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霄没说什么,目送他们的马车走了。
宴会办在京城一座庄子里,亭台楼阁,树林山水,皆是幽雅不俗。大堂之中挂着不少字画,其中有几幅更是千金难求的名家之作,才子佳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观赏,时不时低声沟通几句。
这里是顾家在京城的产业,平时经常会办一些小型的聚会,不少文人墨客会来这边游玩,其中也不乏高官贵胄、世家子弟,因而这地方虽不挣钱,却不少人眼红着,只是能办起来的却没几个。
一来财力难以支撑,二来……像顾家这样背景的也着实不多。
明琮久站在皇后身边看了几眼正在吟诗作赋的人,忍不住感叹。
真是有学习氛围,他这种学渣站在这简直格格不入。
这时一个白衣男人被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簇拥着走出来,看见他们后立刻加快步子过来行礼:“母后,皇兄。”
这人不是旁的,就是明琮久那个便宜弟弟,三皇子明瓒修。
顾幼皎神色温和地点头,语气淡淡道:“这次宴会,你办得不错。”
“谢母后夸奖。”明瓒修面上露出喜色,同几个书生说了几句,便跟过来缀在顾幼皎身后。
明琮久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他现在傻笑越来越熟练了,再练几个月,大概就能练到出神入化、亲妈难辨了。
明瓒修脸上笑容未退,温声道:“听母后说,相爷已为皇兄找到能治痴症的大夫了?”
明琮久心下一惊,他倒是没想到皇后会把这件事跟明瓒修说。
点了点头,明琮久用一种很慢的语气跟他打招呼:“弟弟……”
走在前面的顾幼皎很轻地笑起来:“哪有那么快治好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满意和喜悦。
明瓒修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冷,很快又杳无踪影,半点痕迹也看不见了。
明琮久无所觉地跟着皇后进了大厅,各家贵女立时跟上来,有家中长辈比较熟稔的,便上来搭话。
明琮久坐在皇后旁边,抓着腰上玉佩的穗穗在手里玩,完全没去看那些人,倒是几个贵女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了皇后一句:“娘娘,这位便是二皇子了吧?”
顾幼皎微微颔首:“小玖身子不好,甚少见人,有些怕生,让几位见笑了。”
明琮久立刻跟着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傻笑。
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越发显得五官柔和漂亮,傻气的笑容虽有些呆,却也多了几分亲和力。
那姑娘看得脸上一红,团扇半掩着脸,只留出一双莹莹的笑眼,微微福身。
明琮久眼睛一亮。
这个真好看,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要是他也这么做,不知道谢霄会不会心动。
就是……他去买团扇会不会怪怪的?
顾幼皎也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有兴趣,立刻介绍道:“这是信国公家的三小姐,说起来信国公同你外祖父还是故交,你们两人幼时还一起玩过。”
明琮久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傻笑。
三小姐被笑得不好意思,退开一些,跟几个姐妹一起看画去了。
顾幼皎这才转头看向明琮久,无奈道:“你既然对人家有兴趣,就多说几句话,怎么就知道笑。”
明琮久哑然。
他什么时候对人家有兴趣了?
“母后,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明琮久压着声音凑过去,目光落到厅中正同人说话的明瓒修身上,“今天不是给三弟相看的么,你别光盯着我啊。”
提起明瓒修,顾幼皎脸色的神色淡了些:“用不着我,他自会去看。”
说到底,世家嫡女今天来,大多只是凑凑热闹。
明瓒修生母出身低微,虽说有皇后撑腰,绍兴帝对他也还算喜欢,却绝对不会把皇位给他,他跟太子及四皇子走得又不近,将来无论是谁登基,他约摸都是做个不讨帝心的闲散王爷,世家不可能把精心培养的嫡女嫁给他。
明琮久就更不用说了。
他是个傻子这件事在世家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就别说今天挑的还是侧妃,正妃又是那个阴晴不定的丞相,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受苦受难?
大抵也就信国公这种故交,亦或是一些脑筋转得快的,猜到皇后准备联同丞相将这个傻子送上皇位。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不可能立丞相为后,那侧妃生下孩子后就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届时母凭子贵,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虽说这是一场豪赌,但皇位之争的站队,从来都是赌博。
就是明琮久这个庄家不是很想玩,他现在还惦记着人小姐手上那把扇子。
顾幼皎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好道:“你也别坐着,四处走走看看,若是有相中的,便回来同母后说,虽说是侧妃,但将来也不是不能扶正,所以……”
“母后,别说了。”明琮久无奈道,“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我看她们对你倒是很有兴趣。”顾幼皎伸出手,摸了摸明琮久的脸,“我的小玖,是最好看的。”
好看的人,总是更讨人喜欢些,尤其明琮久被她藏了这么多年,就像一件鲜少现世的珍宝,等慢慢的将他病好的事透露出去,届时会有更多人喜欢他的。
明琮久撇撇嘴,好看有什么用,他的王妃也不稀罕。
倒不如说谢霄其实更好看呢,只是太凶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便被他的气势摄住,从而忽略了他的好相貌,也就他这样有特殊待遇的才能注意到了。
想到这,明琮久心情又好了,伸手抓了两块糕饼在手里准备出去透气。
这行为着实不雅,但皇后对他宽容到极点,见状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吩咐长安给他送茶过去,又让元宝将剩下的也端过去,省得一会不够吃还得回来找。
明琮久不认识路,就一个人在庄子里瞎晃悠,晃着晃着就晃到没人的地方去了。
那里是个一小片假山,弯弯绕绕的,他走没几步就迷路了,只得循着人声找,却在听见一声属于少女的呼声时候顿住了脚步。
“你别这样,要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那正好,我再去提亲,你父亲也不会拒绝我……”
“哎呀,你讨厌!”
“如儿,真香……”
明琮久站在一石之隔的地方,听得面红耳赤的。
现在的人这么刺激的吗?在野外就……
他好奇地探出眼睛,就见一对年轻的恋人正站在池塘旁边打情骂俏,衣冠整齐,完全不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明琮久:“……?”
那刚刚是幻听了?
这时女孩冲男孩子伸出手,娇嗔道:“你快把帕子还我。”
男孩子立刻将帕子收进袖中,无赖道:“这定情信物给了我,可就拿不回去了。”
“你……你讨厌!不理你了!”女孩子嗔他,半似生气地转头走了几步。
明琮久:“……”
我裤子都脱了就给看这?纯情小剧场?某文学城来的吧!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那两人皆是一愣,飞快躲进假山后面,看见站在那里的明琮久时更是愣住了。
明琮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男孩见状立刻拱手行礼,女孩也微微福身,然后一起尴尬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孩尖叫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大黄狗?
明琮久简直黑人问号,今天怎么净是些魔幻的事。
女孩看见那么大一条狗,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哪来的狗?”
男孩点头:“护卫都上哪去了?”
他这么一说,明琮久才注意到不大对劲。
虽说客人大多聚在前厅,但其他地方定然也是要安排护卫守着的,这姑娘那么大声音,居然没有人过来?
等那姑娘跑近了,明琮久这才发现来的人居然就是信国公家的那位三小姐!
眼看着大狗跟三小姐的距离越来越近,女孩紧张地拉了拉男孩的衣服:“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男孩只是犹豫了一瞬,点点头:“我、我去救她!”
明琮久看看他两条颤抖的腿,顿觉无语。
这不是去救人,这是去上菜的。
得亏了只是狗。
本来想袖手旁观明琮久,最终还是叹气着开口:“我去吧。”
好歹是外祖父好友的孙女,跟他也算世交了。
左右看了看,明琮久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就走了出去。
三小姐看见他,白着脸跑过来:“二殿下……”
明琮久点点头,掂了掂手中的石头,瞄准,对着狗前方的地板用力一扔,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在大黄狗即将落脚的地方。
带大黄狗吓了一跳,立刻警惕地冲他呲牙。
明琮久又捡了块石头作势要扔,嘴里喝道:“不走打你了!”
狗都聪明着呢,看这阵仗只犹豫了几息便点头跑了。
明琮久这才扔掉石头拍拍手,冲那位三小姐点了点头。
“谢谢二殿下。”三小姐吓得脸色发白,福身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一顿惹人怜的娇花。
明琮久刚想说不用,思绪一转,落在三小姐手中的扇子上,笑道:“你想谢我,可以给我这个吗?”
他尽量放慢着语气,让自己听上去反应慢一些,傻一些,殊不知在旁人看来,这样倒多了两分咬音咂字的认真。
三小姐听见这个要求,脸上也是一红:“这、这不好吧?”
明琮久不解:“为什么?很贵吗?”
三小姐连忙摇头,以扇掩面,不说话。
明琮久只好求助地看向那对凑热闹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