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在师傅面前,永远是个孩子。”独孤云听出了转机,赶紧套近乎。
“休要避重就轻。”云霄宫主双手背在身后,昂首走近两人。
孟近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原来是个中年文士,脸上的轮廓倒是跟独孤云有几分相像,看起来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颇有些仙风道骨,让人顿生亲近之意。
“姓孟的这小子既然已经中了云霄宫的迷魂软筋散,本来手无缚鸡之力,为何还将你伤成这样?”
原来我中的迷药叫做迷魂软筋散,既然是出自这老怪之手,难怪这么厉害。让我几天来都恢复不了功力。
独孤云低着头,“弟子将迷魂软筋散交给了骆钰英,可能是他没有用足分量。”
“胡说!”云霄宫主大袖一卷,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竟从独孤云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他打开瓷瓶,将里面的药粉都倒了出来,“那你身上这些是什么!你是怕药性过猛,伤了他吧!”
独孤云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只得承认,“是,弟子知罪。”
原来他没有按老怪的吩咐将迷药全部交给骆钰英,要是这么迷药全部用在我身上,不知会会有什么后果。孟近竹想到独孤云一次次的让着自己,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你又为何被他打了一记耳光,为何还被他伤了一条腿!”云霄宫主的语气更加严厉了起来。
“这……”独孤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在那断崖之下,你本来可以伏击成功,将骆钰昭那小子也一举擒获,为何又反胜为败!”云霄宫主沉着脸。
独孤云脸上都是汗,不敢再说话。
“都是为了这小子,对不对!”云霄宫主说着猛地扬起手,“既然这小子如此坏事,那我就为你杀了他!”
孟近竹一听,知道绝无幸免,反抗也是徒劳,干脆双眼一闭,站了起来。
独孤云见状不好,急忙拉住云霄宫主的手臂,“师傅,云儿求你不要杀他。当初云儿飞鹰传书,告诉您大烈出了个神童,师傅就吩咐徒儿将他擒来,还反复告诫徒儿不要伤到他,怎么现在反而忍心杀害他呢。”
“因为他现在已经让你迷失了心窍!”云霄宫主运起神功,轻轻一推,将独孤云推到了一边。
独孤云知道他已经真的动了杀机,只好豁出去了,大声道,“师傅,云儿的确是喜欢上他了,您要杀他,就先杀了云儿吧。”
“你……你想气死我吗!”云霄宫主举手就要向独孤云脸上打去。
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天赐,这孩子跟他的祖父一个样,天资聪颖,却都是性情中人,你就不要再怪他了。”
孟近竹睁开眼睛,之间一个美艳的妇女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母亲,您怎么也来了?”独孤云站起身来,“是师傅将您接来此地的吗?”
独孤云虽然从小跟随云霄宫主习武,却并没有住在这云霄宫内。
每年的六月份和十二月份,云霄宫主都要下山来到山戎国,住在独孤云的府上两个月,亲自教他武功和兵法。
独孤云天生就是个习武的料,虽然每年只有四个月跟师傅学习的时间,不出几年,就成为山戎国内年青一代的顶尖高手,并且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生得山戎国主的赏识,十几岁时,就被封为了休屠王。
“云儿,过来。你现在也该改口了。”独孤云的母亲拉过他的手,“眼前这位不但是你的师傅,他还是你的生身父亲!”
独孤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母亲,您不是说孩儿刚生下来时,父亲就已经为国捐躯了吗?”
“那是因为娘不能暴露你父亲的身份,这才瞒了你这么多年。你想想,娘为何每次都要你跪拜你的师傅。你是堂堂山戎后族的子孙,普通人即使做了你的师傅,终究也是个奴才,不是你向他行礼,而是他应该向你行礼。”
“母亲,这……”独孤云突然多出来个父亲,而且还是自己以前的师傅,一时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
“云儿。”云霄宫主脸上忽然露出和蔼的笑容,“我和你娘瞒着你,是因为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不要怪咱们。”
“师……”独孤云一时改不过口来,“父亲。”
他忽然想起这些年来,师傅对他的管教一直十分严厉,甚至到了苛责地步,恨不得将身上的所有绝学全部倾囊相授。
他每次下山来到府上,见面的第一句话总是€€€€云儿,上次教你的兵法都领悟了吗?给我演练一遍王者刀法。
又或者是€€€€云儿,国主又给你嘉奖了吧?
原来这一切早已超出一个师傅与徒弟的关系。
原来这都是父亲给予儿子的爱呀。
难怪第一眼就觉得他们长得相像,原来竟是一对父子。
孟近竹眼见独孤云父子相认的一幕,想起自己父亲的薄情,不由伤感起来。
云霄宫主眼里满是柔情,完全变成了一个慈爱的父亲,“父亲名叫方天赐,原本是大烈国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被迫背井离乡,流落到了山戎,幸亏你的母亲不嫌我是一个异国人,冲破重重阻力,嫁给了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124章 月残云破伤心色
孟近竹心中不免疑惑,此人处心积虑的让独孤云将我抓来这云霄峰上,不会就是为了杀我这么简单吧。
他既然自称是大烈人,又姓方,本事又是如此了得,难道竟跟大烈太祖的第一谋臣方自如有什么关系,我何不试他一试?
想到这里,孟近竹开口说道,“方先生一家团圆,实在是可喜可贺,想必方自如老先生知道了,也会为此高兴的。”
方天赐听了孟近竹的话,陡然变了脸色,沉声道,“你小子生得伶牙利嘴的,方老先生的名讳,也是你等鼠辈可以随便挂在嘴边的吗?”
孟近竹见了他的神情,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对了,“晚辈对方老先生也是敬仰的很,只可惜晚生几十年,不能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实在是遗憾的很。”
方天赐冷笑道,“老夫之所以让云儿将你捉上山来,就是要问问你,为何要冒称自己是方老先生的徒弟!”
“宫主,您这就是冤枉在下了,晚辈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只是王阁老非要这么胡乱猜测,连当今的皇上也被他给误导了。”
“骆岱岩真是个草包,竟然宠信王颖达这样的奸佞小人,难怪大烈的朝政越来越腐败。”方天赐的脸色既是不屑又是激愤,似乎对大烈的朝政特别上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烈的弊政由来已久,当今皇上想要将它革除,也只能慢慢来,丝毫都急不得。就好比一个久病之人,体质十分虚弱,如果大夫一下子用药过猛,不但病人的病没有治好,只怕是先将人家的命给赔上了。”
孟近竹微微一笑,娓娓道来,寻思手上的功夫不如你,嘴巴上的功夫不见得比你差。
方天赐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不过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不管你说得多么动听,你冒犯了方老老前辈却是事实,我依然要对你进行惩罚。”
独孤云没料到孟近竹话匣子一打开,早将他先前交代过的话全忘到了脑后,又实在帮不上忙,只能瞪着眼睛在一旁干着急。
孟近竹决心再冒险一试,于是不慌不忙的反问道,“宫主难道不觉得,您自己才是这个世上最不尊重方老先生的人吗?”
“混账东西,竟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乱语!”方天赐勃然大怒,“自从方老前辈过世之后,本人不但平时在宅中为他设了香案,每到清明,还要亲到坟头去祭奠一番,何来不敬之说!”
独孤云急忙在一旁缓颊,“近竹,你说话可要记得分寸。”
孟近竹好像没有听到独孤云的提醒,继续道,“既然如此,宫主为何左一个方老先生右一个方老前辈的,而不称其为先父呢!”
方天赐的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你这是从何得知的。”言语中已经默认了方自如正是他的父亲。
“是宫主自己告诉在下的。”孟近竹顿了顿,扫视了他们一家三口一眼,“宫主既然姓方,又是大烈人氏,虽然身处这人迹罕至的云霄峰,却对大烈的国情了如指掌。宫主的一身本事,也一定得自世外高人。最后一点,宫主提到方老前辈的时候,神情毕恭毕敬,这更足以说明你们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了。”
“不错,父亲多年前就已去世,而害得他老人家孤独终老的人,就是叶知秋这个背信弃义的狗贼!”方天赐说到这里,大袖一卷,一道凌厉的劲风激射而来。
太祖骆知秋自幼死了父母,做了一个叶姓人家的养子,直到大烈建国之后,他才又改回了骆姓。
孟近竹吃了一惊,以为他恼羞成怒,要加害于自己,想要闪避,身子却被劲风笼罩在其中,根本动弹不得。
“父亲……”独孤云大叫了一声。
“外面两个鬼鬼祟祟的毛贼,还不给我滚进来!”方天赐的目光似寒星,射向门口的两人。
孟近竹这才发现身上的劲气早已消失殆尽,随后身后响起一阵轰鸣声,回头看时,只见两扇冰雕的大门正徐徐打开,骆钰昭和蓝立煌正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骆钰昭和蓝立煌各自运足内力,好不容易才将方天赐的上乘罡气给化解了。
正要答话,忽然身后一股大力涌来,两人收势不住,竟然翻了几个跟斗,不偏不倚跪在了方天赐的脚下。
孟近竹正要上前搀扶,骆钰昭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士可杀不可辱,我是大烈的皇子,靖王骆钰昭,身份可比这位孟公子尊贵多了,只要前辈肯放过他,我愿意留下来,听凭处置。”
“钰昭,此事与你无关,你们快快下山去吧。”孟近竹一听急了。
两人几天不见,这第一句话竟然饱含诀别之意,孟近竹听得是暗暗心惊。
“近竹,听我的,好好活着。”骆钰昭忽然上前搂住他,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忽然一掌拍在他的背上,“立煌,带他走!”
在场的人见骆钰昭一上来就搂住孟近竹,以为他要向他交待些什么,谁知他竟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将孟近竹往门外推了出去。
孟近竹刚刚还被骆钰昭搂得紧紧的,听到“好好活着”四个字时,心知不妙,正要出言反驳,忽然一股柔和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身子顿时倒飞了出去了,落在门外十几丈开外的雪地上。
蓝立煌知道骆钰昭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也要让孟近竹平安下山,当即后退几步,堵在了门口,高声叫道,“快走,千万别回头,给我们报仇!”
他之所以要加上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孟近竹绝不可以轻生,要记住他们的血海深仇。
“作死!”方天赐身子飞起,避过骆钰昭的长剑,一掌向门口拍去。
蓝立煌只听得咔擦几声,身上的肋骨已经断了几根,剧痛难忍,还是挺立不动,像一个门神一样瞪着方天赐。
方天赐没料到他竟如此硬气,生怕孟近竹逃下山去,也不跟蓝立煌缠斗,一拳重重击在大门上,激起一阵冰雨,顿时那门顿时化为乌有。
孟近竹落地之后,见骆钰昭他们舍命相救,怎肯独自逃生,回身便往大殿冲来。
忽然身子一轻,已被方天赐抓住背心,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捉在手里,就要往屋内飞去。
骆钰昭突然失去了目标,立刻施展轻功,钻出冰雨,身剑合一,直指方天赐后心。
方天赐竟不回头,手臂轻轻往后一勾,一只肉掌搭在剑身之上,将他的宝剑给夺了下来。
骆钰昭现在全是拼命的招数,根本不顾个人安危,合身扑上。
方天赐大怒,催动真力,一掌击在他的前胸。
骆钰昭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染了一地,栽倒在冰雪中。
孟近竹顿时感觉天塌了下来,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钰昭!”忽然低头下去,猛地在方天赐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方天赐没料到他会使出这样的招数,一时疼痛难忍,不由得放了手。
孟近竹扑到骆钰昭身上,一边用力的摇着他,大哭道,“钰昭,钰昭……”
骆钰昭给他这么一摇,立刻醒了过来,微微摇头,“你……你怎么这么傻……”
“你不是比我更傻吗?”孟近竹抱住他,将他嘴角的鲜血擦去,一颗心沉了下去,“你明明可以不用上山来的。”
独孤云和他的母亲也跟着走了出来。
眼见孟近竹因骆钰昭内伤严重而伤心欲绝的样子,独孤云心里一阵酸痛,顾不得父亲的责骂,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扔了过去,“快给他服下。”
孟近竹也顾不得分辨真假,哆哆嗦嗦打开瓶子,将药丸塞进了骆钰昭嘴里。
“还不给我退下!”方天赐见儿子竟然将他炼制的珍药拿去给骆钰昭疗伤,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独孤云,谢谢你的一番厚爱!”孟近竹想起独孤云一路对自己百般维护,如今这件事虽然因他而起,却也怪不得他,一切都是方天赐在幕后操控着。
随即痴痴的抱住骆钰昭,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顾,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骆钰昭吞下药丸后,调息了一番,胸口的疼痛立刻止了,朗声说道,“只要你放了孟近竹,将我留作人质,你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来,相信父皇都会答应的。”
“哈哈哈……”方天赐闻言一阵狂笑,震得雪峰都为之颤动,“骆钰昭,凭你一个黄口小儿,也敢跟我说这种话。告诉你,大烈的天下,有我方家的一半,你的曾祖父叶知秋背信弃义,今天老夫就要在你身上把利息先要回来!”
孟近竹挡在了骆钰昭前面,“你要杀他,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