人,咱们便将他送往监丞大人那边吧。”
众人点头称是,说到底都是些孩子,面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觉得应该交给太学官员处理,林霁云也点点头,附和道:“的确如此,不过不知道这是哪位同窗,竟然深夜窃人钱财,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说着便一脸愤愤地将贼人的黑色面巾扯下。
看到黑色面巾下的长须,众人都惊呆了!
这不是监丞还能是谁?
竟然不是学子偷窃,而是监丞偷窃的吗?
监丞也没想到今天会栽在白天见过的三个学子手里,还想辩驳,就被人群中的学子用地上的碎银砸了脸。
“身为监丞,本应照顾学生日常生活,可竟然监守自盗!简直枉为官员!”
这学子直接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见他开头,其他人也气愤填膺地指责起来。
因为抓贼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连地字班的一些学生都赶过来瞧热闹,然而这个院子里的学生竟然还没被惊醒,林霁云心里觉得不妙,连忙往里去救人。
幸好只是中了迷药而已,那学子迷迷糊糊的,林霁云一个人扶不动,让孙常威帮忙一起带他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大家以为偷窃已经够严重了,没想到监丞竟然还迷昏了同学!
这事态可更严重了!
有人连忙去找太学里其他管事的人,好到太学外请大夫。
幸而今晚张元良先生竟然留宿在太学,这下可好了,张元良先生还叫来了大夫,大夫把人接走后,这场闹剧也落幕了,明日还要上学,大家困了,纷纷散了回自己的院落休息。
监丞不仅偷窃,刚刚还在身上搜出了迷药,因为人赃俱获,实在耍赖不得,现在还在骂骂咧咧,林霁云见事情有人接手,想必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也准备撤了回去睡觉。
没想到监丞自己自作自受,还想拉林霁云下水€€€€
见林霁云要走了,他气喘吁吁道:“张元良先生,我做错了事认罚,可这学生行为不良,在校偷偷摸摸养鸽子,严重违反了校规!我屡次劝说不改,他是在报复我,所以才半夜谋划抓我!”
违反校规,多次经太学官员劝告不改的,严重情形校方可以强令学生退学的。
这监丞明摆着自己要吃官司,也要林霁云无学可上,弄个两败俱伤。
张元良先生顿了一下,道:“看来你这些天忙着盗窃学生财物,连我下发的学生宿舍管理准则都没有看。”
宿舍管理准则多年来都没有变化,每年入学时下发新的都只是走走形式而已,监丞在太学工作多年,早就已经不太看了,此时虽然不明白张元良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觉得有些不妙。
张元良先生道:“今年入学时,学生便可在宿舍饲养鸟类。”
监丞含恨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若是开了这个口子,那以后学内岂不是到处都是走禽?我不信太学如此放纵!”
林霁云在一旁也有点纳罕,怎么偏偏可以饲养的是鸟类?还是今年才允许的。
“是陛下亲自下诏改的€€€€古有祖逖、刘琨闻鸡起舞,立志报国,今太学学子亦应效仿古人,居安思危,闻鸟起学,方不负这大好韶华。”
张元良先生摇了摇头,陛下深意实在让人感动,连这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
一旁林霁云听了这解释,有点呆滞,原来君颉送他鸽子是这个意思,只是咕咕每天起得都比他晚,好像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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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社团活动
为了抓贼, 林霁云他们三个晚上几乎通宵,第二天上课都昏昏沉沉,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太学并没有包庇监丞, 而是把这件案子转交大理寺处理, 大理寺办事效率很快, 仅半天便将监丞居住的院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院里柳树旁发现蛛丝马迹, 挖掘到了这些天学子丢失的银钱。
监丞还没来得及销赃, 这些钱将原原本本送还到了学生手里。
中午张元良先生把他们叫到了钱粮处,拿出来一个匣子供张慧安辨认,让他看看是不是丢失的东西。
张慧安两眼瞪大, 那不就是他的钱匣子吗?还是进京前他爹带他去集市新买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而且匣子里的银两也一分没少!
生活费一分不差得找回来,林霁云瞧要不是还在张元良先生面前, 小表弟就要哭出来了。
因抓捕盗贼有功,张元良先生问他们想要什么奖赏。
本来只是为了找回小表弟的生活费, 如今银钱找回来就已经足够了, 张元良见他们推脱,更觉得品行优良,决意要给他们每个人题个‘有勇有谋’的牌匾。
张元良先生的字是有些名声的,太学加班加点, 很快把题字弄好, 挂在林霁云他们三个人宿舍院落的门楣上。
这一下子引得不少人常常来他们院落外面围观,这件事更是被添油加醋宣传开来,一时间林霁云他们三个竟然成了太学的红人, 去哪都有人认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不仅是这届太学学子被盗的银钱找回来了, 大理寺还调查出监丞早些年便开始偷盗学生财物,然而那些钱却没了踪影。
银两总不会平白失踪,大理寺又拷打了几日,这才逼问出事情的惊天真相。
原来当年监丞和如今的吏部文选司员外郎郭培是同乡,监丞搭上郭培这条线,有幸当了太学的一个小官。
但线不是白牵的,监丞每年都得向郭培孝敬些银子。
监丞本身俸禄不低,但是他平日里爱赌,加上郭培那边不能懈怠,于是就打起了学生的注意。
能考上太学便是光宗耀祖的事,家里必定集全家之力供孩子读书。
他悄悄观察那些不爱说话,家境又普通的学子,然后在太学外买了迷药,半夜潜入学生院内偷钱。
第一年还有些收着,只是为了填补孝敬银子的窟窿,后面发觉没人会怀疑他,加上太学是一年制,老生走了又来了批新的,无人会提醒新生,于是越来越艺高人胆大,生活也越来越滋润。
直到今年偷得多了些,终于在林霁云他们手里翻了船。
关系到吏部,这可是贪污大罪,陛下大怒,言在京之官,也敢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其罪当诛,于是革了吏部文选司员外郎的官职,与监丞一同打入大牢,其子孙朝廷永不录用。
因监丞身上已经无钱可偿,大理寺令郭培的家人负责偿还被盗学子的财物。
这些年的积累,统共加起来不是小数目,那些失窃多年的学子也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财物。
上面这些张元良先生没同他们说,还是休沐的时候二哥林霁方同林霁云说的。
因为郭培下狱,吏部文选司员外郎的官职空缺着,陛下便提前提拔了林霁方入职吏部,从翰林院编修到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虽品级没有变动,但实权增加,明着是平调,其实是暗升,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为此家里还庆祝了一番,也给大哥写信言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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