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古代点蜡烛吃饭才是常事。
但这话可不经提。
“主、主要是这个漆黑的环境。”明琮久干咳了几声,“在这一片黑暗中,我们只能看到彼此,眼里只有彼此,这不浪漫吗?”
谢霄摇头:“是你的眼里只有我。”
他的视力也比常人要好上很多,加上耳力的辅助,对他来说这屋里虽然不如白日,却也是没那么暗。
明琮久:“……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舔狗。”
他气呼呼坐下,伸手摸过筷子吃起来,不想搭理谢霄了。
“都冷了。”谢霄伸手握住他拿筷子的手,唤了一声,“元宝,让厨房做新的来。”
“不要啦,知道你回来得晚,基本都是凉菜,不想让人打扰嘛。”明琮久说着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夜里凉,吃太凉对胃不会。”谢霄解释道。
“所以这不是准备了酒,管家说你爱喝这个。”明琮久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自顾自跟他碰杯,直接一口闷了,结果被呛住了,“咳咳咳……”
“这酒很烈。”谢霄犹豫了一下,只是拿起酒杯将杯底的酒液喝了,“这是漠北送来的酒,那边冷,只能靠烈酒御寒。”
明琮久眼睛亮了亮:“你以前去过漠北?”
谢霄点头,重新倒了一杯酒:“小的时候在漠北做过几年杂役。”
这还是他头回说起以前的事,明琮久一下就来了兴趣:“听说你做丞相之前,是将军呢。”
谢霄点头:“嗯,不过不是在漠北,是在西北。”
“不一样么?”明琮久对这些不甚了解,“不都是在北边。”
“怎么会一样,镇守的人就不同。”谢霄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给他画了一条大概的线,“镇守漠北的是顾大将军,也就是你的外组,西北军将领姓江,叫江乘秋,是太子一党的人。”
江乘秋……?
明琮久愣了愣,那不就是谢霄帮他报仇的那个人?
“不是太子党吧。”明琮久眨眨眼,“是丞相党羽才对。”
谢霄一愣,眸色沉了下去:“你知道什么?”
江乘秋应该是谢霄的好友,明琮久知道自己这是触到逆鳞了,连忙解释道:“我对你绝无二心!”
谢霄:“……”
一下气不起来了。
他干脆不言语,捏着酒杯端看明琮久。
明琮久见他没发难,这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你很重视他,把他当眼珠子一样护着。”
他说完,却见谢霄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别说得那么恶心。”
明琮久:“……??”他难道记错剧情了??
“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谢霄解释道。
名称叫恍然,捂着嘴笑:“我当然知道,你不行……”没说完又被捏住脸,只能含含糊糊求饶,“我是说你们是好朋友。”
谢霄这才松开手,说:“我以前在西北,跟他算是师兄弟,不过经常打架,很多人都以为我们关系不好,你去查……大概也是这么说的。”
“真不是查的。”明琮久苦着脸,“我没那个本事查,也不想查,想知道什么我直接问你不就是了。”
谢霄笑了:“问了我就会说?”
“起码这件事我觉得你不会瞒我。”明琮久看着谢霄,语气笃定。
其实书里江乘秋的立场一直都不太坚定,说是太子党也只是因为他对太子的态度比较亲和,也帮过一点忙,但那种摇摆的态度让太子也对他有戒心,不然也不会最后落一个惨死的下场。
仔细想想,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站过那个皇子,单纯的忠于皇帝,又或者跟谢霄一样喜欢瞎搅和。
而他的谢霄的关系……可能也真就是谣传,毕竟师兄弟俩私下的事,谁说得准。
谢霄凝眸看着明琮久,好一会才很轻地点了点头:“以前的西北军将军,你可知是谁?”
明琮久点头:“听说过。”
说是以前,是因为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人,历经三朝,先帝那会手里更是握着大盛起码三分之一的兵权,在朝中风头无两,后来绍兴帝即位,开始削兵权,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这位将军。
至于后来的事,书里也没说得太详细,只说这位将军战死沙场。
“他是我跟乘秋的老师。”说起以前的事,谢霄语气都带上了怀念,“乘秋天赋好,却不务正业,也喜欢拉着我一起,我经常受他连累被师父罚,自然是要吵架的,不过不和的传言,却是从师父那来的。”
明琮久一愣:“为什么?”
谢霄解释道:“师父不擅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只是他功高震主,新帝早晚要收拾他,怕连累我们,所以在外对我们表现得极为不喜,后来……后来他出了事,西北军会落到我肩上,也是因为当今皇上信了那个谣言。”
明琮久直觉其中还有什么没说明白的,但谢霄不提,他也就不问:“那后来怎么又跑来当丞相了?”
“因为我太厉害了。”谢霄含笑看他,“皇上发现我也不是个善茬,便借着升官的说辞将我召回京,把兵权给了乘秋,乘秋……自然不可能再步我跟师父的后尘,这几年一直安安分分的,皇上也就没理他。”
明琮久咋舌:“他想削你所以让你当丞相?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傻呢。”
“不傻。”谢霄道,“皇上还是皇子时,右相便是他的伴读,两人关系亲近着,皇上很是倚重,当年的左相,就是个领俸禄的虚职。”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倨傲之色,却不会让人厌烦,反而带着一种摄人的吸引力。
谢霄就像野草,骨血里就带着一股不服输往上爬的狠劲,当初绍兴帝想必也是打压过他的,但发展到今天已经不得不半靠着谢霄,估计这个结果绍兴帝自己也想不到吧。
“但我觉得你好像更喜欢呆在西北的日子。”明琮久道。
谢霄不置可否:“你是想说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倒也不是。”明琮久叹道,“人越是长大,就越是会怀念以前的日子。”
谢霄忍不住又伸手去捏他的脸:“你是说我老?”
“不敢。”明琮久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他,“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谢霄成功被这形容词恶心得手抖了一下。
明琮久趁机把自己的脸救回来,笑道:“但是我很开心,阿霄你肯跟我说你的事。”
谢霄哼笑一声:“你可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明琮久眼睛亮了:“你想了解我?”
谢霄没有回答。
但他冷任他冷,明琮久别的不会,最厉害的就是蹬鼻子上脸,谢霄不理他,他就自己送上去,整个人直接往谢霄怀里坐:“我觉得你可以深入了解我。”
谢霄一只手还捏着酒杯,另一只手虚虚扶在他腰间,垂着眼皮没说话。
明琮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与人深交最忌猜忌,一天不明白他的事,谢霄大概都不会信他。
目光落到莹白的酒杯里,明琮久犹豫起来。
说?还是不说?
谢霄将杯中的酒喝了,拿过酒壶重新倒了一杯,递到明琮久面前,语气是少有的温柔:“酒壮怂人胆。”
他不介意明琮久在背后搞小动作,就算明琮久真的去查他也无所谓。
只要他愿意开口,就算只是一点……
明琮久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白日里被握着的感觉好像又涌了上来。
谢霄的手很大,手上有粗糙的茧,但很温暖,握着他的时候特别有安全感。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真的很难说明白。”明琮久很轻地开口,“我跟你说了,你肯定要说我编故事骗你。”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谢霄在他耳边哄着,给了他一点勇气。
另一点勇气,是酒给的。
明琮久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捏在手心里认真地解释起来:“我不是原来的明琮久,我是从很远很远的未来来的。”比起穿书,明琮久选择了一个听上去依旧很魔幻但比较稳妥的说法,“我知道的都是史书的记载,你跟江乘秋的关系,就是野史。”
属于太子跟余锐的故事才是正史,而谢霄大概就是这个世界史书上一个反面教材,千百年后众人提起他,就知道他是贪官恶吏,然后在电视剧里将写他多坏,又或者挖一些和他有关的野史,写一个特别的、少年人在权势中浮沉最终迷失的故事。
谢霄笑了笑:“那未来的史书是怎么说我的?”
“说你可坏了,性情暴戾,以杀人为乐,妄挟天子而令诸侯。”明琮久转过头看他,潋滟动人的桃花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但书上从来没说过,大恶人长得这般好看。”
谢霄心脏一跳:“不怕?”
“怕什么,跟你在一起这么开心。”明琮久伸长手去勾他的脖子,半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懒懒的语气带了点醉态,“再说书里的我……原来的我,也没活多久。”
“原来的你……”谢霄看着怀里似乎什么都不怕的人,好奇心几乎要翻腾成海,“原来的你是什么样的?”
“嗯……不好看,也不讨喜。”明琮久把脸埋进谢霄胸口,闷声道,“我爸妈去得早,我跟着亲戚住,他们不供我读书,我很早就出去打工了,什么都不会,又想赚钱,只能干点重活,风吹日晒的,又黑又丑。”
“你以前也长这样?”谢霄问道。
“差不多?”明琮久道,“很像,但是我以前脸上有伤,看起来很凶的。”
谢霄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这张脸还能怎么丑,就算黑了,添上伤口,那也是好看的。
“未来的人,审美变化真大。”谢霄评价道。
明琮久闷闷笑起来:“是真的不好看,都没有人喜欢我的。”
那倒是挺好的,谢霄想。
“难怪你什么都不怕。”谢霄抬手摸了摸明琮久的头发,“那么小就出来,肯定见过不少事。”
这一点谢霄自己比谁都了解。
明琮久却是摇头:“未来可没那么乱,我不怕是因为我以前工作见得多了,跟小时候没关系。”
谢霄闻言皱起眉:“什么工作?”
“不说,说了你会嫌晦气。”明琮久抬起头,下巴抵在他心口,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现在来到这里,我觉得就是上天看我混得挺惨,给我的恩赐。每天睡到自然醒,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有漂亮的衣服穿,有人伺候,还有个这么好看的老公。”
谢霄皱眉:“不准转移话题。”
明琮久把脸埋进他胸口不说话了。
再说下去,他怕谢霄真的会把他扔出去。
“我小时候也没过得多好。”谢霄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见过的死人不比你少,有战友的,有敌人的,也有无辜的人。”
“我知道。”明琮久闷闷应着,却依旧犟着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