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肯定是摘不到什么药的。
元沅伸着脑袋看了一圈,鼻尖动了动,似乎在雾气中捕捉到了一缕甜香,于是他沿着这个方位出发了。
他以为这样能到达结界边缘。
但是越走雾气越大,元沅有些迟疑地停下了步伐,他扒着一块石头遮挡身形,无措地环顾着四周。
上头碧空万里,白云悠悠,橘红的日头带着暖呼呼的热意,单看天空无疑是一副秋高气爽的景色。
但往下,所有的色彩却像是被一层淡淡的灰色雾气拦腰截断,黯淡发灰得像是经历时光磋磨的油画,连带着周围的景色也是一片枯败荒芜。
高大的树木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片枯黄发黑的叶片,矮树林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杆子,地上看不见几根草,只有贫瘠发灰的沙土与石块。
风一吹,没有足够植被覆盖的地面顿时飞起扬尘,迷得元沅睁不开眼。
这地方…他没来过啊!
元沅脑袋上那没比跳蚤大多少的黑东西费力地贴着毛毛,以免被吹飞。
他想找点东西挡挡风沙,但是兜兜里除了干粮、引路盘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玄闵是觉得环境艰苦,怕他会抛弃朋友另谋出路。这跟他害怕被丢掉的感觉大概是差不多的,于是他将自己身上仅剩的财产全放洞里,试图证明自己一定会回来的。
这些财宝有昨天玄闵送的金瓶子,也有他前几天路上收集的奇特的叶子和好看的花朵,还有漂亮的石头。
那是他全部的财产。
以至于现在,元沅只能猫在大石块后边数石头,等待着这阵途径荒野的风裹挟着灰蒙的雾气,吹向更远的远方。
与此同时,在放逐之地的某一处。
一群人围坐在一截坍塌的古树下,他们刚躲开了一次怪物的袭击,这会儿个个形容狼狈,浑身尘土,绣着繁复花纹的外袍破烂不堪,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包扎的痕迹。
一个领队模样身披蓝袍的金发男人,手里捏着一个类似通讯器的金属板子,正面色难看地说着什么。
接着,他低咒了一声,狠狠摁灭了手上的仪器。
“怎么样?”其中一个高瘦的青袍人连忙追问。
“继续追踪,但是支援没这么快来。结界还不太稳定,他们现在打不开。”蓝袍人语气淡淡,但还算端正的五官却笼罩着一层可怖的阴霾。
“该死!我们就剩这么十来个人了,怎么追查?”
他们本来是个二十人的大魔法师队伍,带队的还是魔导师和大魔导,还有几十人的武士队伍保驾护航。
一行人选择圆月节行动,在有防护外袍、资源充沛的情况下进来这个地方,结果不过一天就折损成了这样。
最惨的一次还是在布好法阵准备休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被怪物偷袭,它们像是被什么引来的。一行人只得仓皇逃窜,甚至来不及收拾行囊。
他们至今都想不通怪物到底是怎么找上门来的,毕竟周围的法阵可是大魔导布置的。
“月神在上,这是对我们贪心的惩罚吗?”
“要我说,都是那头该死的龙!果然是不详,伤成那样了还有力气跑到这鬼地方。”
“回去吧,别找什么龙了,这是诅咒!去靠近结界的地方等着出口打开吧,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一个矮小的青袍人捂着渗血的伤口,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剩下的人被说动了,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我同意,我不想白白送死。”
“早说了龙的话不能信,没准这是针对人类的阴谋,看看这一趟死了多少大魔法师和武士。”
“我看上头就是被龙族给耍了。那头小金龙就是被黑龙给救走的,金龙高贵,如果那黑龙真被族里赶出来,不趁机报复不错了,怎么可能救他?”
“可能就是被赶出来的,你们有听说那个传言吗?黑龙会传播污邪之气,所以被称为不详。”
“那我们€€€€”
“行了,都闭嘴,”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袍人终于开口,“传闻就是传闻,你们哪个没跟黑龙交过手?那头金龙也碰到了黑龙,离得那么近也没被感染。”
“想退出的现在就可以走,但之后的战利品就与你们无关了。而剩余的人,我承诺只要找到龙,我们就可以独享龙的一切,不必上交。”
“这条龙处于刚换完鳞的虚弱状态,屠龙咒术对他的伤害更大,而且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他的魔力几乎消失。机会难得,事成之后,我们将会成为组织里的高层。”
“想清楚了,要离开的现在就走。”
大魔导师的话很有权威,他这一说相当于是否定了传闻,认可了情报的真实程度。
龙浑身是宝。龙骨龙鳞龙筋可以制成难得的法器,龙血龙肉也是调制魔药的珍贵材料,那一对龙角要是能镶嵌在法杖上,不知能提高多少吟唱的成功率。
剩下的部分还可以用来给仪器充能,能节约的魔晶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而且龙还有收藏宝物的癖好。
简单来说,一头龙,剥皮拆骨利用得透彻,可以让一个弱小的势力在短短的时间内跻身二等势力的行列,也可以让二等势力重回一等势力的宝座。
荣华富贵近在咫尺。
更何况,这还是一条处于虚弱期的龙,这是狩猎他的绝佳时机,有生之年估计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众人顿时安静如鸡,只有那个矮小的青袍人仍然坚持要走。
紫衣大魔导盯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一团魔力突然出现将青袍人整个包住,他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化为了一滩血水。
剩余的人被惊住,但同伴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愤怒,只是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对的路。更有甚者甚至庆幸能少一个瓜分利益的人。
当利益超过了一定限度,就会使人眼盲心瞎。恐惧和危险与钱权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他们散发出的贪婪似乎牵动了周围蛰伏的灰雾,但被欲望充斥的他们对此一无所觉。
而另一头,元沅终于等到了风停,不知道是之前吱了太多声,还是被风吹了太久,他的嗓子有些隐隐不适。
但是找到了一只路过的代步工具€€€€个头巨大无比的灰毛兔子。
他仗着个头小,悄悄咪咪地藏进了长长的兔毛里。他坐着一蹦一蹦的兔子车,被带着走向了与预期地点截然相反的方向。
第8章
放逐之地的生物长得都比较自由。
这灰毛兔子的个头有小牛犊那么大,满嘴利齿爪子尖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生物。
元沅却小小一团蹲坐在它的脑袋上,倒是一点也不怕它。
大概是结界松动的缘故,他穿来这里的第二天就碰到过这种兔子。本以为要被迫逃亡,结果兔子只看了他一眼觉得没威胁,就继续悠哉游哉地吃着青草和甲壳虫。
它对他身上的肉肉却没有半点兴趣,那锋利的牙齿是用来嚼碎虫壳,而不是撕扯生肉的。
结界内外的生物虽然外表很不相同,但大体习性还是一样的,食草的动物变异以后也不会变成完全的食肉者。
元沅对跨越结界没什么感觉,自然也不知道结界的方位。但他问过玄闵,得知青果是放逐之地特有的,多长在边缘,这种植物算是边界的一道防线。
他记得之前摘到青果的地方是比较荒芜的,而跨过青果丛,另一边的林子就相对茂盛了,许多的植物都是在那儿采的。
元沅完全没考虑过“可能会出不去”这个问题,毕竟他之前就进出得很自由呀。
周围越来越荒凉,逐渐连草都看不到一棵,四处似乎除了林立的怪石与雾气就再没别的东西了。元沅从兔子背上探出小脑袋看了一圈,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走错了路。
但现在回头显然是来不及的,只能让兔子带着碰碰运气了。元沅扒拉着兔子毛,晃着尾巴无声地替它打气:你可是兔子呀,找草可是你的强项!
兔子车一颠一颠的,元沅被晃得有些困,他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猝不及防被雾气糊了一嘴。
舌尖被苦得发麻,他连忙吐着舌头“呸呸呸”。
从前没吃过雾,不知道雾的味道居然这么抱歉。
许是用力过猛,他的嗓子愈发的干涩疼痛起来。元沅因为前爪揪着兔毛,于是只能用后爪蹬了蹬脖子。
踹一踹痛痛飞。
这时,他倏然感受到一道窥伺的目光,阴冷而粘腻。
元沅浑身毛毛一抖,警觉地抬眸望去,却只看见了朦胧的雾气。他疑惑地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甩了甩毛毛,试图赶走那奇怪的感觉。
四周的雾气逐渐浓厚,在元沅看不见的地方黑影闪动,似有猛兽在暗处蛰伏,贪婪的气息逐渐浓郁,结合着雾气在向这边翻涌蔓延。
而那像泥点子似的黏在元沅白毛上的黑球在此时终于动了动。
它悄无声息地从元沅的背后滚到了脑袋顶上,然后整个黑球像颗迷你蛋似的咔地裂开。一个还没元沅爪子大的身影探出了脑袋,蛋壳似的黑色物质被他完全吸收。
这小黑团子实在是太小太小,趴在元沅雪白的毛发上像极了跳蚤。但仔细看依旧能看出他的四肢和尾巴,以及那一对血红的眼眸。
这赫然是玄闵的翻版!只是个头还没原身的指甲盖大。
玄闵用禁术将意识托付在这分.身上,但因为魔力不足,弄出的分.身格外得小。可即便如此,也足够他达成目的了。
他得看着这白圆圆。
自己的所有物还是得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玄闵挑了两撮白毛抓着,稳定身形。
周围兔毛鼠毛混杂,他似乎怕抓错了毛发,静静地待在元沅的脑袋上没怎么动弹,只环顾了下四周,而后一阵无言。
放逐之地越靠近中心越荒芜,这笨家伙不仅走错了路,还选了一个完完全全相反的方向。
但他暂时没有暴露的意思,干脆没有提醒。
或许栽了跟头之后就能乖乖地待在石洞里了。
他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忽然,玄闵细细的尾巴尖甩了甩,从毛绒丛里直起身来。他血眸冰冷深沉,直直地望雾气的某处。独属于龙的威压如潮水般从他身上向四周席卷,带着浓浓的驱逐与杀戮。
€€€€滚。
他的储备粮不容他物觊觎。
在暗处的€€€€野兽们顿时萎顿不前,一个个夹着尾巴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而雾气更深处视猛兽为美餐的怪物们也被这股气息惊扰。它们犹豫,徘徊,终究是在这危险气息的驱逐下缓缓后撤,隐匿在雾气深处等待新的时机。
雾气如它们聚集之时一样,退散得也悄无声息。
周围的能见度逐渐升高,前方出现了较亮的光线。元沅从兔子身上直起身来,毛发迎风呼呼作响,他似乎看见了大老远的薄雾里有成片的东西挨挨挤挤。
随着距离的缩短,模糊的影子愈发清晰€€€€
那是一大片树林。
林子里雾气缭绕似仙境,阳光零零散散地洒落,成片橘黄的落叶铺满草地与树丛,秋天的气息混合着甜甜的清香铺面而来。
元沅粉粉的鼻头耸了耸,眸光骤亮望着前方。
有好东西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