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监察百官,乃是御史台的职责,就算查无实据,为了大烈的江山社稷永固,风闻奏事也时有发生,何况裴毅的犯罪事实确凿,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刘康卓说了一番台面上的话。
“你们对朝廷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是裴毅刚刚立了军功,朕又刚刚封赏了他,如果冤枉了有功之臣,难免会让人寒心,今后谁还会兢兢业业的为朝廷效力,因此处理起来更要格外慎重,这样吧,朕要先去见见证人。”隆化帝站起身来。
“相关的证人都关押在了御史台,陛下随时可以亲自提审。”刘康卓刚才的一番直言,引起了隆化帝的不满,此刻说话变得谨慎了起来。
隆化帝将三名证人一一盘问了一番,闭目摇头道,“想不到这个裴毅竟然是个大奸似忠,欺君罔上之徒,朕要再让他如此糊弄下去,这大烈的江山,迟早得拱手送给他人了。”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应该立刻将反贼裴毅捉拿归案。”孟近竹顺势再往裴毅头上踩了一脚。
“孙家振,立刻带人将反贼裴毅捉来,听候处置。”隆化帝随口喊道。
李德群小心翼翼的回答,“陛下,您又忘了,孙统领已经以身殉国了。”
隆化帝叹了口气,“哎,与南离一战,令朕折损了肱股之臣,所幸的是太子没有受到伤害。”
“陛下,裴毅既然早就包藏祸心,说不定孙将军的殉国,也是他故意干的。”孟近竹认定,孙家振的死,绝不是一种巧合。
“不无这种可能。”刘康卓跟着点头。
“鹰扬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孟近竹的一句话,更加引起隆化帝的忧虑。
“这只是微臣大胆的猜测,裴毅为了剪出忠于陛下的臣子,事先与南离窜通,把太子殿下的行踪告知了南离,这才导致太子殿下遭到敌军偷袭。虽然殉国的是孙将军,但他的首要目的却是太子殿下!”
隆化帝的双眉紧锁,虽然孟近竹的话有挑拨是非的嫌疑,但这种猜测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裴毅的案子就交给两位爱卿共同审理,一定要将裴毅的同党全部挖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孟近竹正求之不得呢,“请陛下安心,微臣与刘大人一定会将裴毅的案子办成一桩铁案。”
武成候府内,裴毅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量更是惊人,把各路官员来回敬了一圈,竟然都没有罪。
孟近竹与刘康卓带了一班狱吏,直接闯了进去。
宾客们见他们气势汹汹的闯入宴会之中,生怕他们来抓的是自己,
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呆呆的望着两人。
刘康卓径直走到裴毅面前,冷眼看着他,“裴大人,请跟本官走一趟。”
裴毅自恃皇恩正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借着酒劲,怒喝道,“刘大人,本候今日大宴宾客,你却赶来闹场,究竟是何用意!”
“本人只是奉旨行事,请裴大人还是识时务的好。”刘康卓不卑不亢的回答。
“老子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你们这些奸臣却专门在皇上面前挑拨是非。”裴毅的几名亲兵早就喝高了,一听有人敢来府里拿人,顿时高声骂了起来。
刘康卓正要分辩,一个亲兵早已扑到他跟前,拔出佩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想干什么?”刘康卓顿时惊得呆住。
一旁的孟近竹见势不妙,嗖的拔出匕首,翻腕便刺向那人后心。
裴毅大叫一声,“小心!”
那亲兵一听,急忙撤刀回挡,却已经迟了,匕首刚好插在了他的前胸。
孟近竹拔出匕首,一股血箭喷了出来,洒在旁边的酒桌上,惊得众人纷纷起身躲避。
“谁敢抗旨,这就是榜样!”孟近竹盯着另外几个蠢蠢欲动的亲兵。
几人一见自己的同伴眨眼间就倒在了对方的匕首之下,顿时被他的武功镇住,一个个心中骇然,转头望着裴毅。
裴毅一时兔死狐悲,大吼道,“这些大烈的健儿,没有死在疆场上,却死在你这种奸佞的手上,实在是可悲呀。”
“到底谁才是忠臣,谁又是奸臣,到了御史台,自会水落石出!”孟近竹不卑不亢的回敬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裴毅抵死不肯走,他可是知道监察御史刘康卓从来都是铁面无私的,何况旁边还有个更春在堂敌对的孟近竹,万一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这辈子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孟近竹,你这小人,专门施阴谋诡计,在背后害人,老娘跟你拼了!”裴若芙一见官差要将弟弟带走,又见孟近竹也在场,便认定是他在其中搞鬼。
孟近竹脸上含笑,朝她施礼道,“母亲大人误会了,近竹只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捉拿反贼裴毅,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何来阴谋诡计一说。难道在母亲眼里,皇上竟是这样的君主吗?”
裴若芙顿时好像被抽了一记耳光,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发生什么事了。”太子骆钰英听到吵闹声,匆匆赶了过来。
裴毅见救星来了,急忙双膝跪倒,“请太子殿下救微臣一命。”
刘康卓向他禀明,“裴将军抗旨拒捕,还放纵亲兵谋杀下官,幸亏鹰扬将军及时出手,下官才捡回一条命来。”
“武成候可是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怎么忽然间成了朝廷的罪犯,刘大人确信没有弄错吗?”骆钰英一听刘康卓是奉旨来的,不敢轻易为裴毅说情。
“下官有皇命在身,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抓错人。”刘康卓不满的回敬道。
骆钰英想了想,如果再为裴毅说情,等于在公然的挑战隆化帝,便回头对裴毅到,“武成候不妨先跟刘大人走,本宫这就入宫去面圣,为你讨个说法,请相信皇上一定不会冤枉你的。”
“有劳太子殿下了。”裴毅一听骆钰英愿意为自己出面,顿时吃了颗定心丸,又有恃无恐了起来,跟随孟近竹和刘康卓到了御史台大狱。
裴毅被投入了死牢之中,严密看押了起来,起初他还相信骆钰英会马上将他解救出去,谁知一连等了两天,全无任何消息传来,顿时慌了起来。
于是在大牢里大嚷大叫道,“放我出去,我乃御封的一品武成候,你们凭什么不经审问,就将我关押在这里。”
狱卒听到他的喊叫声,走到他的牢房前,大声斥道,“进了御史台的死牢,还想摆官威?小心老子撕烂你的狗嘴!”
裴毅闻言大怒,“龟孙子,等爷出去之后,不把你的皮给扒下来才怪!”
狱卒冷笑一声,忽然打开牢门,举起手中的齐眉棍砸在裴毅后背之上,“只怕等不到你出去,你的狗命就断送在这里了!”
裴毅挨了一棍,背上如火烧一般疼痛难忍,一时忘了手脚上都被铁链拴住,纵身上来夺狱卒的棍子。
那铁链被他这么一扯,顿时绷紧,立刻将他拽得倒退了几步。
狱卒见他不识好歹,上去便左右开弓,打得裴毅的肋骨差点都断了,这才停下手来,“凡是进到这牢里的,比你官大的多了去了,谁都不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你要是再不放老实点,老子见一次打你一次。”
裴毅尝到了厉害,只得忍气吞声,再也不敢顶嘴,目送着狱卒走远了,这才坐在了地上的干草上。
这一夜,他心潮起伏,再加上背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竟然整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孟近竹施施然走进牢中,站在牢房的木栅栏之外,对着正在熟睡的裴毅喊道,“裴大人,马上就要过堂了,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本官交代的吗?”
裴毅睁开眼睛,一见是他,怒火顿时到了头顶,“小杂……”
刚骂了两个字,想起昨天挨的棍子,要是再骂下去,只怕还要吃更多的苦头,只好硬生生将最后一个字给吞入了肚中。
“小杂种对吧?”孟近竹呵呵笑了起来,“你不怕本官让人来把你的牙齿给拔了吗?”
裴毅赶紧闭上嘴,又摸了摸嘴巴,生怕牙齿真的被拔走了。
第186章 供出同谋
孟近竹让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武成候,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除了跟我们合作,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裴毅瞪了他一眼,“我裴毅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拼杀了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少拿这个来吓唬我。”
“这里可是御史台的死牢,裴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怎么样?”裴毅嘴巴还挺硬,心里却直发虚。
孟近竹围着他转了两圈,“将你关押在死牢里,是皇上的旨意,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皇上是不会将一个刚刚立了战功的将军关进大牢的。”
裴毅顿时默然无语,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在琢磨御史台到底是以什么罪名把他关押起来的,单单“反贼”两个字,毕竟过于笼统,他也不相信御史台掌握他通敌的证据。
而盼望中的救星并没有来到,使得他心中越来越发毛,难道骆钰英过河拆桥,故意见死不救?
孟近竹的下一句话马上把他的这个想法给坐实了。
“请你仔细想一想,太子殿下如果真的有心来搭救你,这么几天过去,就算他不方便亲自出面,也该派个人来跟你通个气才对,你说是吧?”
裴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里揣摩着孟近竹的话。
孟近竹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趁热打铁道,“据我所知,太子殿下现在是生怕与你有任何瓜葛,想与你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呢。”
“哼,他别以为坐上太子的宝座,就永远不会摔下来。”裴毅心想,骆钰英要是想脱身事外,他决不会让他好过。
孟近竹继续进行攻心战,“看你替人背了这么个大黑锅,我实在是为你感到不值,也同情你的遭遇。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抓获了一名南离的奸细,名字叫沙托……这些蛮夷的名字,我一下子实在记不起来了。”
“沙托鲁对吧?”裴毅情急之下,将沙托鲁的名字说了出来。
“对对对,想不到裴将军与此人这么熟悉,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孟近竹故作惊奇状。
裴毅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掩饰道,“此人乃是南离国的兵马副元帅,与我交手过多次,当然很熟悉。”
“你们岂止是熟悉呀,简直就是推心置腹、共同进退的至交。”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毅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立刻大叫了起来。
“跟你直说了吧,我们抓获的人是沙托鲁的弟弟,他已经将你与太子如何与勾结南离,刻意将大红山发现铁矿石的事情隐瞒了起来,然后花了区区二十万石粮食,就从大烈手上得到了一份无价之宝。”孟近竹将自己在春在堂听到的消息一一讲述了一遍。
“那人还供出,孙家振的死,也是你与南离人内外勾结,意图谋害太子。要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就不是将你置于死地那么简单了,抄家灭族算是在所难免的,我知道裴大将军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可你总得为妻子儿女们打算打算吧。”
裴毅的防线顿时垮了,嘴皮颤动了几下,终于开口道,“孙家振的死,可不是为了谋害太子殿下,而是……”
他意识到,这句话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不禁又犹豫了起来。
“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也想为你洗刷冤屈,但如果你不将实情说出来,我就算想帮你,也无从着力。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走了。”孟近竹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了牢房。
裴毅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心乱如麻,指望骆钰英看样子是没希望了,如果再错过眼前这个机会,只怕要白白做了骆钰英的替死鬼,落得个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下场。
眼见孟近竹走到了通道的拐角,裴毅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叫道,“鹰扬将军请留步。”
孟近竹笑着走了回来,“侯爷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横竖是死,太子既然不义,就休怪我不仁!”裴毅仿佛又恢复了军人的血性,瞪着血红的眼睛说,“孙家振是骆钰英设计害死的!”
孟近竹假装吃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诬陷太子可是要罪上加罪的!”
“要不是因为他,我裴毅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在下今天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是你得帮在下一个忙。”裴毅破罐子破摔,索性豁出去了。
“侯爷请讲,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拒绝。”孟近竹知道他已经完全堕入自己手中,心头大喜,表面上依然不露声色。
“请将军设法保全在下的家人。”裴毅言辞恳切,望着孟近竹。
孟近竹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侯爷犯的可是谋逆之罪,罪当诛三族,我最多只能设法不让慕容府上受到牵连而已,其他的实在不敢答应你。”
裴毅顿时垂下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先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如果有戴罪立功的表现,我一定会在圣上面前极力为你说情的。”孟近竹看他这幅德行,心中一阵冷笑。
“骆钰英为了坐稳东宫的位置,数次要孙家振表态效忠与他,不知道孙家振是傻呢还是太实心眼,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回答说他身为禁军统领,除了皇上,谁的命令他都不听。结果骆钰英恼羞成怒,在他眼里,凡是不为他所用的人,便是他的敌人,所以他便订下了一条毒计。”裴毅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孟近竹早就领教过骆钰英这样的手段,对此毫不吃惊,“于是你便设法联络了沙托鲁,让他于大红山附近的峡谷设伏,以数十倍的兵力,将太子和孙家振团团围住,孙家振为了掩护太子突围,血战而死。而沙托鲁故意放开一个缺口,放太子跑了,事情是这样的,对吧?”
“鹰扬将军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当时也在现场吗?”裴毅瞪圆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下只是做了一个合理的推断,如此而已。”孟近竹微微一笑,令狱卒拿来纸笔,“侯爷可愿意画押?”
裴毅知道今天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再也不可能收回来了,“在下既然开口,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求将军能为在下保全一丝裴家的血脉,我裴毅到了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将军的大恩大德。”
讲完这番话,裴毅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咚咚咚的磕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