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有看他,眼底还是空无一物,只是微微泛起微笑,“是的,他自由了。”
说到自由的时候,她的声音都轻快了,像是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却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会被折断、跌落。
女孩的眼里泛起光芒,“月亮上或许有另外一个国度,不仅能找到理智,还能获得幸福。在那里,人们永远都会保持理智,不会得疯病。”
月亮上?
客观上月球并不适宜人类居住,况且他向来不相信神话故事,也并不觉得那里会有什么。
他没有说话,女孩只是瞥了瞥嘴,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她的眼底是对一切的满不在乎、举世清醒的沉稳和歇斯底里的疯狂。
从他了解一来,她一直就是这样,目光专注而幽深,似乎连别的任何东西都不放在心上。
有时候她的眼神会让他害怕。
那是比母亲的眼神更阴沉的眼神。
母亲还是离开了。
疾病缠身,压力环绕。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她很快就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刻也只是望向门外,没有看他一眼。
在她的葬礼上,他一滴眼泪也没流。
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更多的是巨大的茫然和无措。
他一眼望过去,竟然不知道未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
今后应该怎么走?
他努力地想啊想啊,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提取不出来。
往来的人指责他没有心,是天生的坏种,尽管这些人擦去灵堂前的眼泪后转身就收起了所有表情,只管整理好衣服借着去奔赴下一场。
他看到人们漠不关心的脸,看到他们掩藏在痛苦面具之下的不以为意。
他甚至觉得他都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幻听吧,他精神恍惚,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啊,吵死了,谁哭得这么难听?”
€€€€“什么时候结束啊,我都哭不出来了。”
€€€€“平时没什么联系,现在就知道邀请我过来了,真是晦气。”
€€€€“外面看起来这么阴森,里面热得跟蒸笼一样,真是服了,早知道刚刚在外面多站一会再进来了。”
€€€€“这么年轻就没了,留下个孩子怎么办呢?”
……
灵堂满是喧嚣和嘈杂,谈话声、唏嘘声和哭泣声,构成地狱绘图。很快有来唱灵的人进来,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经书。
每个人路过都会瞥他一眼,隐约他听到有人说:这就是那个怪小孩。
他沉默地看着一屋子攒动的人头,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悲伤的表情,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面具的盛宴。
如果他也装出同等痛苦的模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向别人痛述卖惨,或许也能唤起一两个人的同情。
可是他现在很可悲地发现,除了跟女人如出一辙的麻木表情,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能因为知道他的语言文字并不能准确描述他的经历,也可能是知道世界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他对任何人都不敢抱有期待。
他的麻木让来人避之不及,躲在以为他听不到的地方,惊恐地问:那个小孩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今天一天都没哭过,跟来讨债的恶鬼一样!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讨债……吗?
他笑了一声。
父母留下了一笔巨额债务,他无力偿还,因此他只能也放弃了继承权,以此来规避债务。
他很快就被勒令搬出了小宅子,被亲戚像是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没有人想多一个非亲生骨肉的拖油瓶,尤其是那还是个“没有心的坏种”。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他想要抛开一切融入新的家庭,但是他已经是残缺的了,无法融进任何地方。
残缺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形容自己。
但是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分缺失了,是情感,是同理,还是其他……?
他也不知道。
在疲倦到无法入睡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月亮。
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幕布上,神圣而洁白,似乎带着沉静的怜悯,又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它日复一日地高悬着,估计把世上所有喜怒哀乐嗔痴都看了个遍吧。
就像一个审判者,能轻易地审夺人的一生,分辨出肮脏和罪恶、卑劣和恶浊、污秽和不堪。
他伸出手展开五指,试图挡住面前的月亮。
他不敢直视月亮,因为他是有罪的人。
但是月光是挡不住的,像是水一样柔软,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身上。
望着遥远的月亮,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把展开的五指收紧,却抓不住月亮。
或许真的可以开启一个新的人生也说不定。
去月亮,去外面,去哪里都好……能摆脱这一切就好。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是他在这一刻是真的迫切想要离开,也是真的抱有期望。
不管是谁也好,带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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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姐姐找到了他, 他们都成为了孤儿,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两个都会被送进福利院。
不过她还会被遣返回法国。
她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点点头。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逃离一切的机会。
女孩笑了起来, 笑声是那样的轻快,“我们可以一起去到月亮上面。”
她的神情带着迷恋和向往, 眼睛里蹦发出光彩。
“月亮?”
这是他第二次问。
为什么是月亮, 怎么去月亮?
女孩的声音犹如诱惑的魔女,低沉而沙哑,但是隐藏着淡淡的蛊惑,“你不觉得月亮很美吗。”
“真是漂亮啊,皎洁、纯净、苍白, 没有任何瑕疵, 任何负面的肮脏的情绪都会被消灭只留下美好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头晕目眩。”
“……”
他直觉出这个女孩精神不太稳定, 但是具体是在哪个点他说不出来。
而且这都无所谓。
只要能够摆脱这一切就好。
能逃离就好。
女孩背过手去,微笑着看向月亮:“满月的时候最漂亮, 因为一切都是圆满的,这代表着没有任何亏损, 完美就是一丝污垢也不存在的。”
他也望向月亮。
正值月中, 月色明亮,云散在明月周围。静静地、静静地淌着光。
他赞同地应答一声。
“我们还能在月亮上帮那些得了疯病的人找回理智!”就像想到了什么, 女孩手舞足蹈起来, 笑容璀璨如稚童。
他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怎么才能去?”
女孩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肯定是有办法的, 我保证我们都会获得幸福。”
她的一切都不对劲, 语气不对、表情不对、态度不对。
他已经迫切到连这些也顾不上了。
“去借火焰车?”他挑起眉, 想到《疯狂奥兰多》里的剧情。
女孩嗤笑一声,“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火焰车,那只不过是小说里的情节罢了,真有的话有的话所有人都想去月球了。”
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试探。
试探她是不是无法辨别虚构和现实,做着异想天开的梦。被这样反驳以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眼看向她,“我们应该怎么做。”
“等到午夜十二点,我再告诉你。”女孩哼着歌,旋转裙子,像是一只美丽的花蝴蝶。
午夜十二点。
这个时间听起来并不好,起码在传统的观念里,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刻。
更危险的预告是€€€€下雨了。