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从大理寺来见驾的路途上,老奴亲眼见到靖王府的蓝将军押解了十几名反贼进了京的。”李德群一一禀明。
“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隆化帝神情稍缓。
“启禀父皇,儿臣本来布下重兵,将藏匿在沧州的鹰奴全部监控了起来,正要准备一网成擒,谁知那些贼人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竟然闻风而逃,儿臣帅兵沿路追截,一直到了帝都才将他们全部擒获。儿臣一直在想,此次行动如此机密,竟然被贼人察觉,一定是朝廷内部出了奸细,事先向他们通风报信,才会让他们抢了先手。”
骆钰昭故意让柳观印打草惊蛇,将那些鹰奴放进帝都来,最后才收网,现在却卖个关子,不由不让人产生联想。
“这么说朕不但不应该治你得罪,反而应该褒奖你了!”隆化帝听到沧州的鹰奴全部被擒,心头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儿臣不敢,但儿臣之所以闯入大理寺,并不是倚仗亲王的身份,藐视大烈的律法,实在是另有原因的。”
“你打的段平圭,这是在打朕的脸,你知道吗!”隆化帝一想起他行事这么鲁莽,心头的火苗又窜了起来。
“请父皇息怒,儿臣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骆钰昭将孟近竹的血书高举过头,“请父皇过目。”
“呈上来。”隆化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李德群赶紧接过血书,双手呈给了隆化帝。
隆化帝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怒道,“这个孟近竹,朕让王阁老去问他可有话说,他来个闭口不言,现在却来跟朕玩这一出!”
王氏兄弟返回府中,将发现血书,并交给了靖王的事情跟王阁老一说,王阁老立刻就赶到了太极殿,此时出班奏道,“陛下,那份血书正是孟近竹藏在棉衣里面,托老臣从死牢里带出来的。”
“既然有冤,他为何还要招供呢。”隆化帝一声冷笑。
“段平圭乃是天下闻名的酷吏,死于他的酷刑之下的官员,恐怕不在少数,近竹若是不招,恐怕也早就成了段大人手下的冤魂了。”骆钰昭也不管隆化帝的颜面,犯言直谏。
“这么说朕倒是个昏君了。”隆化帝面色一变,双眼像寒冰一样瞪着骆钰昭。
隆化帝亲政之后,为了扳倒外戚,任用段平圭大兴狱讼,冤杀了不少大臣。
现在骆钰昭公然指责段平圭为酷吏,叫他如何不怒。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以为,大理寺作为大烈的最高刑诉府衙,大理寺卿的人选更应德才兼备,严查慎刑,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否则一旦造成冤狱,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骆钰昭的话说得堂堂正正,隆化帝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只得斥道,“你懂什么!大道理谁不会说,真要做起事情来,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骆钰昭还想再说,却被隆化帝打断了,“孙家振,此次剿灭鹰奴的行动极其机密,竟然被贼人提前知晓,你可得立刻查清楚,禁军内部是不是出了奸细。”
“诺。”孙家振立刻出了大殿。
“父皇,据儿臣所知,通报消息的好像是沧州府的地方官员。”骆钰昭闪烁其词,将矛头直指骆钰英,“因为涉及到皇兄举荐的官员,儿臣才不敢再追究下去。”
“不管是什么人举荐的,只要事实确凿,统统给朕拿下,一个都不能留!”
当年亲政之前,杜太后在隆化帝身边安插了众多耳目,差点令他被太后废黜,因此他最恨的就是那些通敌叛国和背叛主子的人。
“儿臣遵命,等押解在京的鹰奴审理完毕,儿臣便立刻赶往沧州,将那些暗中与贼人私通款曲的官员一并拿下。”骆钰昭心中窃喜,如果能将骆钰英举荐的沧州府官员拿下,以后那些朝臣有谁还敢小觑他。
“阁老以为孟近竹的案子该如何处理?”隆化帝将目光投向了王阁老。
王阁老深知孟近竹的案子疑点重重,现在又从隆化帝的态度中嗅出了转机,何况靖王手里还有了有力的物证,当即见风使舵,“鉴于案情重大,涉及到了大烈的国本,同时为了避免有损陛下的天威,老臣建议由三司会审,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好,准奏。”隆化帝微微点头,“着刑部尚书马三福、督察御史刘康卓即刻赶往大理寺,会同大理寺卿段平圭一同审理孟近竹一案。朕今天一定要将此案办成一个铁案,免得后世史官将朕骂作昏君!”
“陛下圣明。”王阁老忙着拍马屁。
骆钰昭知道隆化帝最后一句话是冲他说的,既然孟近竹已经有了申诉的机会,他有着充分的信心,此案一定会峰回路转,顺利翻盘的,因此也就低着头不再吭声。
“起驾,朕要亲自前往,看看三司是这么断案的。”
李德群急忙缠住隆化帝的手,缓缓下了金銮殿。
“誉王、济王和靖王,还有王阁老,也一块前去旁听吧。”隆化帝回头下令。
第142章 三司会审(1)
君臣齐集大理寺,一场大戏就此上演。
群臣正要上前参拜隆化帝,隆化帝挥挥手,“免了,将嫌犯孟近竹带上大堂,朕要亲眼瞧瞧诸位爱卿是怎么断案的。”
隆化帝在最上边的椅子上落座,下方是三位主审,其他旁听的皇子和官员则分列两旁,依次坐下。
“带嫌犯。”段平圭一拍惊堂木,宣布提审孟近竹。
狱卒很快将孟近竹带了上来。
隆化帝和三司官员的亲临,早在孟近竹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隆化帝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反而是骆钰昭的出现,让孟近竹吃惊不小,不由默默的瞅了他一眼。
骆钰昭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便轻轻朝他点了点头,表示不碍事。
“草民孟近竹参见陛下。”孟近竹跪了下去。
“嫌犯孟近竹,本官问你,大理寺可曾对你有过刑讯逼供?”段平圭再次拍响了惊堂木。
“草民没有受到任何威胁或者刑罚。”
“嫌犯是否已经招供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段平圭接着追问。
“草民确实在认罪书上画了押。”孟近竹供认不讳。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送出血书,向陛下喊冤!”
“因为段大人的所有指控都不成立。”
“一派胡言,既然不成立,为何你当时不喊冤叫屈,反而认罪伏法?”
“因为草民如果不认罪,只怕早就在段大人的酷刑之下殒命了。”孟近竹冷冷的回答道。
段平圭的酷吏形象在大烈可是出了名的,老百姓夜里哄哭闹的小孩,只要说一声,段大人来了,小孩子都会立刻吓得止住哭声。
段平圭脸色一黑,“本官受命于皇上执掌大理寺,向来秉公执法,嫌犯竟敢如此污蔑本官,该当何罪。”
督察御史刘康卓向来以直言敢谏著称,此时不禁微微抬头,“段大人的所作所为,陛下还有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本官就不想多说什么了。”
段平圭给他这么一呛声,不由有些尴尬,忙向旁边的刑部尚书马三福看了看,找了个台阶说,“马大人可有什么话要问嫌犯?”
马三福摇摇头,对段平圭的断案程序表示认可。
“本官暂且不追究嫌犯污蔑朝廷命官的罪责。”段平圭故作大方的看着孟近竹,然后将第三场科考的答卷以及书信等证据传给了身边的两位主审官,“请诸位大人过目,这些都是下官给嫌犯定罪的铁证。”
段平圭又取出了血书,“这是嫌犯向陛下喊冤的血书。”
众人将各种材料传观了一遍,对照了孟近竹之前的笔迹,都一致认定确实出自孟近竹之手。
“本官对嫌犯的指控,全都以事实作为依据,就算你告得了御状,本官的断案也是经得起陛下查勘的。”段平圭朝隆化帝拱手致礼。
“陛下,诸位亲王和大人,草民有几点理由可以证明,所谓的答卷和书信均不是草民所写。”孟近竹抬头辩道。
“你有什么道理,尽管明言便是,有陛下为你做主,不需要顾虑什么。”刘康卓示意他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理由。
“第一,草民此次参见科考,为的是金榜题名,因此绝不会在答卷中自毁前程。”
“虽然有些道理,但是不足以证明你没有写过这些东西,聪明人有时候也会办糊涂事。”刘康卓插话道。
“其二,那份谋反信的落款,写的是慕容近竹日期乃是三月间,草民之前未曾认祖归宗,因此一直跟随母姓。二月间,皇上曾当着百官的面,为草民赐姓孟,草民也一直以孟近竹自称,因此绝不会在落款中以慕容为姓。”
段平圭脸色一变,当时隆化帝确曾在朝会上称他为孟近竹,说是赐姓也不为过,誉王交来的信件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如此下去,只怕案情要有起伏了。
想到这里不禁朝骆钰英坐的位置看去,谁知却没了他的人影。
一看幕后主使人不见了,段平圭难免有些心慌,压住心头的不安,驳斥道,“你既然已经存心要造反,哪里还会把圣上的赐姓放在眼里!”
“段大人莫急,草民还有第三条理由。”孟近竹轻轻一笑,“十年前大烈曾出过一件轰动朝野的事情,不知诸位大人可曾记得?”
十年前曾发生过各种各样的大事,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
“嫌犯有话赶紧直说,不用闪烁其词。”马三福打断了他。
“父皇,三位大人,钰昭知道近竹所说的是哪件大事。”骆钰昭站起身来。
“靖王殿下请讲。”段平圭刚刚挨了他一拳,脸上还火辣辣的,现在更不敢惹他。
“当时帝都有人高价售卖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手稿,但凡对书法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兰亭集序》手稿早已随唐太宗李世民埋藏到了昭陵之中了,哪里还有什么真迹。”骆钰昭笑着讲出了当年的一段往事。
“当时本官也曾见到过那副手稿,那字迹确实跟书圣的笔迹一模一样,本官还以为昭陵被盗墓贼给盗了呢。”王阁老恍然大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不错,后来经查证,所谓的手稿不过是楚州的一位穷秀才邢亮书写的赝品。”骆钰昭接着说道。
“难道这封信又是出自他的手笔!”隆化帝也曾听过此人从太祖时期就一直参加科考,到现在也没中榜,此人因此对朝廷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启奏陛下,此信是邢亮的曾孙邢程模仿草民的笔迹写的。”孟近竹大声回答。
“嫌犯身在大牢,如何一口咬定信件出自邢程之手!”段平圭色厉内荏,大声斥责。
“因为这是誉王殿下亲口告诉草民的。”孟近竹面无表情,开始了对骆钰英的反攻。
“诬陷亲王,这可是死罪!”段平圭再次高声斥责。
刘康卓嘲讽道,“段大人急什么,让嫌犯把话说完也不迟。”
“钰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隆化帝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等了半天,不见骆钰英回答,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并不在座位上。
“誉王何在!”隆化帝抬高了声调。
“儿臣参见父皇。”骆钰英从外边匆匆走了进来,“儿臣刚才腹痛难忍,所以……所以去了趟茅厕。”
隆化帝冷哼了一声,“刘康卓,你来替朕问问他。”
刘康卓站起身来,“誉王殿下可认识邢亮的曾孙邢程?”
“认识,不过也就是两天前的事情。”骆钰英脸上有些奇怪,“刘大人怎么问起这个?”
刘康卓面色不改,“殿下可曾到过大理寺的死牢?”
“本王好端端的跑到那死牢里面去干什么?”骆钰英故作吃惊,反问道。
“刚才嫌犯孟近竹说殿下告诉他,这些东西出自邢程之手。”刘康卓抓起案上的纸张晃了晃。
“实在是荒唐,请问嫌犯可有什么证人?”骆钰英冷笑一声,转头盯住孟近竹。
孟近竹苦笑一声,“没有。”
骆钰英挥挥衣袖,“刘大人可听清楚了?”
“嫌犯孟近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刘康卓没想到孟近竹根本没有骆钰英见过他的证据。
孟近竹一见骆钰英去而复返,心知不妙,“请陛下立刻派人到到誉王府捉拿罪人邢程。”
“邢程果然在你府上?”隆化帝一挑眉,冷眼罩住骆钰英。
“启奏父皇,邢程确实在儿臣府上。昨天儿臣从考场附近经过,听说他的祖父因参加科考体力不支而死,儿臣怜悯他们祖孙拳拳报国之心,就出钱收殓了邢亮,并把邢程接到了府上,谁知此人竟然与谋反案有牵连,实在是出乎儿臣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