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然而,这一次姚晶溪却不想再忍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当是,我六年交的所有答卷吧。”
姚晶溪淡淡的说道,还来不及等尼奥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便转身光着脚走上了T台。
她指挥走秀的次数很多,但是亲自走秀,却还是第一次。
不同于后台的嘈杂、凌乱、尖锐、凶狠,当踏上T台的那一刻,所有灯光照在姚晶溪身上,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优雅的音乐伴随着十分宜人的香气,走动间,身上那水影墨色的莲花裙轻轻舞动着,如梦似幻。
底下的不少艺人和明星、记者们意外十足,皇后区很多人都认识姚晶溪,她是顶级奢侈品牌首席设计师尼奥的下属助理,不少人都穿过她的作品,受过恩惠,然而,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到台前,穿着自己的衣服,展露在一众媒体视野之内。
众人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走完全程,正议论纷纷着,然后,便看到对方拿起剪刀,直接将身上的衣服一下又一下,剪成了碎片!
长裙变短裙,规则变为不规则。
姚晶溪站在舞台中间,肆意十足的笑出声,六年的拘束再次被放出,她终于想通了,管你们什么规则潮流?好的东西要给会欣赏的人,与不懂得人讲时尚,才是真正的毫无道理。她一把抢过旁边歌手手中的话筒,径直竖起中指,不屑喊道,“时尚留给你们吧,老子,不伺候了!”
姚晶溪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然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走秀台,将在场的一众人震惊的恍恍惚惚。著名的V杂志用了几大刊的版块讨论八卦这件事情,称其为“时尚的叛徒”,更将“毫无礼仪的山村野丫头”死死的安在了她的头上,咬定了姚晶溪的离开,是一场愚蠢的作秀。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除了皇后区,几乎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实现姚晶溪的梦想,而作为皇后区唯一一个种花家的人,她的离开,显然是将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轻易抛却,定是性格缺陷,不懂感恩与珍惜。
然而,姚晶溪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她像只急于归乡的鸟儿,匆匆买了回国的机票,便直奔恩师的墓葬地而去。昔日故人已逝,她才终于懂得了前人殷殷嘱托的道理,而一切,却已经来不及。
*
冯楚楚的回国,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甚至没有跟姜逸等人说,便直接奔到了恩格尔医生那里,用拖把堵住门,一把将恩格尔医生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怎……怎么了,冯博士?你怎么回来了?”恩格尔医生茫然的看着对方,靠在窗边,不明所以。
冯楚楚冷笑着将手里的资料和数据全部甩到了他的面前,开门见山问道,“是谁?让你做的这些。”
恩格尔医生心中顿时一慌,头顶的冷汗悄然冒出,他有些尴尬的笑着,问道,“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冯博士,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
“少来。对于一个原本就有着类似童年阴影的人不断重复和引导,通过心理暗示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有精神问题,再利用周围人的态度和话语,寻找诱因,用入戏过深的借口去解释,激发对方的偏执和躁郁症,造成数据的伪波动。这难道不是你做的吗?”冯楚楚步步紧逼道。
恩格尔医生顿时脸色惨白,僵硬的站在原地,咽了咽喉结,没有说话。
冯楚楚冷哼一声,双眸紧紧的盯着他,不肯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缓缓俯下身,打开桌子上厚厚一沓的资料与数据,冷笑道,“我敬你是我教授的朋友,所以对你完全相信,从未怀疑过你给的数据,因此总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如此高的数据波动,对方的心理防线却还是那么重,连带着行为模式,也跟正常人并无太大差别。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治疗为假,借我手除掉人,才是真啊。”
恩格尔医生双手微颤,强忍着逃跑的欲望,依旧咬紧了牙,坚持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严华……”冯楚楚直接点名道姓,“你想把他送进国外的疗养院,对吧?”
听到这个名字,对面的人瞬间瘫软在地,惶然的看着她,如同见鬼一般,他不知道为什么冯楚楚发现了什么,怎么会猜到这一切,但是却知道,此时,他绝不能承认,不然,一切便都完了。
他的事业,他的人生,皆在这一句话内,付之一炬。
“不,不是……”
“啊,说错了,准确的来说,的确不是你,而是你背后那两位,对吧。陆家?还是顾家?亦或者……都有?”
冯楚楚好奇似的,一字一句问道,冰冷的话却如同地狱里伸出的鲜红手印一把抓住了恩格尔的脚踝,将他猛地拖了进去,如此明确,如此肯定,几乎令他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
深知大势已去,恩格尔医生终于倾颓下所有力气,不再狡辩,一切的一切早在他收下第一笔钱的时候就已经走入了无底深渊,他知道有一日会来临,却不知道竟会来的如此快。
冯楚楚看他如此模样,便知道,已经不用询问了,的确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一致无二。她冷笑一声,失望至极道,“我本以为你是为了病人而付出一切,却没想到你是亲手推着无辜的人进入深渊。我为我的教授有你这样的朋友和同行,而感到羞耻。为了这一行的荣誉,你自己自退吧,否则,我将会向全球心理学联合协会,公开你的罪行。”
说完,冯楚楚便转身离开,恩格尔医生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落下一滴泪来,然而这滴泪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三年无比信任自己的人。
他终究,还是没有对任何人负责。
*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晚,然而却厚积薄发,一层又一层,毫不间断。纸片大小的雪一点点落在地面上,如涂画般,逐渐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白雾,充盈的十分漂亮。
然而,此时顾昊的卧室里,却无人欣赏这片美景,一片慌乱与焦急。
“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啊?”顾母含着泪,将仍旧昏迷不醒的顾昊抱在怀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顾父也没办法,只得不断催促着医生快点到来。
自从陆家回来,顾昊便连着发了几日的高烧,好不容易退了烧之后,又整日恍恍惚惚,噩梦不断,口中喃喃自语,吓的顾父顾母又是上香又是拜佛,然而却依旧不管任何用,如今眼见着用了一切的办法,人却还是没有好起来,两人心里也不由埋怨起了陆家。
好端端的,做什么多认一个女儿回来?看这一身霉气,都把自己宝贝儿子给魇到了!
顾昊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正眉头紧皱着,迷迷糊糊看着梦中的场景。狭窄的工场内,荒凉偏僻,十分类似韩佳成带他去的地方,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正恶狠狠的看着三个瑟瑟发抖,年龄样貌不过仅有四五岁的孩子,癫狂的大笑着。
“要怪,就怪你们老子!他们不仁在先,骗走老子所有的钱,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转脸不认人了?想得美!一个小东西,我多了不要,一千万,总可以吧?哭,都给老子哭!让你们爹娘拿钱来,否则……我就一刀一刀,把你们割了下酒菜!”
凶恶的话语在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听来,简直就是童年阴影,很快的,三个人便抱着电话痛哭起来,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努力的将唯一的男孩子挡在身后,紧紧的护着。
“弟弟别怕,有姐姐在,不怕,不怕啊,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救咱们的!”
幼小的手掌心冰冰凉凉,擦在那男孩子的脸上,不知为何,顾昊却顿时感觉安心不已。
他们是谁?自己怎么会梦到?这女孩子又为什么喊自己弟弟?
等等,弟弟?我是这个小男孩?那旁边的人……
顾昊惊慌着定睛看去,不是小时候的陆娜又是谁?
这是他和陆娜?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被绑架了吗?那么身前护着他,叫他弟弟的小女孩又是谁?为什么这一切他都不记得发生过?等等,迷迷糊糊间,顾昊猛地记起一件事情,是啊,两家一直说他和陆娜从小是青梅竹马,但是明明他也并没有多少和陆娜的童年回忆,怎么就青梅竹马了?
合着……他的记忆难道遗失了一段吗?
恍恍惚惚之间,周围的场景顿时一变,江边,刺骨的寒风吹的顾昊瑟瑟发抖,他仿佛感受到了此时自己的情绪,浑身不正常的发着烫,连眼皮都难以睁起。
他被男人高高的举起来,冲着对面喊着,“一千万只能换一个,想要人,就把钱放那里,女儿还是儿子,选吧!”
男人话音刚落,便听到江的对岸传来顾父顾母慌乱的声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别动他,别伤害我儿子,换儿子,换儿子!只要能把小昊给我还回来,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妈妈!”顾昊嘶哑着喊道,他很想尖叫出声,阻止这一切,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他看到地面上姐姐绝望的泪水缓缓流下,耳边听到对方嘶吼而痛苦的悲鸣声。
“救我,弟弟,弟弟救我,我不想死,弟弟!”
然而,他却无力阻拦,只能任由那只大手,将他送回到了母亲身边,他渴求着母亲的温度,他被吓坏了,因此丝毫没有见到身后两个小女孩的表情。一个充满震惊,一个充满不屑。
冰凉的手触碰到脸颊表面,顾昊猛地惊醒,睁开眼,才发现,旁边是围着他的医生和顾父顾母等人。众人近乎惊喜的冲上前,又是搂又是抱,后怕不已。
然而顾昊却呆愣愣的,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爸妈,顾薇……是谁?”
整个卧室内的气氛陡然一滞,顾父与顾母脸颊苍白的看着他,似乎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恐怖事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然而顾昊却眨眨眼,如神魂归位一般,记起了一件两世他都未曾记起的事情。
啊……他好像有个姐姐来着的。
四岁时,遭遇绑架,和他一起被抓走,始终护在他身前,最后却被抛弃的,姐姐……
被绑匪撕票,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父母却至始至终都隐瞒着,装作不存在的,那个户口本上难以掩饰的……姐姐?
顾昊浑身透着凉,由里到外如置冰窟,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活了两世,所有人都说他是锦鲤,有着天然的好运,可是这好运是谁的?是他的吗?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姐姐都保不住呢?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会被姜逸轻而易举的打压下去,只能一次又一次无力的缩成一团呢?
真相到底是什么?顾昊抬起头,陌生的看着顾父顾母,将两人吓了一跳,正想询问,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这边,因为顾昊的突然告病,《天降紫微星》的节目组慌乱不已。谁也没想到,不过是放顾昊回去见个朋友,对方便能够一病不起,然而,节目耽误不得,即便没有了种子选手、众人眼中的C位,也还得正常拍摄下去,于是……徐成导演只得将播出的内容临时删减,先出了一期花絮,去填补时长,至于总决赛的舞台,只能尽量往后拖延。
而另一边,《谁是c位》的节目组也因为集体拍摄杂志封面的原因,宣布停播一周,再次和隔壁撞上了最后的大决赛舞台,知道的,懂各有原因,不知道的,还以为两边杠上了,连步调都是一致的。
刚刚得知要拍摄团体封面,准出道五人组兴奋不已,尤其是听到,这杂志是姜逸亲口介绍的,几个人更是昂起了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五个形色各样的少年摆在一起,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模仿着各种pose,好看是好看,但怎么看,怎么有种智商不高的感觉……
总编皱紧了眉头,焦虑不已,横竖看不出来姜逸让他们邀请这几个人的意义在哪里。不但不像是要火,反而将杂志整体的调性似乎都拉低了几分,不由再次郁闷的问向旁边的实习生,“你确定姜逸真的这么说?你完完整整把姜逸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已经反复重复了不下十次的实习生无奈,只得再次复述,总编听完,这才心里稍稍安心。用五个少年做封面的确很好看,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极大的一个冒险,因为本身这些孩子刚刚出道,谁也无法保证未来,若是一旦出什么事情,或者刚出道便糊的彻彻底底,那他们便属于自降身价精准扶贫了,绝对要被总部拎着耳朵嘲笑很久!
要知道,他们以前邀请的可都是一线明星,甚至超一线明星啊!
然而,路已经走出去了,后悔也来不及,因此总编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暗示自己,这可是姜逸给的建议,对方那影响力,那看人的精准度?能出问题?肯定能火的,都说姜逸谁沾谁火,没准这次火的就是他们呢!
总编下意识的想着,好受了很多,似乎完全忽略了,姜逸一贯引以为傲出名的精准度,全是在于塌房和毒奶上面……
此时,谁沾谁火的姜逸正摊在床上,郁闷不已,外面大雪绵延,连着几日都出不了门,因此他干脆便住进了许严华家里,然而,住进来才发现,许严华这人有点不正常!
先是每次洗澡的时候,他用完的毛巾都不翼而飞,再是浴室里所有的洗发露沐浴液,两人全部换成了一个牌子,连味道都一模一样,再然后,他发现自己穿的衣服、用的茶杯、使过得碗碟全部在日益减少,几乎都快成了一次性的了!这才终于忍不住将许严华拎了出来……
“你是什么屯屯鼠吗?”姜逸无语的看着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巨大箱子,其内,一大堆自己用过的东西,高高摞起,他百思不得其解,郁闷道,“我人就在这里,你屯这些东西做什么?”
许严华偷偷将东西塞吧塞吧再次拖回自己衣柜里的秘密小基地,垂下头,一如既往露出那副可怜模样,“我这不是怕你在这里就住几天……等回头你离开了,这里又要空下来,所以,我都留一份,当做纪念。”
“就一份?”姜逸挑挑眉问道。
许严华磨叽半天,乖乖伸出三只手指头,“其实,就三份……而已。”
姜逸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表情乐了,想了想,装作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随口说道,“行了,我知道你想的什么,只要你乖乖的,我不走行了吧。那个小区里对门的房子,退掉吧,又不住,成天费那个钱干什么?”
“可我已经买了……”
姜逸气息一滞,忍不住磨了磨牙,他怎么忘记了,对方可不像是他,所有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捐出去了,一穷二白,只剩下自己,对方可是在演艺圈混了许多年的人,存款,想来一定不少。
颇有些羡慕嫉妒的眼神轻飘飘撇了过去,令许严华陡然后背一凉,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口袋。姜逸冷哼一声,道,“谁稀罕?”转身进了卧室。
两个人正式同居,所有东西自然而然全部搬到了一起,刚开始时还不觉得如何,但时间长了,姜逸却渐渐品出了方便的地方。
首先,房租问题几乎一次性解决了,他要是想掏钱,许严华绝对能哭着让他收回去,其次,安全问题大大增加,原本姜逸住的小区已经有很多狗仔都知道地方,成日蹲守着,想要碰到个大的新闻,极不安全,然而许严华的别墅安保却极其严密,几乎很少有人能进来,再加上距离市中心一条路直达,去哪里都十分方便,还有多个房间任由挑选,空间大大增加了很多。
没错,多个房间。
住进来,姜逸这才知道那天早上,许严华所谓的浴室水管坏掉有多假。
你见过一栋楼,除了衣帽室、书房、影碟房、游戏室,还有两间主卧,一间次卧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许严华家里人口有多么庞大,搞这么大阵仗!
然而,一问,许严华却理直气壮,掰着指头给他算,“有什么不对的?咱俩一间,你姐姐一间,咱们父母一间,正好三间啊。”
姜逸:……谁跟你咱们父母?见面了吗,你就提前喊上了?
再问起那天早上洗漱的事情,对方更加骄傲起来。
“那有什么?老婆在,自然要多勾引几下,指不定哪次就成功了呢。”
勾引……
勾引个屁的勾引!姜逸真的被这人的满嘴骚话给无语住了,直接推开对方,往影碟室走去。这里,可能是整个许严华家,最具有“职业”气息的地方,一排排的光碟,全部都是高清珍藏版。
随意插入一张,姜逸坐在地毯上,抬头看去,恰好是许严华刚刚出道时演的一部小成本电影。
青涩稚嫩,但是情感却极其强烈。
许严华跟着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将姜逸轻轻搂入怀中,姜逸也不抗拒,顺势倒在他身上,懒洋洋的看着大屏幕,当做一个灵活的大靠枕。
荧幕上,许严华扮演的主角刚刚失恋,正痛彻心扉的哭着,站在雨地里狼狈的像个傻子,换别人,五官脸颊早就绷得稀里哗啦,然而许严华被大雨拍打着,头发无助的垂落在两侧,却莫名更美了几分,隐隐有点美强惨那个路子。
“好奇怪,你平时看起来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为什么演起戏来,感情这么充沛?”
姜逸疑惑的问道,这部影片他前世也看过,而且不止看过一次,那个时候,他只是羡慕许严华的好运气,以及对方十分精湛的演技,然而此时,却隐隐想起,那个时候许严华应该也不过刚刚大三,怎么会如此强烈的能理解主角的心境呢?
黑暗的光照在许严华的眼镜上,他有些怀念的看着屏幕上的自己,怀中搂着姜逸,满身的冰冷似乎都缓和了几分,也许是第一部 ,当时的心境还十分清晰,许严华回忆着讲道。
“当时刚刚跟你告白失恋不久。导演在学校里偶然看到我,觉得我的气质非常符合,于是便递给了我一份剧本。当时,他还是个新人导演,所以应该只是广撒网,但我看到剧本,却觉得那就是为我写的,所以几乎没有说什么,便直接接了。真情实感,所以每场戏,都像是最后一场似的。”
“所以,这就是你走上体验派的初衷?”姜逸有些调侃道,“看来,你的成功背后,也很有我一份功劳嘛。”
“当然。”许严华忍不住笑出声,“不是你,我也许,根本都想不到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