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之前,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其实证据都已经很明确了,沈家的管家说,在地下室见过沈二少,沈非秩当年在监控里的活动记录也是如此,在蔺子濯和顾莨被关押期间,他整个人就好像消失了。
那么地下室关着的另一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现在该怎么做?
顾碎洲嘴角微微下撇,没再犹豫,把磁卡放入了量子读卡器。
视频和录音的成本操作解密都过于难,所以顾莨留给他的,是一段加密文字。
【小洲,好久不见。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顾碎洲盯着这两行文字许久,才继续往下看。
前面都是些蔺子濯和顾莨的碎碎念,顾碎洲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看过,后面才看到重点。
【儿子,很遗憾,我们不能留给你有用的东西了,甚至可能要把他们毁掉。你要记住,你拥有创造的东西未必能被你掌控,请务必不要挑战人性,不要去和自然规律抗衡,这一点,我和你爸爸已经吃过教训了。】
【如果在你收到这张磁卡时,还对真相有所不明,我只能告诉你,去找沈家的那个孩子,叫沈非秩,我幸运地偷到了一支伪劣药剂,把最后一那支给了他。】
【他是个好孩子。我不敢保证他未来会成为什么模样,但至少我们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孩子。】
……
这个真相并不出人意料。
顾碎洲心说:你们以前也说蔺隋是好孩子。
他爸妈看人的眼光一向不怎么好。
但这一次,他想相信。
药给了沈非秩又怎么样?沈非秩没告诉他又怎么样?
万一,就是说万一,沈非秩只是把那支药毁了,而不是注射到他体内了呢?
啪嗒。
磁卡被抽出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
顾碎洲垂眼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无比干涩。
徐盅捎来的信封还在旁边放着,里面会放着什么?是那支药?还是巧克力?
顾碎洲刚刚不想打开,现在却很迫不及待,他迫切需要沈非秩告诉他,他没有害他。
可事实让他失望了。
信封里除了一堆电子文件卡和一张信息磁卡,再没有别的东西。
面对这张信息磁卡,顾碎洲忽然觉得很惶恐。
好像……什么东西要没了一样。
他手忙脚乱把磁卡放入读卡器。
里面是一串数据,还有沈非秩的语音。
“顾碎洲。”
那人声音比往常要低,通过电子设备传出,少了几分冷清,多了低哑的磁性。
“这是在地下酒吧的时候,蔺隋对卢倩的数据检测。我对医学到底不如他了解得多,想着他检测的这几个数值或许会对你有帮助,就帮你记下来了。”
顾碎洲愣愣看着那些数据,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蔺隋检查的这些数据,和他平时体检查得一样。
甚至波动变化也一样。
侥幸没有了,最后一支药,确实打在了他的身体里。
顾碎洲不记得自己有被注射不明药物。
除了……当年高烧,意识不清醒的那段时间,只有他,和沈非秩。
可如果是沈非秩,为什么要把这么明显的证据给自己?难道不知道他会看出来吗?
顾碎洲忽然想起,沈非秩对他们一起流落在外的事情毫无印象。
……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什么都查清楚了,他却更乱了,脑袋突突地快要炸掉!
信息素因为情绪不稳定,在体内疯狂乱窜。
肆虐拉扯的痛感让顾碎洲低吼出声,引来了一直担忧守在门口的徐盅:“小少爷!”
“盅叔,盅叔……”顾碎洲喃喃道,“快,送我回去,回家。”
徐盅眼神里都是不可置信:“您还要回去?”
顾碎洲忍不住大喊:“对!我要回去!我要问清楚!”
“他给我说过,有事要说出来,要当面说!”
徐盅抿了下唇,但没有松口:“小少爷,我建议您先通讯联系沈先生,您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和别人见面。”
要是顾碎洲真的失控快要分化了,到时候别管是A还是O,跟沈非秩那个Alpha在一起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分化成A是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分化成O,那就是他家小少爷□□得死去活来。
徐盅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顾碎洲也逐渐回神:“那就打通讯,我的智能机给我。”
他手刚一碰上光屏,想都没想就快速输入一串数字。
这动作肯定是记得非常牢固默了不止一遍,看得徐盅直叹气。
顾碎洲蜷缩在地上,一手拿智能机,一手抱着膝盖,听着待机的声音,呼吸都屏住了。
过了会儿,那边被人接起,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顾碎洲?”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顾碎洲鼻头一酸。
他明明是个泪点很高的人,这会儿却轻轻松松破了功。
“沈哥……”
徐盅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沈非秩没想到顾碎洲竟然在这时候给自己打通讯。
看着还剩下半小时的路程,他低声“嗯”了一下:“有事吗?”
“沈哥,”顾碎洲小声道,“如果有一个人,他对你很好,但是你知道他以前可能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沈非秩就明白了。
他之前就隐约猜到地下室关着的另一个人是“沈非秩”了。
如果是以前,他大可以直接说“那不是我”,但现在,对着手里女人的照片,他说不出口。
耳麦里是良久的沉默。
谁都没再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非秩才听到自己涩然开口:“……我想,那个人,他至少现在绝对不会害我。”
很遗憾,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无法给出顾碎洲想要的回答。
对面这回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沈非秩出奇地有耐心,起身倚靠在门边,透过玻璃看着飞梭外一颗颗划过的碎石。
顾碎洲忽然道:“我想见你,就现在。”
沈非秩一顿:“现在恐怕不行。”
顾碎洲的语气却是带上了哀求:“沈哥,我今天过生日呀,你让我去找你,好不好?”
沈非秩微微张了张口。
他不知道顾碎洲今天过生日,如果提前知道……
那也不会不走,但会事先准备好礼物。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他只能说:“抱歉,我没法见你。”
那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提高音量:“沈非秩,你在哪?”
沈非秩看着进入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难得放缓了声音:“顾碎洲,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下次聊,可以吗?”
“不行,我不许!”那边滴零当啷响了一阵,可能是撞掉了什么东西,“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你来不了的。”沈非秩叹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离开前忘了什么了。
他忘记了告别。
之前从来都是完成任务就走,他没有告别的习惯,所以百密一疏,遗漏了。
顾碎洲声音都在抖:“沈非秩!”
沈非秩想了想,道:“现在蓝星应该是晚上,你站到窗边。”
顾碎洲不明所以,但他对沈非秩说的话已经形成了肌肉反应,他那么说,自己就照做了。
“……好了。”
沈非秩说:“抬头。”
顾碎洲仰起脖子,刚巧阻止了一滴眼泪的滑落。
下一秒,刚开业的巧克力工厂正上方的夜空,忽然炸出一朵瑰丽的彩云。
顾碎洲瞳孔紧缩。
他认得这个景象,顾莨给他说过,在宇宙中至少需要一个军用飞梭才能炸出这样的美景,几乎不可能遇见。
因为代价很大,操作者九死一生,没人尝试过,最多电影里看看就算了。
可现在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